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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清與雲玦跟上了夏嘲風, 夏嘲風走的很急,手中的燭火一直晃個不停。
囚牢中, 穿着婚服的女人正襟危坐,她慢慢将袖子上的鲛珠粉末擦拭幹淨,猩紅的蓋頭遮去了她的神情。門被一把推開,風掃了進來,珠簾叮當響了兩聲。
鐘清側身躲在了洞開的石門後, 側耳聽裏面的動靜,雲玦還要往前走, 被他眼疾手快一把給拽住了。
雲玦用眼神示意鐘清松開他, 鐘清搖頭。
雲玦:“……”
鐘清心說你給我過來吧!他猛地用力将雲玦拽了過來, 反手按住了他。雲玦的肩胛與胳膊都被鐘清緊緊地扣着, 不得不稍微往後仰, 他被勒得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躲在門外偷聽了起來。
當夏嘲風推門看見人還在的那一刻, 他很輕地松了一口氣。
“你想做什麽?為何要弄出如此大的動靜?”顯然他是誤将剛剛的地動山搖與再之前的歌聲一起認作是眼前的女人所為。
女人只是靜靜地端坐着, 無論夏嘲風說什麽她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你是怎麽做到的?!”夏嘲風手指着她,語氣冷酷至極, “你想要我爹找到這裏是不是?不要臉!”
鐘清已經猜到了裏面的人就是失蹤的夏夫人,但是當親耳聽見時, 他仍是發自真心地感嘆了一句, 貴圈是真的亂啊。原本以為這是個妙齡少女騙婚八十四歲老丈的故事, 萬萬沒想到是美貌繼母與年輕繼子不得不說的一百零八個故事, 你們夏家這是要和太元宗競争道門晚間八點狗血檔?
這位夏夫人, 怕是從一開始就是被這位天都府少宗主金屋藏嬌了。
夏嘲風:“你馬上跟我走!”剛剛那歌聲雖然吓人但是無關緊要,可那地動山搖的聲音卻是直接暴露了他們地宮的位置,必須在天都府找到此地之前換個地方。
“走!”夏嘲風伸出手就去拉那女人,女人被他拽住了胳膊拖了下來,砰一聲摔在了地上,頭重重磕到了石壁,蓋頭被甩開一半,她垂着頭沒出聲,鮮血順着鼻翼往下流,看上去正好将她的臉一分為二。
夏嘲風也沒料到她會摔下來,他下意識伸出手去,卻又莫名停住了,“給臉不要臉是不是?”他忽然一把拽着女人的衣領将人提了起來,“走!”
女人很輕,被他單手拽着往外拖,兩條手臂從地上摩擦而過,刮出兩道刺眼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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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裝出一副可憐的惡心模樣!你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
夏嘲風忽然甩手将女人用力地推在了地上,手指着她,“妖物!”
夏嘲風仿佛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他渾身都在發抖,他回身走到右側一腳踹翻了牆邊的櫃子,從裏面翻出一只箱子,他将箱子裏的法器哐當幾聲一倒而空,又把箱子狠狠一腳踹到了那女人的身旁。
夏嘲風:“你信不信我把你活埋了?!”
女人依舊是垂着頭不言語,蓋頭一搖一晃的,鮮血順着下巴滴在地上。
“好!你有種!你太好了!”夏嘲風點了下頭,他伸出手拽住女人的脖子,直接就往箱子裏推。
“幫幫我。”女人低聲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麽?”夏嘲風低頭看去,隔着蓋頭看不見女人的表情。
女人又重複了一遍,“幫幫我。”
夏嘲風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極為複雜,仿佛是沉痛至極,又像是帶着莫名的委屈,“你!”
砰一聲響,後頸被重物狠狠擊中了,夏嘲風腦子嗡一聲,霎時間一片空白,他想要回頭看,卻連頭也擡不起來,他一頭栽了下去,摔在了女人的身上。
女人慢慢垂頭靠在了箱壁上,奄奄一息道:“多謝。”
鐘清甩手扔掉了剛剛随手抄起來的劍匣,“不必客氣,夏夫人。”
夏夫人低着頭,顯然剛才那聲“幫幫我”就是對着鐘清與雲玦說的。
鐘清與雲玦在外面聽完了夏嘲風發瘋的全過程,原本以為這是個後媽與繼子背着老父偷情的狗血八點檔故事,但是走向實在太迷,眼見着好像還要鬧出人命來,鐘清還是出手了。
夏夫人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夏嘲風,她擡起手去,一旁的鐘清立刻領會,“我來吧。”他伸手一把将壓在她身上沉得跟屍體似的夏嘲風扯開了。
夏夫人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她緩緩地收回了手,她頭上那張搖搖欲墜的蓋頭終于飄落了下來。
在看清那副帶血的容顏的一瞬間,鐘清作為一個男人他的腦子空白了一瞬。
這個女人,真的很美。
據說這個世上最美麗的女人是九州天水那位去世已久的夫人,鐘清沒見過,但他覺得眼前這張臉應該也不遑多讓吧。
一旁的雲玦掃了眼鐘清那副莫名癡愣的樣子,不屑之色一掠而過,好色之徒。他望着眼前的女人,道:“你不是人。”
鐘清聞聲頓時回頭看向他,“你這人怎麽說話呢?”
