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節

是有話說。對方問他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他說只是來看看,可那位司機卻對着他笑了笑,似乎是知道他在說謊。

“一般坐我車的不是監測人員和記者,就是來自殺或者成對完成殺人者與死者身份轉換的人,你看起來就不是前者。”

太宰治笑着說您倒是聰明,随後話頭一轉便說,但我也不是後者。

“那你就是不怕死的。”

“我确實不是很怕死。”

老舊的車廂裏鐵皮都生着鏽,座位前面的扶手上面還貼着早幾年的印刷貼畫,他蜷起兩條腿坐在後座上推開已經有些刮花的玻璃窗,把頭靠在上面任由風把他的碎發吹得亂七八糟。

太宰治望着外面不斷後退的風景,那些沒有一絲明亮的顏色的、毫無生氣的重工建築,深黑的瀝青公路貫穿始終,剩下的夜就只有漆黑的海水泛着光,從遠處傳來氤氲的水汽。

在記憶裏混亂着的那一段中,似乎‘蛞蝓’很是喜歡抽煙,清晨的時候會來上一根,吃完飯午休之前也回來上一根,甚至于和他一起坐在機車上兜風之前都要從兜裏掏出來一支放進嘴裏吸着,而他那個時候只是站在遠處遠遠的望着,兩個人之間就像是隔着山隔着海,霧氣彌漫在兩人之間,即使那人并不在陰影裏也讓他看不清晰。

無數次午夜夢回,太宰治都想他應該走過去的。走到對方的面前,用雙手捧着那人的臉,貼近了最好是鼻尖捧着鼻尖,睫毛掃着睫毛,他一定要看清對方的模樣,看清那雙藍色的眼睛裏倒映着的他的面孔。

即使這是他最讨厭的人,也即使這是他最惡心的人。

占據了他生命裏唯一的這個人不應該就這麽的消失在他的腦海裏,除了一雙眼睛之外他記不得任何東西。

這是絕對不被允許,也不可饒恕的事情。

對于太宰治來說簡直是降維一般的沉重打擊,并非是因為自己記憶出錯而感到苦惱,反而是由于唯一性有了不确切的定論,同時無法明确其身份來了解自己選擇的這個人對于他來說到底算是什麽而無法接受。

偶爾想起來覺得這大概算是一種自負,自負于自己絕對不會選擇所謂的路人甲作為死者對象,自負于那個被他殺死的人一定是重要到他願意讓其占據唯一性的人,自負于即使是萬分肯定這個答案卻也因為記不住而非要去确認。

确認下自己的想法沒有錯,确認出自己的決定是真的。哪怕兜兜轉轉彷徨徘徊,卻也一定要得到答案。

執着地、執拗的、一定要知道是誰。那個讓他最讨厭的、讓他從內心翻湧而出的惡意都灌滿的、甚至于一想起來都覺得有一股子黏稠又膩味、非得趴在馬桶上把胃裏的東西都吐幹淨的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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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靠着透明的玻璃窗,老式的大巴颠簸的在緩緩的開着,他半阖着眼睛吹着遠處的風,在困意襲來之前便歪着睡着了。

總歸是很久沒有完整的睡眠了。

每天晚上入睡的時候似乎都能夢見那個人,就在他的面前,就站在他的邊上,身材比他矮一個頭,愛戴着一頂帽子,說話的聲音挺有磁性,但其實并不經常說話,只是默默的像是一張相片一般是個靜止的模樣。

而他就如同闖進照片裏的外來者,不管怎麽想都覺得十分的違和,他想要踏入卻永遠無法踏入,只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看着這一切。

他們會一起站在午後房間的窗前,橘黃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而那視線裏的場景如同被暈染開來,光線都折射在了視界的角落裏,那人模模糊糊的邊緣好像每一次都會變淡,穿着修身的小馬甲,明明個子不高但是比例很好,坐在圓桌的小茶幾上晃蕩着兩條腿,轉過頭去望着窗外抽着煙。

夢裏的太宰治看不見窗外的風景,他站在房間的陰影裏,那一小塊四四方方的方塊只是一個白洞,甚至于他看不見對方的側臉,只能瞅見這人側坐着的背影,以及從口中吐出來的白色的煙。

漸漸地太宰治就不再擁有睡眠了,他覺得在夢裏的這段時光并不能算作是在睡覺,反而是高強度的精力集中。

他會在每一次都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去記住每一個畫面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細節,每一處景色,甚至于他們并肩走在路上的時候他踩了幾下對方的影子。因為當重複的夢到同一個場景的時候,那段記憶會不斷的消退,會慢慢的褪色,以至于連人物的邊緣都開始沙化,似乎就像是會飄散的碎片,等到某一天裏便什麽都不剩了。

