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次日。

鐘清與雲玦在客棧吃飯,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雲玦一直看着鐘清, 可當鐘清擡起頭的時候, 他卻很快轉開了視線, 鐘清注意到了他轉開視線的動作,沒有說話, 兩人顯然都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為了掩飾尴尬,鐘清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這客棧投宿送了兩餐,老板娘端了兩碗面上來,把碗筷一放, 回過頭繼續罵罵咧咧。她罵的是投宿在鐘清隔壁房間的那對客人,昨夜那動靜顯然不只是鐘清與雲玦兩人聽見了,老板娘夢鄉中被那叫聲吵醒,若不是被丈夫死死按住, 她這暴脾氣早就抄起袖子就沖到樓上去了。

“叫叫叫!叫了一晚上!生怕人聽不見, 兩個大男人也不害臊!”

鐘清喝着茶,他差點一口水噴出去,他這才知道昨晚隔壁那對客人是男的。老板娘繼續熟練地罵人,鐘清與雲玦兩個人就坐在角落裏一聲不吭地聽着, 雖然明知道罵得不是他們兩人,但兩人之間的怪異氣氛卻讓這個畫面非常的……難以描述。

終于, 鐘清甩了下筷子上的水, 遞了一雙給雲玦, “吃東西吧。”

雲玦看了他一會兒會兒,伸手接過了筷子,正要低頭吃面,忽然又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道:“你昨晚……”

鐘清知道這個時候一定要保持鎮定,他要是沒接上話,這場面就崩了,“是你自己非要讓我告訴你的。”

昨晚兩人在房間中說着話莫名其妙就吵起來了,你一言我一語,鐘清也急了,你自己年少無知不上道這還怪我?最後也不知道他哪句話又說錯了,這人扭頭就走,他一把用力扯了回來,然後他給無知的少年手把手傳授了一堂生理健康課,當時少年看着他的眼神整個都變了,再準确點說,跟傻了一樣。

鐘清道:“別矯情了,我看你當時不是挺舒服的?”你這搞得好像我猥亵了你一樣?

雲玦一下子擡頭看向鐘清,他的眼神更加怪了。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有正常的生理沖動,朋友之間互相幫一把也很正常。”也沒必要這麽尴尬吧?他尋思其實挺正常的一件事,朋友之間要好了常有這麽玩的啊!

雲玦道:“你以前……也和別人這樣過?”

這倒沒有,我們這種人一般自力更生。但是鐘清為了讓少年知道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的,他點了下頭,“師兄弟之間經常這麽玩啊。”

雲玦的眼神似乎變了些,忽然開口道:“和唐皎?”

鐘清眉頭很輕地抽了下,顯然他有些意外能從這少年嘴中聽見“唐皎”這名字,估計平時念叨太多了,給這人記住了,在對方的注視下,他繼續慢慢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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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玦不知為何沒有再說話,他低頭吃面,筷子夾了兩下,沒有夾起來。

那一刻,鐘清心中想的是:少年,真當這世上誰都和你一樣傻啊?我那些師弟一個個可都是人精,奇淫巧技無師自通,三教九流來者不拒,還輪得到我來教他們這些?還唐皎,唐皎他吃飽了撐得和我玩這些?就人家那臉那家世人家十四歲就已經在風月場橫着走了好嗎?比我會玩多了!

據說朋友之間三大鐵是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一起坐牢房。和情愛之事沾邊後,男人之間的關系确實會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彼此之間更加了解了,鐘清就覺得他現在看眼前的少年分外的順眼,雖然雲玦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是落在他眼裏卻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這少年确實挺單純的。

鐘清見少年低頭吃東西,忽然又想要逗他,“喂。”

雲玦擡起頭。

鐘清道:“昨天我看你挺樂在其中的,是不是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看在你照顧我這麽久的份上,以後這種事你要是不會自己解決,再來找我教你啊。”

筷子上的面條忽然啪一聲掉進了湯碗中,雲玦盯着分明是在嘲笑他的鐘清,“走開!”

