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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華甄行跡沒做任何遮掩, 鐘家對別人的威脅還是在的, 沒幾個敢暗地裏使絆子,她一路沒遇險境,平安來到交州附近。

她以為是威平候的名聲加上李煦近來的勝仗讓人無暇顧及她, 沒想過是離得太遠, 慶王不便行事。

她剛到交州避雨的當晚, 就出了事。

天色漆黑, 高懸的燈籠随風晃動, 天空一聲雷鳴伴随電光而來。鐘華甄那時候在換衣服,聽見雷聲時身體僵硬,南夫人連忙問:“世子還好嗎?”

紅木圓桌上的茶水溫熱,她緩了一會兒後,慢慢坐在床邊,臉色蒼白道:“還行。”

“世子快去睡吧,老奴今天熬着。”

鐘華甄搖搖頭, 她輕捂胸口, 深吸口氣。她的束胸已經濕了, 卻不是汗濕。

南夫人在給她別的衣服裏繡軟布,只要外衣穿得多一些,不顯身形, 就不必束那麽緊胸。

驿站下邊傳出起火了的慌張喊聲, 鐘華甄和南夫人對視一眼, 南夫人起身, 隔着窗牖的縫隙往外看, 鐘華甄則把衣服都穿回去。

她們住在一樓,濃煙從驿站後院冒出,淅淅瀝瀝的雨落在地上,混雜不該出現的錯亂腳步聲,鐘華甄細眉斂起。

她的侍衛都是精挑細選上來,沒那麽輕易被人對付,等動靜平靜時,有侍衛過來敲門,恭敬道:“方才有刺客襲擊,已經解決,為避風險,請世子換間房。”

南夫人松口氣,要去開門,鐘華甄伸出手攔住她,南夫人回過神,看向她。鐘華甄面色微冷,開口道:“我在換衣服,待會再出去。”

那侍衛不疑有他,恭敬在外面等候,鐘華甄系上衣帶,往旁邊退一步。

等過了半刻鐘後都沒聽見動靜,他臉色倏變,推門進去時,裏邊空無一人。

……

鐘華甄在來的路上定過規矩,夜晚宿驿站時,來禀報的侍衛需三人一組,以敲三下為暗號,防止出意外,這侍衛一出現她就察覺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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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做事沒這些彎彎道道,不可能是他派人過來,除了慶王,也沒別的解釋。

她和南夫人越窗而出,出去便看見不少倒地的侍衛,沒有受傷,是喝了蒙汗藥。這裏是交州,李煦還沒徹底攻下,說到底還是慶王的地盤,一路有人跟随,在驿站之處下手,正常不過。

倒沒想他能忍到現在,連她的侍衛都放松了警惕。

外邊越下越大的雨,鐘華甄看着這場滂沱大雨,知道她們兩個人要是一起走,絕對走不了。

南夫人不會騎馬,她騎術也不佳,留在這也不是萬全之策,她回頭看了一眼,冷靜對南夫人道:“慶王既然迷暈衆人,代表他不想動幹戈,他們不會傷我,但我走不了,你先藏起來,等侍衛醒後去找太子殿下。”

南夫人急道:“老奴怎可若置世子于此地!我留下來,世子先行離開。”

“我會離開,他們要找的人是我,你藏好就行。”鐘華甄聽見有人搜查的動靜,她呼吸一急,只能先把南夫人推進一間屋子。

她靠着進來時的記憶避過旁人,步子微快,到後屋停馬的地方後,鐘華甄扶着柱子,輕捂胸口喘氣,那裏沒人守着,想必那群人是聽過她騎藝不行。

——威平候世子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傳得倒是厲害。

留在這裏沒有用,不如鬧點動靜讓刺客随她離開,鐘華甄擡手摘下避雨的鬥笠,牽出一匹馬。

有人聽見策馬離去的聲音,停下搜人的動作,留下兩個人做留守,立即去追她。

鐘華甄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手掌心勒紅了,好幾次險些摔馬,後邊騎馬而追的人不少。驚雷響過,鐘華甄心髒跳得厲害,她手都在發抖,只能停下來。

她沒打算逃過這幫人,只不過想離驿站遠一些。周邊兩旁高大的樹木林立,地上已經開始鋪黃葉。

鐘華甄下馬時腿都是軟的,她摔在地上,身體顫抖。幹淨的衣服沾泥水,雨落在鬥笠,連成細線般滑下地。

後邊的那群人終于追上了她,籲了一聲,馬蹄踏地,濺起水花。

“鐘世子,慶王有請。”

鐘華甄顫顫巍巍站起來,她還是怕這種天氣,竟覺這幫人來了也沒有不好,至少不是她一個人。

她慢聲開口:“慶王邀我,去一趟也無妨,但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蹤我?”

