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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清還在試着說服雲玦, 雲玦絲毫不買賬。鐘清心中也奇怪起來, 天衡宗這幾年在道門的風評不差啊,尋常少年聽說能進天衡宗那是高興都來不及, 可任憑他說的天花亂墜, 眼前的年輕人始終無動于衷。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恃才傲物,人家心中壓根看不上天衡宗?
很驕傲。那這就更加不能放過他了!
修士圈子就這麽大, 天賦高的數來數去就這麽幾個人,不是同門就是對手,趕明他萬一去了紫微宗, 想想簡直血虧啊!
鐘清:“你真的不願意嗎?我是真心的。”
雲玦此刻的心情一言難盡, “我不願意,你不要再跟着我。”
鐘清心想凡事不能操之過急, 退了一步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你情我願的事情, 我也不能勉強你。不過我是真的很欣賞你, 真心誠意地想要交你這個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 我也不是什麽惡人, 你又何必拒我于千裏之外?”
“不必了,志同道合者為朋友,你我志不同道不合, 沒必要硬湊在一塊, 我也高攀不上天衡宗, 你還是另找他人。”
“志不同道不合?”鐘清心說你這是要跟我坐下來談人生談理想?巧了!這不是我強項嗎?我在天衡宗這麽些年就光跟人談人生談理想了!他道:“你都不願意和我聊,你怎麽知道我們倆志不同道不合?我們倆可以聊聊試試啊,說不定你就發現我們很合呢!”
“我覺得不必了。”
鐘清反正仗着在大家都在江心飄,一條船上誰也跑不了,道:“你覺得是你覺得,我覺得是我覺得,我就覺得我和你特別有緣,我特別想和你聊。”
雲玦:“……”
他發現鐘清這個人是真的能杠啊!
鐘清已經做好了準備,一臉“來吧我們倆來談談人生談談夢想”的期待表情。
雲玦:“……”
雨越下越大,激起的水浪也越來越猛烈,竹筏晃動個不停,忽然頭頂一道閃電劈過,轟動一聲驚響,鐘清下意識擡頭看了眼,烏雲滾滾,烏壓壓的一大片壓在江面上。
怎麽一會兒工夫就這樣了?鐘清倍感意外,這種夏日暴雨他見多了,來得快去的也快,怎麽今日這麽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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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的深水中,龐然的巨獸無聲無息地盤游着,身影從黑暗中慢慢地顯現出來一半,又消失了。
夏日的熱風裹挾着雨水重重地拍在水面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江水中蒸了上來,螺旋似的随波浮游而去。
龍天然對各種氣息敏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異樣。鐘清就沒有聞到任何奇怪的味道,他還在試圖和雲玦聊天,雲玦突然走到一旁望入江底查看時,鐘清問了他一句,“怎麽了?”
下一刻,鐘清聽見了一個奇怪的聲音,悠長、粗犷、穿雲過水,響徹整片天地,在兩岸群山中不斷地回響,驚得他渾身戰栗。
一層漆黑的鱗片從江面上翻了出來,又沒入水中。
巨獸睜開了漆黑的眼睛,注視着江面上那一個小小的黑點。
雲玦瞳孔猛縮,又驟然射出銳利如箭的光芒來。
鐘清起身道:“什麽東西?!”