鐘清識趣地閉上嘴,看少年低下頭繼續吃東西,鐘清提醒道:“對了,忘了和你說個事,時間太短的話,以後和姑娘在一起會被說你身體不行啊。”

雲玦猛地擡起頭,死死地盯着鐘清。

鐘清自然知道少年第一次控制不住是正常的,但是逗這孩子太有意思了,他補了一句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

雲玦成功被弄得吃不下去東西了,他快要被氣死了。

在鐘清與雲玦到處游蕩的時候,道門發生一件大事,引起了軒然大波,天衡宗更是立即召集了所有清妙閣弟子商議:龍珠現世了。

據傳,天都府那位夏夫人,在新婚後不久,向夏正則獻上了一顆龍珠,真假不知。

作為千百年來和天都府一直明裏暗裏較勁的死對頭,天衡宗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早就一石激起千層浪,除天衡宗外,紫微宗、太元宗以及其他各大宗門也聞風而動。面對接踵而來的紛紛議論,天都府這次一改往日藏着掖着的風格,白羽仙鶴銜着請貼從靈雲山不斷飛出,天都府夏老宗主下令敞開大門,誠邀天下修士來天都府參加金丹大會。

天衡宗清妙閣中,幾個人還在商議。

“先把在山外的弟子都召回來。”妙妙真人道,“對了,鐘清還沒回來?”

雲霞道人點了下頭,“自從上回收到靈雲山寄回來的書信後,就沒信了。”

“靈雲山?他人現在何處?”

雲霞道人搖了下頭。

“派人把他找回來,別出什麽事!”

一旁的唐皎啪一聲利落地合上了手中的折扇,道:“我去吧。”

妙妙真人搖了下頭,“不不,近日事情多,你還是先留在山上,捎信讓祝霜去找,他近日正好在天都府那一帶附近,找起來也快一些。”

“不會出什麽事吧?”

妙妙真人搖搖頭,“應該不會。”鐘清那人他了解,瞧着吊兒郎當不着調,但該用腦子的時候比誰都精明,吃不了虧,估計是游山玩水晃蕩丢了。

一旁的雲霞真人道:“天都府那金丹大會我們派人過去嗎?”

妙妙真人道:“都知道我們與他們不對付,道門如今這麽多雙眼睛盯着他們家龍珠,去了到時萬一出點什麽事兒全賴我們頭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沒必要走這麽遠的路去看人家顯擺。”

“好。”雲霞真人道,“那就說這些日子我們在準備祭拜道祖,抽不出工夫了。”

妙妙真人點了下頭。

此時晃蕩丢了的鐘清正在河邊與少年一起等船來。

“我怎麽覺得我們倆離天衡宗越來越遠了啊?”沒聽見聲音,鐘清側過頭看着冷着一張臉的少年,忍不住笑了聲,“你不會這麽久了還在生氣吧?”

雲玦并沒有看他一眼,河水潺潺從他腳下流淌而過,鞋子濕透了,他索性脫了鞋卷起衣擺坐在河邊,冰涼的河水從腳背上迅速地沖過去。

鐘清上下打量着他,道:“等回天衡去,我送你一把劍吧。”

“不要。”

鐘清看笑了,道:“行行,不要就不要。”還挺橫。

鐘清:“你同我說說你的名字吧。”見雲玦不搭話,他道:“我看你總是不高興,你以後就叫不高興好了。”

雲玦起身要離開,鐘清立刻拽住了他,“等等,別走別走!”

“松開!”雲玦用力往回扯自己的袖子,鐘清忽然松開手,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肩膀吃痛地低下頭去。

雲玦看着又來這招的鐘清,“你能別裝嗎?”

鐘清低聲道:“不是,我是真的疼,剛剛被你拽着了。”

雲玦最終還是撈起衣擺低身去查看他的傷勢。

鐘清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嚴重啊?”

雲玦道:“一點事也沒有。”

鐘清低頭很快地笑了下,擡起頭道:“那可能是內傷吧,這樣你幫我揉一下,就肩膀和肩胛骨上面。”

雲玦:“……”

最終雲玦還是坐了回去,他擡手幫鐘清按着,臉上那副冷漠的表情看得鐘清想笑。

日薄西山,水天一色,人間長達三個月的盛夏白晝終于要過去了,日落的光灑落在江面上,也籠罩在江岸上的兩人的身上,白鴉徐徐地從林中飛過,一陣久違的涼風吹了起來。

鐘清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臉,肩上那只手還在不輕不重地按着。等他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落下山去了,最後的一點陽光曬在人臉上暖洋洋的,少年的側臉像是在發光一樣。

雲玦:“好點了沒有?”