雲玦:“我是說她不是人。”
“哎你這個人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呀?”鐘清心道:“她當然不是人,她長這麽好看她是仙女!”
雲玦看鐘清跟看個不知道打哪裏來的傻子似的,他低下身一把抓住了夏夫人的手,直接扯開了袖子給鐘清看上面碧色的魚鱗,“我是說,她不是人,她是鲛人!”
鐘清一愣,他看了眼女人鱗光閃爍的手臂,“鲛人?”
夏夫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清冷神色,無論是夏嘲風沖進來對她辱罵虐待,還是鐘清與雲玦救了她,又或是雲玦粗暴地扯開她的袖子,從始至終,她的冷淡表情都沒有發生過任何的變化,無情本身就動人,又加上那股天生妖物的冷血氣質,她此時被這張帶血的臉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夏夫人對着鐘清道:“多謝你。”
鐘清一下子擡頭看她,卻猝然望進了一雙琥珀晶色的眼眸,“沒關系。”他忽然一腳踹開了倒在地上的夏嘲風,他伸手去扶夏夫人起身,“夏夫人,你先起來吧。”
夏夫人搖了下頭,“我的丈夫在哪裏?是他讓你們來找我的嗎?”
“你是說夏老宗主?”
夏夫人輕輕地點了下頭。
“他正在找你。”
“我要見他。”
一旁的雲玦漠然地望着這個雌鲛人,那眼神也不知是個什麽意味。他天生對各種氣息敏感,這老東西一身的血腥腐爛氣息多少香料也壓不住,也不知道她是吃了多少人才能活這麽久,還養出了這麽一副嬌嫩的皮囊。
夏夫人也注意到了這股銳利的視線,她擡眸看了雲玦一眼,視線意外地短暫停留了片刻,忽然她有如氣力不支一般,身子一軟倒在了鐘清的懷裏。
鐘清忙扶住了她,“夏夫人?夏夫人你沒事吧?”
人昏死過去了。
雲玦在一旁眼神都不帶變的。
天都府的弟子很快趕到此地,不久,夏正則也聞訊而來。
這樁莫名其妙的新娘失蹤事件,随着夏夫人重新出現掀起了最後一道波瀾,終于逐漸歸于平靜。
真相已經昭然若揭,天都府少宗主夏嘲風見色起意觊觎自己的繼母,在新婚當日他借由隐秘的地宮帶走了夏夫人,将其囚禁起來,并留下了一盆鲛人蘭用以混淆視線,事情敗露,震驚道門,這堪稱是天都府百年未聞的一樁驚天醜事,夏正則當即下令将夏嘲風關了起來,至今也沒有消息傳出來。
鐘清與雲玦雖然全程圍觀下來,但他們知道的內情貌似也不比別人多了多少,也就知道那位夏嘲風有嚴重暴力傾向甚至因愛生恨對繼母搞起了囚禁戲碼,還有就是夏老宗主捧在手心裏的嬌美人兒其實是個鲛人。
前者屬于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喪,太過獵奇就不多說了,但後者這事兒非常有意思。道門早就蓋棺定論,鲛人一族于五百年前滅絕,最後一條鲛人被送去天水唐家剖了心髒煉了碧海丹沙,自此鲛人絕跡人間。這誰能想得到,五百年後,世上的人又能夠得見這一美麗神秘的生物。
難怪當初夏老宗主只一眼就愛得不可自拔,她這個鲛人竟然長成這樣,這讓人上哪兒說理去?
在預備處理家醜之前,天都府打算先做一兩件事情。
天都府對鐘清與雲玦的态度很微妙,雖然鐘清堅持說他從不亂嚼人家舌根,但人家家裏剛剛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轉眼間這樁醜事就在道門傳得沸沸揚揚,你們兩個外人那确實值得懷疑啊!天都府弟子心中疑窦叢生,可道門規矩就是你沒抓個正着那就不能胡說八道,他們不僅不能質問鐘清,同時他們還要去感謝鐘清幫他們找到了夏夫人。
這種感覺誰試誰知道。
鐘清從來不當自己是聖人,準确來說他這個人的道德底線其實相當低,再通俗點說就是很渣,天衡宗作為天都府八輩子的世仇,看到死對頭家裏着火而且是一茬連着一茬地燒個不停,他說他心裏不爽那是假的。但是一碼歸一碼,這事确實不是他與雲玦說出去的。
誰說出去反正也不知道,就當老天下了場雨,把大家的秘密撒了五湖四海吧,總之你們夏家的兒子給自己親爹帶了頂綠帽子,這事兒你們得認。
靈雲山囚牢中。
夏嘲風一直坐在那裏不說話,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右手掌中用力地抓着一片藍色的魚鱗,鱗片鋒利的邊緣割開了手,鮮血一直往下淌。他忽然笑了一聲,然後開始止不住地大笑,怎麽都停不下來,仿佛他真是遇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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