“昌河。”傳說中北海的惡獸,能夠呼風喚雨,擁有着毀天滅地的力量。它還有一個更加為人所熟知的別名,“蛟。”
雲玦扭頭看去。
浪花翻開,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江水中浮現出來,鐘清見狀也回頭望去,他愣在了原地。這種龐然巨物一瞬間帶給人的震撼視覺沖擊是無與倫比的。與鐘清想象中的蛟完全不一樣,眼前的巨獸更像是一條放大了成千上萬倍的漆黑水蛇,沒有角與爪,只有一節一節密密麻麻的漆黑鱗片,随着翕動而擠出一股股的水流。
它離得是這麽的遠,卻因為過于龐然,仿佛近在咫尺之間。
鐘清終于回過神來,低聲慢慢道:“我的天啊。”
脆弱的竹筏被狂風巨浪瞬間擊碎,鐘清與雲玦同時縱身而起,人與龍的差距在這一刻就分明地顯現出來,鐘清第一反應是往岸上跑,雲玦卻是踏在了一截散開的竹子上,他猛地擡頭看向那暴雨中的巨獸,狂風把他的頭發全部吹了起來。
無論在何時何地,龍永遠不會選擇逃。
鐘清釋放出靈力讓自己在水上迅速穩住身形,回頭看見雲玦那與巨獸對峙着巋然不動的背影,他腦子裏第一反應,卧槽牛逼!
江面上翻出一截黑色的蛟尾,水浪一層層地沖開,鐘清立刻閃身躲避,道門修士往往都有對付巨獸的經歷,然而他這些年在天衡宗日子過得實在太滋潤了,他最多就是與人交手,這種情況他從未沒經歷過,扇子剛轉開,那截蛟尾已經沖到了眼前,就在鐘清覺得完了完了今天要完!那蛟尾卻熟視無睹般從他的身旁擦了過去,直接沖向了遠處的雲玦。
鐘清立刻意識到,這蛟是沖着雲玦去的。
“小心!”
雲玦抽出了劍,回身就劈了過去,遠處的蛟一聲怒吼俯沖過來,雲玦眼神都沒變,手腕轉了下往前推,劍從手中脫去,懸停在雨中,激出來的劍氣與那巨獸一樣高,少年面無表情擡起右手,猩紅劍氣連着潮水湧向江岸,整條江有如燒起來一般,兩股力量撞上,江面上無數白色水浪騰沖而起,蛟又是一聲響徹天地的咆哮,它被徹底激怒了。
風浪如此之大,雲玦腳下踏着的那截碧綠的竹子卻是輕盈地飄在水中沒怎麽動,江面上倒映出少年平靜又無所畏懼的面龐。
來。
鐘清在遠處看得略目瞪口呆,這個年輕人的修為,竟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高上許多啊。
一人一蛟在暴雨江流中厮殺,變幻風雲與強大靈力交織,江面上裂開一道又一道的溝壑,鐘清完全近不了身也插不上手,反觀他自己這邊,除了受到些靈力波動外無事發生,這條蛟從始至終就是沖着雲玦一個人去的,目的性極強,鐘清在它眼中就跟那些被江水一堆一堆沖出去的魚蝦沒什麽分別。
鐘清忍不住喊道:“你是得罪過它嗎?!”怎麽光逮着你咬啊?
雲玦心中也不解,他這些年在南海大澤游走,劍下斬過不少惡蛟巨蟒,但從沒有如眼前這只巨蛟似的一見面就不死不休與他纏鬥,他落回到那一截竹子上,回頭朝着鐘清吼道:“走!”
鐘清心道:“那我也想走啊,問題是這麽大的風浪我怎麽走啊?”
一番纏鬥,昌河被雲玦一劍猛地斬去三分之一的頭顱,鮮血噴湧而出,它猛地爆發出一聲震吼,忽然縱身入水而去。
鐘清在旁邊緊張地看戲,他能看出來雲玦一直牢牢占着上風,他于是就沒出手,這種情況下貿然入場還怕給人添亂,倒不如靜靜地看就好了。
雲玦握着劍落回到那截碧青色的柱子上,黑色衣領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凝神盯着平靜下來的江面,鮮血一團團地迅速暈散開。
鐘清的目光也在搜尋着那水下的昌河,頭被斬去三分之一,這應該是死了吧?
雲玦始終覺得有地方不太對勁,昌河是北海的蛟,一向巢居在黑暗的深海海底,怎麽會出現在這遙遠的天都府附近的江中?