那群人還是畢恭畢敬,道:“世子無須知曉。”

鐘華甄握住馬的缰繩後退了兩步,身子還是沒有什麽力氣,她道:“反正我都要跟你們走,說出來又何妨,難不成是想和我在這裏熬時間,耽誤慶王見我?我若是受了傷,交州和青州必定結下大仇,屆時就看慶王是想保兩州關系,還是想保你們性命。”

她性子冷靜,說話底氣十足,沒露半點怯,似乎是掐準了他們的底線。

雨打樹葉發出飒飒聲,夜裏漆黑一片,沒有什麽亮光,看不太清楚,只有閃電劃過天空時,才能看清對方的表情,又一聲雷鳴響起,鐘華甄身體一抖。

領頭的人猶豫兩下,跟她道:“鐘世子若想知道,大可直接問慶王。”

這人話突然一靜,他聽見後邊駿馬奔騰聲,倏地回頭。

凜冽的殺氣遠遠傳來,只來了一個人,穿銀甲跨白馬,身上煞氣逼人,讓人不寒而栗。

夜空劃破一道明亮的閃電,照亮那個人硬朗俊俏的面孔,冷酷至極,他手裏握有一把紅纓槍,駕馬而來。

馬匹在不安躁動,這些人顯然認得出他,提刀便與他厮殺起來,他力大無窮,刀槍相撞,有人被長槍頂下馬,翻滾兩下後又被慌亂的馬踢中。刺客痛苦的叫聲不停傳來,兵戈交擊聲接連不斷。

“鐘世子,對不住了。”領頭人見情況不對,夾緊馬肚上前,就要把鐘華甄拉上馬,鐘華甄知道有人來救她了,咬牙躲開他,往旁邊樹林中跑。

這個刺客還想去追,又瞬間就被從後飛來的一把劍狠狠擊中胸口,瞪大眼睛要回過頭時,摔死在地上,只感受到握□□那人的冷血殘酷。

鐘華甄不知道後方情況如何,她只能咬唇往前跑。

樹林不是什麽跑動的地方,黑夜之中更加,鐘華甄絆倒在地上,扭傷了腳,她疼得臉色發白,響起的驚雷又讓她怕得渾身顫抖。

鐘華甄擡起頭時,看見一個人慢慢朝她走近。

他身形高大,手握鋒利的長槍,高出身體,将一路的枯枝敗葉劃在地上。

她愣愣地待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凝固凍結,一股戰栗的害怕從心底湧出,就好像回到了前世那個幽深的雨夜,一個健壯男人握着滴血的刀朝她走近,慢聲問她還要逃到哪裏去。

鐘華甄手撐着地,身體顫抖慢慢往後退,雨越下越大,那個人好像也察覺到她不對勁,将長槍插在地上,要去抱她起來。

雷電轟聲讓人屏住呼吸,金光閃過兩道,鐘華甄這才看清來人是誰。

她眼淚忍不住流下來,整個人都害怕得撲進他懷裏。

鐘華甄大抵是真的怕了,哭的聲音都大,李煦的臉和她貼在一起,抱着她說:“怕什麽呢?連我都怕了?”

鐘華甄哭着搖搖頭,說自己腿疼。他的大手摸到她的細腿,幫她接骨,鐘華甄吃痛。

“知道自己打不過就別跑了,救你都是麻煩,”李煦下巴靠着她肩膀,讓她抱住自己,“吓死我了。”

“你怎麽才來?”鐘華甄抽泣開了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煦沒說自己就是趕過來的,他也沒那種想法,只是大手順她的背,哄她道:“有些事耽擱了,我都在這裏,有什麽可怕的?華甄,男孩子硬氣點,我們不哭。”

鐘華甄哪裏聽得進他的話,抱住他不放。李煦也知道她晚上怕打雷,單手便把她抱了起來,往樹林外走,他另一手握住長槍,微微用力,從地上扒出。

雨快浸透鐘華甄的外衣,李煦身上的戰袍內同樣一身汗,他邊和她說沒事,邊慢慢走出去。

“我看見驿站人都倒在地上就知道出事了,你肯定不想連累別人,自己又不安分,害我冒雨尋你,”李煦道,“以後遇到這種事不要慌,實在不行就報我的名字,讓別人來和我談。”

她靠着他結實的胸膛,眼淚雖然還挂在臉上,卻莫名沒那麽怕了。李煦身上染了血,雨水沖刷銀甲和護心鏡上的血跡。

鐘華甄擡手抹掉眼淚和雨水,告訴他:“陛下讓我來交州幫你。”

李煦嗤笑一聲,“看你這樣還幫我,以前教你騎馬你不學,你要是騎得好一些,直接就能去找我了。”

“我不想理你。”

“臭脾氣。”李煦又笑了一聲,他來的時候快馬加鞭,回去速度同樣也不慢,鐘華甄坐在他懷裏,臉都是涼的。

要是不趕緊洗個熱水澡,遲早得發燒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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