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次日一早,徐溫,阿好主仆兩人迎着初升的朝陽走出了小鎮,出了鎮子,外面都是些鄉間的土路,近來天氣轉暖,道路上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現在好的是清早,前一日融化的雪水又在晚間結了冰,所以并沒有泥濘,踩在路面上的時候,反而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這樣的天氣,很少有人外出,何況地處偏僻,又時候尚早,小鎮中的人多數還在睡夢中,路上并沒有其他行人。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徐溫負手在前,阿好緊緊的跟在後面,卻總是跟他保持着一段距離。

自從臨行之前蘇緣兒叮囑了阿好那些話之後,阿好心裏便更加的打定了要永遠的追随服侍徐溫的主意,同時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還有以後的那個身份,也越發的自重起來。一路行來,對徐溫的照顧自然是無微不至。可是自從走出了大青山,兩日行來,心思千回百轉,再加上經歷了之前的兩件事,徐溫的敏銳跟霸氣漸漸外露,所以她對待徐溫的态度已變得恭謹客氣起來,再不敢像之前那樣無所禁忌,随意說笑了。所以越是沒人的時候,便越要跟徐溫保持距離,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除了避嫌,還有就是心中那莫名的畏懼。

兩人正走着,忽然身後響起了一陣悅耳的鈴聲,打破了晨間郊外特有的寧靜。阿好回頭望了一眼,是一匹通體黝黑的馬,駛近了,只聽馬蹄‘嘚嘚’,黑馬的毛色烏光油亮,通體竟然沒有一根其他顏色的毛,頸間挂着兩個核桃大的銀鈴,鈴铛左右搖晃,互相撞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馬上坐着一個白衣少女,少女通體雪白,連一頭青絲都包裹在一條長長的白紗裏面,只露出一張臉,愈發顯得眉目秀麗。阿好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這一人一馬,不快不慢的從兩人身旁行過,在經過徐溫身側的時候,馬上的白衣女子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斜睨了徐溫一眼,接着便輕叱了一聲,座下的黑馬在她的呵斥之下行的快了些,匆匆的向前方去了。

徐溫在白衣女子經過身旁的時候,依然負手而行,只是目光斜視,看了她一眼。

阿好雖然變得謹言慎行起來,可是荒野之上看到這種情形,還是禁不住很好奇,她加快了步子,小跑了幾步,跟徐溫之間的距離近了一些,輕聲言道:“公子,那匹大黑馬可真好看。”

徐溫道:“那是塞外的名駒,價值千金,能在此處見到,倒也不易。”

阿好聽說,自言自語的嘆道:“原來這麽貴,千金,該有多少銀子呢!”

徐溫沒有再言語,埋頭走路,卻走的猶如閑庭信步一般。

兩人又走了一段,阿好忽聞身後又傳來一陣鈴铛馬蹄之聲,回頭望去,這次倒是一匹白馬,那馬通體雪白,簡直比遠處山坳裏沒有融化的雪還要白,馬上是一個黑衣少女,通體罩着黑紗,就連握着馬缰的手上都戴着黑色的手套,與方才那個白衣女子一樣,都是正當妙齡,清秀雅麗。

黑衣女子騎着白馬從兩人旁邊匆匆駛過,路過徐溫的時候,眼睛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徐溫如若不見,只是走路。

阿好見徐溫別無他言,雖然心裏覺得新奇,也沒有說什麽,只是尋思着這兩個女子兩匹馬如此颠倒着打扮,是彼此相識呢,還是只是巧合。

兩人行過一個小橋,前面的路已交了官道,道路寬敞了許多,路上行人卻依舊稀少。

忽然又聞馬蹄之聲,聽聲音,這次倒是兩匹馬,阿好心裏尋思着這次又有什麽花樣的時候,兩匹并髻而行的青骢馬已經駛過了她的面前,馬上兩個女子都是一樣的服色,顏色跟座下的馬一般的青白相間,一眼望去,兩個人跟兩匹馬簡直都要融為一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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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好心下覺得好笑,忽聽徐溫冷哼了一聲,言道:“裝神弄鬼。”

阿好一想不錯,這兩個人跟前面兩人恐怕都是一路的,不知道要搞什麽鬼。

兩人又行了一段,看到路的右邊有一個涼亭,阿好尋思着徐溫走了這麽久,只怕也是累了,言道:“公子,要不要去那邊休息一下?”