只有一個解釋:有人指使這條昌河在此地截殺他。
一個巨大黑影忽然從雲玦腳下出現,雲玦立刻察覺到了,腳下一用力,縱身而起。離得這麽近,他當機立斷擡手一劍往下劈了過去,只是最普通的鐵劍,熒熒地纏繞着猩紅的劍光,入水的瞬間劈出數十丈的深壑,無往不利,無堅不摧。
劍刺中昌河,像是一支離弦長箭,從脊骨直接穿了過去。
那條昌河沖出了水面,被劈去三分之一的頭顱上只剩下了半只眼睛,切口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管紋路,令雲玦沒想到的是,那條扭曲恐怖的昌河竟然就這麽咆哮着朝他沖了過來。
沒死?竟然沒死?!
雲玦眼中終于浮現出震驚與錯愕,他脫手放劍就是确定了它在這一劍下必死無疑,怎麽會沒有死?在那一個失神間,他猝不及防被那昌河掀起的巨浪從背後擊中,直接墜了下去。昌河朝着他張開了口,那僅剩下半只的眼睛中農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同一個瞬間,折扇脫手而去,散做了一團銀色的飛光,天水唐家的法器,貴、耐用、操作簡單、還能保命。
雲玦被一把拽住了,眼見着他玩脫了的鐘清沖了過來,攔腰将人按在了水中,兩人躲開了那昌河的致命一擊。
落水的時候,鐘清擡手護住了雲玦的後腦勺。事發突然,雲玦沒有反應過來,只感覺鐘清抱住了他,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頭被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嗡了一聲,他下意識仰了下頭,眼前的畫面消失了一瞬。
暴怒下的昌河一個掃尾将那擋住它的扇子擊碎了,它發出一聲聲無意識的怒吼。
鐘清原本是要立刻拉着雲玦起身,可他卻忽然發現一件極為驚悚恐怖的事情,自己身上的靈力全部消失了,昌河的血緩緩流過手背上的裂口。他與雲玦一起迅速墜入了江底。
伴随着昌河的怒吼聲,江面上裂開一道又一道深壑,昌河一個猛子紮入了水中,正在往上游的鐘清只覺得突如其來一股無法抵擋的巨大力量扯住他與雲玦往江心沉去,江水猛地灌入口鼻沖入喉管,溺水的感覺讓他極力要往上游,卻因為靈力全無而完全使不上力氣。
雲玦慢慢地開始清醒了些,他擡起頭看去,發現鐘清正用力地抓着他的手,他莫名怔松,過了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眼前這是什麽情況,鐘清正在拼命試着往上拉他。
這麽下去兩個人都要死在這裏!
他立刻松開了自己抓着鐘清的手,果然同一個瞬間他自己就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扯,他并沒有受到昌河血液的影響,他下意識想要最後用靈力把鐘清推上去,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鐘清在他松手的瞬間忽然反手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
黑暗的江水中,暴怒的昌河正在一邊咆哮一邊四處搜尋兩人,激起的巨大水波幾乎跟将人碾得粉身碎骨,鐘清始終沒松開手,雲玦終于有些愣住了,他目不轉睛地上面的那個模糊的身影。
過去的一些畫面從他閃了過去,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終于,鐘清在最後一刻從袖中摸出了那顆妙妙真人給的避水珠,在那個生死存亡的關頭,他攥着那顆珠子花了半秒鐘時間進行了一場堪稱極限的思考。
他現在靈力全無,并且很快要淹死了,吃了這顆珠子他就不會淹死,但不遠處這個怪物馬上就要沖過來了,他靈力全無絕對沒可能打敗它,最終他的結局要麽是被水浪撕碎,要麽是被怪物吃了。另一方面,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雲玦還有靈力,但是有靈力就還能打,相比之下,兩人活下來的機會絕對會高。
鐘清忽然回過身,他用盡全力伸出右手,将避水珠硬塞到了雲玦的嘴裏,雲玦雖然不知道他他在幹什麽,但他還是吃了,一咽下去他就知道了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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