鐘清道:“好像好了。”

雲玦這才把手收回來,兩人繼續坐在河邊等着船來。

鐘清心裏一咯噔,剛剛看着那張臉想什麽呢?

太久沒接觸過姑娘,心理變态了?

雲玦并不知道鐘清在想什麽,他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子。鐘清搖搖頭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給甩了出去,錯覺,錯覺。

兩人一直沒等到船,天色越來越黑,不知不覺地五六個時辰過去了。

雲玦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河岸邊看着遠方,白日的輝光散去,有碧綠的光從草叢中升起來,他回頭看去,螢火小蟲在寂靜的最後的夏夜裏飛舞着,彙成了一條碧綠的廣闊的長河,湧向了遙遠的、未知的曠野。

有幾只從少年的眼前飛了過去,少年安靜地看了會兒,然後他回過頭,看向大概在半個時辰前就無聊到躺在他腿上睡過去了的鐘清。

少年慢慢地低下頭,湊近了盯着這張臉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鐘清睡得并不安穩,他連着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天衡宗,過河的時候,他的鞋子掉進了河裏,此時,一個長得和妙妙真人一模一樣的河神從水裏冒了出來,河神從袖子裏拿出一只金鞋子。

“這是你掉的鞋子嗎?”

“是。”

“……”長得與妙妙真人一樣的河神道:“你再看看?”

“沒錯,這就是我掉的鞋子!”

妙妙真人版河神把金鞋子給了他,從另一只袖子裏拿出一只銀鞋子,“那這個是你掉的鞋子嗎?”

“是!”

“……”

妙妙真人于是把銀鞋子也給了他,又從水裏撈出一只鞋子,“所以這個也是你掉的鞋子?”

“不是,沒見過。”

“你他媽真有你的啊!”妙妙真人版河神道,“因為你一點也不誠實,所以你可以向我許一個願望,我都會滿足你。”

鐘清:“我想要再許一千個願望。”

“……”妙妙真人版河神:“你是想娶全天下最溫柔美麗的女人,還是全天下最醜陋霸道的女人?”

鐘清:“那我當然想娶全天下最溫柔美麗的女人。”

妙妙真人版河神:“好的,你的願望就是娶全天下最溫柔美麗的女人。”

鐘清:“這也可以???”

妙妙真人版河神沒有再說話,只是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田螺狠狠地砸暈了鐘清。

鐘清拿着那個田螺回到了家,放在水缸中養了起來,從此之後,鐘清每次睡醒都會發現房間煥然一新。鐘清于是開始裝睡,果然到了半夜,水缸中一陣異響,一個美麗的背影從水中冒了出來。

那個美麗的背影開始了忙碌,洗衣做飯,打掃房間,還不忘給花澆水。

鐘清:“你就是田螺姑娘嗎?”

黑暗中,那個背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鐘清:“你就是我想要娶的世上最賢惠、最溫柔、最美麗的妻子。”

兩人于是來到了床上,在黑暗中快樂了一整個晚上,田螺姑娘又溫柔又體貼,鐘清覺得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不可自拔。

次日,鐘清道:“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長什麽樣子。”

鐘清擡手将燈移了過來,當他看清那張分外熟悉的少年的臉,“……你為什麽會長成這個樣子?”

哐一聲,鐘清直接後退着從床上摔了下去。

少年對着目瞪口呆的鐘清道:“說實話,你一直欺負我是不是喜歡我?”

“你可拉倒吧!”

“可是你昨晚不快樂嗎?”

河岸邊,妙妙真人版河神正在磕着瓜子,幾個鬥大的字就這麽在鐘清的腦子裏炸開。

你昨晚不快樂嗎?

不快樂嗎?

快樂嗎?

樂嗎?

河岸邊,雲玦正在低頭擰着眉盯着睡着了的鐘清看,鐘清忽然說了一聲“操”,他從夢中驚醒翻身就坐了起來,雲玦猝不及防沒有來得及躲開,兩人親到了一起。

雲玦一愣,微微睜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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