徐溫道:“也好。”

兩人遂向涼亭走去,涼亭當中有一個石桌,幾個石條圍在石桌旁邊,算做是椅子,都甚是粗拙,阿好掏出手帕鋪在一塊石條之上,請徐溫坐了,自己卻只是立在他身後。

徐溫目光斜視,看了她一眼,道:“你也坐吧,最近怎麽跟我客氣起來了?”

阿好嗫嚅道:“沒有,沒有。”,遂在離徐溫較遠的一個石條上面坐了下去。

阿好剛坐下不久,即見遠處駛來了一匹白馬,馬上的女子一身白衣,不住的呵斥着座下的白馬,一陣風似的從兩人前面的路上奔馳而過。

徐溫冷冷的道:“故弄玄虛。”,臉上的表情已有些不耐。

兩人又坐了一會,徐溫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目光漫無目的的飄在遠處,遠處皚皚白雪,蒼山莽莽。

阿好百無聊賴的搓着腰間的流蘇,望着徐溫那個灰白色的背影出神。

過了好久,官道上又傳來了一陣銮鈴之聲,伴随着馬蹄聲,緩緩的傳來。這一次是一個黑衣女子騎着一匹黑馬,騎的極慢,經過涼亭的時候,那女子的目光在徐溫身上掃了一圈,又在阿好臉上徘徊了片刻,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徐溫的面色已變得說不出的陰郁,阿好看徐溫的臉色,已知道要有事情發生,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流蘇。

黑衣女子駛過去約莫一刻鐘,官道的另外一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聽聲音,這次倒不止一兩匹馬,可是蹄聲卻極其的規律,似乎是一同邁步又同時落下一樣。

漸漸近了,看到方才過去的白人白馬跟黑人黑馬并髻行在前面,兩匹青骢馬行在中間,而黑白颠倒的行在最後,按着方才過去的順序,現在颠倒過來而已。

六匹馬在涼亭前面緩緩停了下來,最後過去的騎黑馬的黑衣女子驅馬走到了最前面,她手執馬鞭,又仔細打量了徐溫一番,緩緩言道:“在下梅山六姝,大姐梅一一。”

後面那個白衣白騎的女子接口道:“二姐梅迩迩。”

又後面着青白服色騎青骢馬的女子依次言道:“梅姍姍,梅思思”

最後面的黑衣白馬的女子抿嘴一笑,道:“五妹梅蕪蕪。”

方才最先過去的白衣騎黑馬的女子語氣冰冷的道:“梅珞珞。”

‘梅珞珞’說完了,最先說話的‘梅一一’接着說道:“前來拜會先生。”

阿好聽他們說完了,才發現這六個女子果然眉眼像極,是六個姊妹。而梅姍姍跟梅思思簡直生的一模一樣,應該是一對孿生姐妹,阿好心裏尋思這姐妹六人穿着打扮果真有趣,他們的父母卻又更加有趣,這樣起名字,當真是又省事,又方便,再不會分不清楚,記錯掉了。又見這六個女子雖然長相極其相似,卻又各有各的特點,一個個都是如花似玉,簡直美不勝收,阿好心中一陣惆悵,以前只以為小姐是最漂亮的,不想初入江湖,竟然已見識了這般天人似的六姐妹,她忽又想起蘇緣兒的那個囑咐,不禁拿眼向徐溫瞄去。

徐溫始終坐着,目光在那六個女子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梅一一身上,緩緩言道:“不敢。”

那個最小的梅珞珞冷笑了一聲,嬌嗔道:“大姐總是有這麽多的虛禮。”

梅一一沒有言語,只是斜睨了梅珞珞一眼。

梅迩迩接口言道:“我們是來找你打架的,出劍吧。”,她手臂抖動,已從馬腹之下抽出了一把通體雪白的長劍。

徐溫依然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淡淡的說道:“所為者何?”

梅一一道:“我們姐妹六人久仰先生大名,只為切磋。”

梅蕪蕪抿嘴一笑,細聲慢語的微嗔道:“你不會這麽小氣吧,大姐都說了是切磋,還是不肯賞臉嗎?”

梅姍姍跟梅思思聽梅蕪蕪說完了,彼此望了一眼,都是淺淺一笑,顯得十分腼腆。

徐溫緩緩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梅珞珞哼了一聲,不冷不熱的嘆道:“果然是點兵不如激将。”

徐溫看了她一眼,道:“我猜的不錯的話,你們也是來試我夠不夠參加太湖比武的資格的吧?”

