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節

了。太宰治的手臂搭在浴缸的兩邊望着頭頂的天花板,不斷下沉的身體仿佛是在深潛的過程中。可是他知道一個浴缸也只有容納一個人的大小,他淹不死也無法被淹死。

混沌的記憶就像是被放進洗衣機裏洗滌的污漬,那些渾濁的油污混雜在清水之中,只能透過滾筒外的那一層透明的玻璃望着裏面的旋渦,看着那些肮髒的東西從衣物上撕扯下來連同着清水也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件事後被卷來卷起變得褶皺不堪的布料,就算是已經幹淨了,可也什麽都不剩了。

太宰治想,他不能什麽都不剩,就算是赤條條的去死了,總歸也要帶着什麽一起。

帶着一個死去的人,帶着一個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腦海裏、唯獨只能被他記住的人一起死去,最好是沒有任何的痕跡,留不下任何的訊息,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死在某天的清晨裏,他才不要成為誰的‘唯一’,因為似乎是根本沒有什麽人能讓他想要托付死後的所有,即使有,那他也會是希望擁有對方,而不是被擁有。

他和森鷗外像估計就是像在這一點上,兩個人都是屬于那種控制欲和占有欲極度膨脹且完全沒有辦法宣洩的類型,或許對方會看在愛麗絲年紀尚小的份兒上克制一二,還算是有基本做人的底線。但太宰治本質上就與一般人不同,他所認定的‘日常’與他人背道而馳,他所承認的人生與平凡相悖。低頭望着泡在水中的雙手,太宰治虛握起來卻發覺他什麽也握不住。

握不住從手中流淌下去的水液,握不住那些在記憶裏逐漸沙化的那些東西,甚至于握不住屬于他的那個人的手,也握不住漸漸寡淡在腦海裏的越來越模糊的場景。

從未怕過任何東西的太宰治連死亡都不曾畏懼,而如今卻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總有一天會消散在他生命裏的那些信息全都刻在自己的皮膚上,用傷口與疼痛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記住,一次又一次的鞏固那些漸漸模糊掉的訊息。他不允許自己忘記,也不能忘記,那該是屬于他的應該從生到死都該陪伴着的東西,是應該等他哪一天閉上眼睛再也無法醒來的時候的陪葬品。

新生的傷口在滲着血,一絲一絲的融在水中像是抽條的水草,曾經太宰治也想過要不要像是那副名叫《馬拉之死》的世界名畫一樣就這麽死在浴缸裏,但是似乎有誰阻止過,然後真正去想的時候又會覺得這是一場幻覺。

濕潤的頭發裏滴出的水被毛巾吸幹,他從裏面站了起來赤裸着走到了房間裏,那臺電腦依舊還亮着光,只是最後的匹配結果卻是沒有結果。

太宰治睜大了眼睛看着裏面【查無此人】的四個大字閃在漆黑的房間裏,刺眼又像是在嘲笑他現在做的一切都只是無用功罷了,可是他卻毫不在意反而是笑出了聲,随意搭在身上的浴巾跌落在地板上。因為違法入侵公民信息庫的原因此時界面屏幕已經出現了紅色的警告字樣。

他一點都不慌張的拔出了某些設備并将原本的賬號信息注銷,随即電腦恢複正常,而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便走到廚房打開了冰箱,全程都平靜的不可思議。

直到他看見冰箱的冷藏室裏只剩下一盒蟹肉罐頭。

他撕開管子劃破了手指,疼痛與查無此人的結局都讓他感到心情煩躁,甚至于最後的那根稻草可能只是眼前的最後一罐罷了。

這就像是這幾個月來他的一切掙紮與躊躇都像是一場并不存在的幻夢,鏡中花砸碎了也摸不着,水中月攪亂了也撈不到。舌頭舔着那一圈鋒利的鐵皮,他将罐頭裏的汁水都吃了個幹幹淨淨。白色的繃帶一直纏到了手指間上。太宰治躺在枕頭裏睜着一雙眼睛就這麽定定的看着天花板。他覺得不可能,并且也絕對不相信。

那是真的存在的,一定存在的。那個會在早上叫他起床喝湯、會騎着機車帶着他行駛在高架公路上、會在陽光裏轉過身來叫他名字的那個人絕對是真的。

惡心也沒有關系,讨厭也并不重要,就算如同那種潮濕的粘稠的軟體動物一樣也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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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會真的吃下去吧。所有的一切。

