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百煉鋼繞指柔,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鐘清總算是明白了這句話,他發現自從他與雲玦睡過之後, 兩人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現在他只要一對上雲玦那雙漆黑的眼睛,他就一點也說不出絕情的話來。但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怎麽樣同雲玦說這個事?讓他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 并且不會傷心, 保留着這份美好的回憶,乖乖地下山去呢?鐘清莫名總感覺自己像個用花言巧語哄騙着睡了黃花大閨女并且翻臉就要提分手的渣男, 不,他不認為自己是這種人,所以他才會束手無策, 那天衡宗上誰是這種人呢?誰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永遠不翻船的高手呢?誰會有着最豐富的經驗來處理這種棘手的情況呢?
鐘清按着額頭思索了會兒, 忽然他擡起了頭。
“唐皎啊,你現在有空嗎?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軒轅臺上,鐘清擡手将一支白羽長箭遞給一身紅衣的少年。
唐皎手裏正握着赤金誅邪弓箭, 他直接拉開了弓弦,松開兩指,一聲箭嘯, 長箭射穿了極遠處的神龍樹上的箭靶,箭還在飛速地直線沖刺向前,驚起長風, 穿過山林, 直到铮一聲射向正從軒轅山道上走過的李碧, 還好李碧眼疾手快,反手抽劍擋了下。
“誰啊?!”李碧抓着白羽長箭,朝着空曠無人的四周怒吼,“誰射我啊?!到底誰天天射我啊!有本事給我站出來!卑鄙小人!”
遙遠的軒轅臺上,唐皎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鐘清站在他身旁,良久才道:“你幹嘛射他啊?”
唐皎若有所思道:“他穿得太花了,我總覺得是只山雞。”
“還不快把弓箭收起來,他一會兒又去找他師父告狀了!”
唐皎收了弓,随手将剩下的箭投入箭壺中。兩人在臺階上坐下,唐皎抓起水壺擡頭喝了口酒,問道:“你剛說找我有事?”
鐘清道:“對對,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我覺得你一直比較渣,不是,是你比較有經驗,就是假設你處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麽樣做?”
“問吧。”
鐘清看着唐皎,一直到唐皎看向他,他才終于開口道:“你睡了一個姑娘,她人長得漂亮又天真可愛,你很喜歡她,她也很喜歡你,但是你最終抛棄了她。”
唐皎拿着水壺的手頓了下,“你說哪個?”
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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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清每次看着唐皎的時候,內心就會有個想法,關愛兒童心理健康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上天是公平的,給了你一個完美的家世、一張所有女人都喜歡的的臉、令人羨慕的天賦以及花不完的錢,卻偏偏就是沒有給你一個美好的童年,最終導致了你道德的淪喪以及人性的扭曲,看看這個可悲的靈魂啊,擁有花不完的錢,卻一輩子都不知道愛是什麽東西。
唐皎望着鐘清,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覺得你可以打住了。”
鐘清道:“不是,我不是說具體指誰,我是說假如有這麽個情況發生了,你無意中與一個姑娘睡了,她很單純,還很漂亮,你很喜歡她,你要怎麽樣和她說,你們不能在一起,但是你又盡量不傷害到她。”
唐皎看着鐘清道:“繼續和她在一起啊。”
鐘清道:“不,你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麽?”
鐘清被問住了,道:“因為會遭到天譴。”
唐皎看着鐘清良久,忽然笑了聲,“記住了,下回我試試這個理由。”
鐘清道:“我在很認真地和你說這個事情。”
“我在聽啊。”
鐘清道:“我想知道你以前都是怎麽和你的那些紅顏知己分手的?”畢竟從你十三歲起就一直有人跑到天衡宗山上來要為你跳崖自殺,在渣這個層面上,你一直是無人可望及項背。
唐皎擡手喝了口酒,道:“直接告訴她們啊,我對你沒有感覺了,我有了新歡,以後不必再見了。”
“……她們不會想殺了你嗎?”
唐皎道:“給她們錢、法器、秘籍、丹藥,她們就會走了啊,為什麽要殺了我?”
鐘清一時竟是不知道該譴責還是該同情這個可悲的靈魂,他道:“就沒有那種人是不要你的錢,不要你的法器、秘籍、丹藥這些東西的,就是要一心一意地跟着你,所做的一切為了得到你的嗎?”