太宰治惶恐着,即使醒來的時候回憶起夢裏的那個人逐漸開始消散的身體邊緣都開始驚出冷汗來,半夜裏睜開眼睛還能聽到自己因為過度緊張而沉重的心跳聲,伸手攥住胸前的領口望着天花板大口的呼吸,偶爾他還會覺得自己的狀态是否太過糟糕,糟糕到或許下一秒就會因為心悸而死亡。

藥物治療沒有任何用處,不論是安睡的安眠藥劑還是治療頭部傷勢的那些東西統統都沒有效果,偶爾太宰治望着自己手中拿着的那一瓶安眠藥想着是否應該吞光自盡,可到最後卻依舊心心念念着出現在混亂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似乎就像是無解的一個循環,他想死卻因為惦記着自己殺死的人是誰而死不了,死去的那個人明明應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被太宰治一直從生到死的攜帶在生命的盡頭處,可令人發笑的是他居然忘記了。

忘得幹幹淨淨,忘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嘲諷。

那把型號出名的匕首不在他的手上,甚至于割開對方喉嚨的記憶都沒有任何的實感,坐在機車後座上灌着一嘴風的場景就像是在看一部畫質低劣的電影,而在最後混雜着血液與喘息的那個吻,都如同用筆寫在紙上的幹癟的描述。他沒有感覺,他也無法擁有感覺。

有時候太宰治也會細想,他為什麽這麽讨厭對方,也為什麽非要殺死對方。讨厭的話或許會殺死,但殺死的時候為什麽卻要親吻。

因為如果是厭惡,那就絕對不會擁有一個吻,甚至于最後伸手的擁抱都不會存在。

他想,或許那個時候他們都不會真正的有什麽相處,又或許他都不會使用匕首切開動脈的這一種方法。畢竟髒得很、也難處理的很。真要是決定殺死讨厭的臭蟲,大概會選擇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若是報以無比澎湃的惡意,那死法可能還會更痛苦一些。

一定要幹幹淨淨不沾一滴血跡,然後目睹着對方死亡的過程,靜靜地滿懷期待的看着這個人逐漸走向死亡時驚恐的臉,随即處理掉屍體。

可能他會留下那對深藍色的好看的眼睛吧。這是他唯一能夠留在腦海裏還未消退的屬于對方的東西。

- ██ : ██

他在清晨醒來,第一束陽光照在眼皮上的時候讓昏暗的視線裏出現了一絲溫暖的色澤,窗外似乎有斷斷續續的鳥鳴聲,太宰治躺在床上伸長了手臂,結果邊上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于是便翻了個身過去想要繼續睡。

床頭櫃上的電子鐘所顯示的時間是06:30,在數字從9跳轉到0的時候響了起來。他從喉嚨裏擠出一聲綿長的聲音,随後抱着枕頭壓在耳朵上權當自己聽不見。但過了一會兒有人伸出手扯走了他的枕頭,太宰治睜開眼睛回過頭去看,而那時陽光正好從窗外打進來,因為建築遮擋的問題白色的光線照在了床上,剩下的房間上半部分則是漆黑一片。

對方就這麽站在了光影分界線上,那張臉隐藏在陰影裏,他望着床邊的人,對方似乎是在叫他起床。

身上穿着紅色網格花紋的圍裙,一只鍋鏟還拿在手裏。嘴裏絮絮叨叨的似乎在說些什麽,大概是催他起床,又或者是抱怨他還賴在被窩裏。

太宰治眨着眼睛,眼裏的朦胧和困意立刻就褪去了,他擡起頭愣然的樣子似乎是取悅到對方,耳邊聽聞噗嗤一聲笑,随後對方轉身就要走。

意識回籠的一瞬間太宰治便下意識的明白他不能讓這人離開,于是伸出一只手來扯着對方的衣服,手指勾在了圍裙後面系着的帶子上,解開的圍裙挂在這人的脖子上,似乎是有些生氣卻也沒對他發什麽脾氣。眼見着這人重新轉過身對着他,說你快點幫我重新系好,鍋裏的湯還煮着。

他立刻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甚至于散落在枕頭上的繃帶都沒有去管,幾乎是顫抖着手摸上了對方的腰,手指間攥着那一根廉價的布料做成的帶子,在那一瞬間太宰治希望時間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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