活着的會蠕動的也能吃進嘴裏,黏膩的令人作嘔的也可以吞進胃裏。他的舌頭會和那只蛞蝓一起貼附着,互相用彼此分泌出的液體交流着,唇齒間可以留下那種讓人恐慌的觸感,牙齒也能拒絕閉合而迎接爬進來的蟲子。

只要他能夠得知是誰、只要他能記住那人的面孔。即使是俯下身交換彼此的唾液也能夠接受,混雜着血液與死氣,他或許還會笑出聲來。伸手撫摸着對方的臉側,近在咫尺也要睜開雙眼望進那人那雙藍色的眸子裏。

- 19:00

太宰治撕開了一份粉末狀的止痛藥灑在了自己的傷口上,吃幹淨的最後一罐蟹肉罐頭被他丢進了垃圾桶裏,電腦早就因為沒能給他帶來任何的信息而合上放在了一邊,桌面前散落着的都是他這三個月裏收集到的信息。他把這些紙張都整理起來一張一張的看過去,很多消息因為充滿了不确定性而被放在一邊,可目前能夠确認下來的也只有幾點罷了。

男性,身高160,和他關系并不算好,會做飯,機車信息目前全部被注銷,橙紅色的頭發,以及,和他是同居關系。

太宰治的手指觸摸着最後的那一條陷入了沉默,他回憶着僅有的幾段記憶卻總覺得十分的違和。

該是讨厭的,讨厭到會強忍着嘔意指着那條惡心的蟲子說你是蛞蝓,卻也會躺在床上被這人叫起來吃着一頓新出鍋的早餐。他們兩個互相厭惡卻又生活在一起,到最後動手殺人的時候都能看到對方那雙好看的眼睛裏不可置信的神情。

所以說,最後為什麽要接吻呢?

太宰治坐在地板上靠着床,兩只手指間夾着一只剛剛點着了煙吸了一口,随即将燃燒着的煙頭對準了另一只手上捏着的已經無用的信息紙張,在沒有電燈的夜晚裏望着那橘黃色的火光,一如那人鮮豔的發色。

沒人能幫助他,就如同那只蛞蝓死掉之後就只有他一個人記得一樣,沒有人能夠提供任何的信息。

他看到過,即使是那張面容隐藏在黑暗裏,他也在一些邊邊角角的記憶中看到了對方垂在肩頭半長的頭發,柔軟的卷着搭在脖子旁,擡頭和他說話的時候會有一些落在脖頸的後面去,晃晃蕩蕩的讓人有觸摸的欲望。

他們該是同居在一起的,就算是每天都會因為生活習慣的不同而吵架,就算是每時每刻都要忍受對方和自己相差很遠的做事方式。明明要睡到大天亮被人叫起來有了起床氣也不願意分開,就算是他把家裏搞得一團糟而且不負責家務活對方也沒有離開。

所以說,是戀人吧。是扭曲的戀人,是互相讨厭着彼此的戀人,也是明明并不合适卻非要在一起把對方折磨的鮮血淋漓的戀人。

覺得惡心到這個人如同軟體動物一般的蟲子,卷在舌裏的時候該是覺得想要嘔吐才對,觸碰起來就覺得異常的煩悶,明明都要趴在馬桶上作嘔的地步,可是等真要分開的時候又恨不得把對方捏在手裏。所以說,太宰治覺得他最終殺死對方的原因,或許只是由于這人總是大早上叫他起床吃飯的那種起床氣。

十分可笑但是非常有說服力,畢竟這一位不論怎麽說,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讨厭的人也好,又或者是他難得的算作是戀人的人也罷。這兩個身份不論是哪一個,對于太宰治來說都該是上了他死亡名單的人才對。

手指間夾着的煙開始燃燒到煙蒂的位置,那些灰色的煙灰落在地板上也沒打算去管,伸手從床頭櫃的抽屜裏翻找出那個老式的錄音機,唇齒間咬磨着的那點棉絮早就混雜着煙草帶來了些許苦澀的味道,他把東西都吐在玻璃缸中,随後擺弄着那個錄音機開始錄音。

——“現在的時間是19點,多少分不重要,幾月幾號也懶得記了。啊,這一天應該還算是充實吧?早上參加了一場‘殺人者交流會’得到了不少消息,中午和森先生吃了頓蝸牛——不對,應該是蛞蝓大餐才對,雖然吐了個一幹二淨但是口感挺不錯的,估計下一次還會去吃吧。再晚一點去了那個所謂的重度污染區看到了機車和照片,兇器也拿回來了不過血液樣本對比卻找不到人,這一點倒是讓我很生氣呢。冰箱裏的最後一個蟹肉罐頭沒有了,啊,好煩,真的好煩,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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