唐皎回憶了下,道:“也有。”
“那你是怎麽和她們分開的?”
唐皎道:“我還真的遇到過這種女人,有一個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武神殿一個的女修士,我現在想想我還真的挺喜歡她的,我同她在一塊兩個月吧,她就是我送給她什麽她都不要的那種女人,她說她說愛我,什麽都可以給我,還給我送東西,第一次有人給我送東西,挺新鮮的。”
“對對,就這種,後來你們怎麽分開的?”
唐皎喝了口酒,道:“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她丈夫知道了這個事。”
鐘清:“……”
唐皎道:“然後她幾個兒子也知道了,她那個小兒子是我在家時的玩伴,我覺得心裏挺過意不去的,後來我再去找她,她就哭着說算了吧,我想了想,那算了吧。”
鐘清:“……”
鐘清道:“有沒有正常一點的?”
唐皎道:“什麽正常一點的?”
鐘清對着唐皎道:“沒什麽,就是除了她之外,你還有什麽印象深刻的嗎?不要有丈夫的那種,也不要有兒子的那種!”
“我想想。”唐皎坐在臺階上喝着酒望着遠處,道:“有,我去年回天水,我爹的壽宴上我遇到了一個女修士,所有人都打扮的正兒八經,她穿着身白衣服,像是給我爹奔喪來的,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驚為天人。我就同她聊了兩句。”
鐘清道:“然後呢?”
唐皎道:“當晚我們倆在我爹的床上睡了,她一直在叫,給我都看愣了。”
鐘清道:“……再然後呢?”
唐皎道:“她是我姑姑,我爹的大姐,沒過一陣子我們倆在後院尋歡作樂的時候,被我爹發現了。我才知道原來她因為小時候勾引我爹被我爺爺逐出家門,我終于明白她為什麽一定要在我爹的床上和我睡,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她說我成全了她兒時的夙願,她此生無憾了。”
鐘清的表情:“……”
“多麽扭曲的靈魂啊。”鐘清低聲道。
唐皎側過頭看向鐘清道:“你怎麽忽然問這些啊?”
鐘清擡手攬上了他的肩膀,道:“嬌嬌啊,我當年和你師叔聊過一個事,當然那時候你還沒這麽扭曲,我也沒想到你竟然可以扭曲成這樣,就是嬌嬌啊,你覺不覺得你有點戀母情節?你好像特別喜歡那些比你年紀大的、成熟的、經驗豐富的,你每次看到那些散發着母性光輝的女人,你內心的那個小孩子就開始呼喚着愛,然後你就像是一只小小鳥一樣飛速地撲向那些女人的懷抱中。”
唐皎停下了喝酒,皺着眉頭斜斜地盯着鐘清。
鐘清道:“師兄給你提一個小建議啊,你還年輕,應該還有救,找一些正常點的小姑娘談點正常的戀愛,找那種沒結過婚的,不要亂.倫,也沒兒子的,讓她們用少女的溫柔善良來拯救你這個……”鐘清打量了眼唐皎,“極度扭曲的靈魂以及堕落不堪的肉.體。”
唐皎忽然反手架上了鐘清的脖子,“說什麽呢?!”他手中用力地往後勒,差點沒把鐘清勒死,“什麽叫內心的小孩子呼喚着愛,你損我呢?”
師兄弟們平時小打小鬧都習慣了,唐皎這種人屬于一般不暴力,暴力起來比誰都暴力的,鐘清猝不及防當頭一擊,整個人往後摔,感覺差點沒給他摔骨折,他本來就和那條龍折騰了一晚上快散架了,這會兒哪裏有力氣和唐皎打,他立刻道:“都是你師叔說的!我只是提了個小建議。”被勒得喘不上氣,他劇烈咳了聲。
唐皎用力地壓着他,低頭看着他問道,“哪個師叔?妙妙真人還是雲霞道人?”
鐘清掰着他的手,道:“我喘不上氣了!我錯了!松開點!我不說了。”你繼續搞你的□□,我搞我的基,兄弟一生一起走,誰不扭曲誰是狗。
唐皎見鐘清真的在劇烈地咳嗽,他稍微往上擡了些手,鐘清終于能喘上口氣,唐皎看着他那副樣子,忽然很輕地笑了下,“你今天怎麽虛啊?”