梅迩迩秀眉輕揚,道:“不錯。”

徐溫臉色更加陰沉,道:“好。”

他‘好’字出口,人已經飛了起來。

霎那間發生如此巨變,梅山六姝座下的馬受到驚吓,嘶鳴了幾聲,便即迅速恢複了鎮靜,六姐妹的反應倒也極快,踩着腳蹬,稍稍借力,六人均已穩穩的站在了馬背之上,手中各執長劍,劍身反射了太陽的光線,光線順着劍身上下流轉,不可逼視。

徐溫穩穩的負手踏着涼亭頂上一個豎起的獸角,眼中的光芒漸盛,瞳仁逐漸收縮,目光最後落在一個點上,他身形閃動,真氣激增,梅山六姝已籠罩于他真氣激蕩出的氣流之下,都是感到胸口一窒。

六姐妹互相遞了一個眼色,手臂抖動,六柄長劍已齊齊的刺向徐溫的胸口,受到徐溫真氣的反激,卻在距離徐溫胸口三寸處同時停滞不前,六姐妹又互相望了一眼,左手同時捏了一個劍訣,催動內力,變換招式,又同時向徐溫攻去。

徐溫雙手使出劈風掌,運起內力,一掌接着一掌的分別劈向六人,出手之快,連阿好都從未見過。

六姐妹次第的淩空轉了個圈,退回馬背之上,稍稍借力,又變換劍招,攻向徐溫,徐溫嘴角抽動,冷笑了一下,又一一的化解了他們六人的招式。

梅山六姝的劍法勁力雖然不足,卻靈變有餘,且劍招之中虛虛實實反複變換,虛招太多,讓人難以琢磨。六姐妹同進同退,似乎心有靈犀,其實是訓練有素,從小就一起練劍,又都修習同一套劍法,久而久之,遇敵之際,彼此間便配合的相當默契。

雙方又互拆了幾十招,依然不分上下,對方招式之中虛招過多,徐溫跟他們拆解之下,已有些不耐,況且幾十招過後,對于他們的劍法套路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他又一次落在獸角之上借力,之後便催動全身真氣向六人掠去。

梅山六姝似乎已看出徐溫要奮力一擊,皆避實就虛,只是閃躲,并不還手,徐溫又接連攻出幾招,已有些力衰,剛要退回借力,六姐妹忽然四散開來,再不像之前那樣共同進退,六人身形閃動,已分散在徐溫四周,擋着了徐溫的退路。

看到徐溫已危機萬分,阿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徐溫右手忽然向背後一抄,靈風劍已然出鞘,他運起所有內力,凝聚于長劍之上,手執靈風,奮力一擊,劍氣激蕩,一個個白色的光圈從劍尖向外層層傳遞而去,六姐妹在他強烈的劍氣之下紛紛向後飛去。

梅一一的修為在衆姐妹中最高,身子只稍稍後退,便已落回馬背之上,她捂着胸口,喘了口氣,道:“先生這一劍之力果然不凡,在下姐妹六人拜服。”,她說着深深鞠了一躬,其餘五姐妹亦彎腰行禮,臉上的神色都是極其的佩服。

梅一一在馬背上輕輕一踩,已坐在上面,言道:“先生此去将一路無事,我們姐妹六人在梅山遙盼先生太湖一戰成名。”

六姐妹又是一禮,皆輕叱座下駿馬,調轉馬頭,奔馳而去。

阿好終于長長的籲了口氣,她轉眸望向徐溫,只見徐溫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眼中卻精光大盛,嘴角挂着一絲似喜似怒之氣,俨然已有了一派掌門的風範。

阿好此刻只覺得徐溫的眸子變得有些深不見底,已不敢再直視。

徐溫緩緩的将劍插回劍鞘,淡淡的說道:“走吧。”

阿好點點頭,道:“是。”

兩人之間曾經被拉近的距離突然之間又被拉的極遠。

阿好緊緊的跟在徐溫後面,心裏不停的琢磨着四個字,方才梅一一最後說出的四個字——‘一戰成名’。

一戰成名之後會怎麽樣呢?公子會開心嗎?

阿好不知道為何,心裏又是向往,又是害怕,卻又不知道怕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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