鐘清心道:“那是我不想和你玩。”他嘴上道:“我錯了,論修為還是唐師弟你比較厲害,我甘拜下風,你是天下第一,當世無雙。”
唐皎聽了這話忽然眼神微微一變,不過倒是也沒說什麽,他仍是将鐘清壓在地上沒放,道:“你今天找我到底做什麽?什麽睡了個姑娘?你什麽意思啊?”
鐘清想要起身,一擡頭又被唐皎擡手掀了回去壓住了,他躺在地上道:“我是你師兄,你這麽以下犯上是不是不大好?”
唐皎道:“我又不是葉夔,你和我說這些沒用。”
鐘清看着那張臉,你說的對,道:“好吧,其實是葉夔與一個姑娘談情說愛了,他不想和那個姑娘在一起,但是他又不想讓那個姑娘傷心,他來請教我,我覺得你比較有經驗,我就來問問你。”
唐皎擰着眉頭一字一句道:“你說葉夔在和一個姑娘談情說愛?”
鐘清道:“是啊,我也很難相信。”
“葉夔不是個斷袖嗎?”
鐘清忽然啞然。
李碧拿着根白羽長箭怒氣沖沖地找到了軒轅臺,在看見那不堪入目的一幕的時候,他忽然愣住了,“你們在幹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皎聽見聲音直起身回頭看去,低聲道:“這才是小小鳥。”他松開了鐘清,鐘清從地上坐了起來,擡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順帶着終于喘了一大口氣。
李碧問道:“你們倆……”
唐皎坐在臺階上,擡手随意地搭在膝蓋上,一身織金的紅衣在燭光下反耀出璀璨的紅色,他就這麽靜靜地看着李碧。
李碧立刻沒了聲音,過了會兒,才用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我什麽也沒看見,這個山上是沒有正常人了。”
唐皎道:“四師兄,你有事嗎?”
李碧立刻道:“有人拿箭射我,你們有沒有看到是誰?”他手裏還緊緊地握着那只白羽箭,“不止一次了,我今天非要抓到那個王八羔子不可!”
唐皎下意識看了眼鐘清,鐘清道:“啊我們看見了,我們來的時候他往東跑了,是個身長七尺虎背熊腰的黑影,一邊跑還一邊喊‘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去吧。”
李碧略怔松地看着鐘清與唐皎,唐皎點了下頭,表示應和。李碧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這鬼話,良久才道:“我去看看吧。”
唐皎與鐘清站起了身,目送着李碧的身影消失後,鐘清道:“算了,我還是換個人問吧。”
唐皎站在原地慢慢地負手道:“師兄,你說的不是葉夔,是你自己吧?”
鐘清猛地頓住了腳步,唐皎手裏不知何時多出了條玄黑色的舊發帶,他用食指與中指捏着,緩緩擡起來給鐘清看了眼,“這麽舊的發帶,你藏在懷裏做什麽?”
鐘清看着他,“你喜歡送你了。”
唐皎立刻道:“那我收下了。”
“等等!”鐘清看着唐皎,忽然道:“我前一陣子去紫微宗參加清平道會的時候,遇到了紫微宗的那個二師兄,我們舉杯邀盞,相談甚歡,互相引為知己。”
唐皎道:“所以呢?”
鐘清道:“他母親孀居在家多年,據說三十年前曾是轟動道門的絕世佳人,我可以為你介紹一下。”
唐皎看着鐘清那僵硬的表情半天,忽然笑了一聲。
這一頭,李碧還拿着那支白羽長箭在山中尋找着那個黑影。軒轅臺是當年天衡宗的先祖為了鎮守東邊山門而設立的,再往東走便出了天衡宗的八大主峰,外面的山林中無人挂燈,漆黑一片。李碧一路來到了漆黑的白川河邊,就在他皺着眉頭站在原地思索的時候,一個黑影從山石後頭一閃而過。
李碧忽然回頭看去,手中的長箭直接甩了出去,裹挾着強大的靈力,一箭射中了那黑影,咚一聲悶響,那人跌入了河中。
李碧道:“我倒是要看看誰在這裏裝神弄鬼!”
李碧将人弄了上來,穿着破破爛爛的老頭蜷縮在地上,嘴裏咿咿呀呀地求着饒,卻發不出太高的聲音,長箭射穿了他的胸膛,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血流了一地,在李碧看清那張臉的一瞬間,他猛地倒退了數步,“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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