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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4-9-30 23:23:28 字數：2913

直至天色沉下來兩人才收工。核桃與安擡着梯子去還。天色越發陰沉，風裏帶着雨水的腥味。老榆柳巨大的樹冠在風中搖擺。核桃與安頂着狂風回家迅速找來所有的大盆小桶。這已是經驗。當暴雨落在屋頂之前重要的位置早已接放妥當。

剛吃完晚飯暴雨就噼噼啪啪地砸在屋頂。幾乎能聽到脆弱的布瓦被雨水砸裂的嘎吱聲。瓦縫的雨也不堪示弱敲得盆桶叮叮當當。核桃摟着安縮在床角。安在她懷裏伴着叮叮當當小聲哼着歌。核桃搖着她也輕輕哼起來。瞌睡襲來。安在催眠中很快睡去。核桃困得不行可是沒法伸開腿腳。臉靠在安頭上迷迷糊糊。朦胧中聽到水流的嘩嘩聲。起初沒在意繼續迷糊。後來水流聲越來越響，核桃驚醒了下床去看。地上已不能落腳。她淌着水走到靠窗的牆角發現豁了一處四個拳頭般大的豁口。雨水從那個豁口湍急的灌進來。

她回頭看看床上，安睡得像頭小豬。沒去叫醒她。抓了一只臉盆堵住豁口，又拖過一只凳子抵住。找來瓢往桶裏舀地上的水。地上所有的東西都隐沒在水裏。渾濁得似泥漿。核桃光着的腳，破桌子舊櫃子小鞋子，花生殼玉米芯碎紙片。舀得黑泥土地成了一個個深深淺淺的窩。

雨在黎明前停止，屋子裏一片狼藉。被雨水浸泡了一夜發着重重的黴味。陽光從床頭的小窗子裏照進來。讓幽暗的房間有了微弱的光源。核桃睜開血紅的眼睛皺了下鼻子。一大股黴味湧進鼻腔。起身拉開窗簾讓陽光從床對面的小格子窗裏全部灑進來。

院子成了小河，小竹林半截淹在水裏。他蹲在牆角查看那個豁口。臺基太低水從鄰居堆得高高的土丘上全部彙到這裏。湍急的水流沖動老舊的磚頭。最少三塊磚頭被沖掉。

核桃叫來鄰居老太婆。蔭婆，您自己看吧。老太婆嘟嚨兩聲不高興地說，你要填就填吧。核桃找來鐵鍬站在土丘上一鍬一鍬往下鏟土。再将土全堵到豁口處，讓安一下一下用鏟子拍結實。核桃看後不放心找來水泥裏外糊了一遍。等完全幹透後拿鏟子敲幾下才放心。

藍裳咋着嘴心疼的看着整個虛脫的核桃。面頰蒼白雙眼凹陷紅血絲還未褪盡。她盛給她一碗青菜粥，噴香的冒着熱氣。碧綠的青菜丁漂在粘稠的白粥裏。核桃一口氣喝完又吃下一塊酥餅站起來去洗碗。藍裳怒道，放下。核桃老實放下舔着手裏的酥餅屑子。

也不曉得蔭老太婆堆那麽大一堆土幹什麽。老兩口又不會再蓋房子。

填屋後的菜園子。核桃舔幹淨手心裏的餅屑子。我那後面都成河了她那兒會好到哪去？

就你們兩家老房子了，誰家的地基不是往高了填。背時的只有你們。

核桃仰天長嘆了口氣。這輩子怕指望不到了。

說不着的，還有安呢。

安？核桃苦笑，她才多大。

總會長大的。慢慢磨吧，不然怎麽辦呢。

陶與奇越來越讨男生喜歡。因為她們會講鬼故事。全是從祖父母那兒聽來。一下課一人講一個。膽小的男生忍不住好奇躲在別人背後聽。聽到害怕處吓得亂叫。安便笑他豈料立馬就惹怒了他。當着安罵他一句。安生的瘦小脾氣卻不小絕不能容忍這種恥辱。站起來一本書拍在他頭上。男生沖過去與安扭在一起。男生們在邊上起哄。打打打，好啊，打啰。陶與奇上去拉開他們。男生倒怕她倆。可能因為怪力亂神的鬼故事。他在晚上被那些鬼故事吓得不敢出去撒尿。她們訓了他一通拉着安坐到老樟樹下。

安說別跟核桃說，她肯定會罵我。

她倆點點頭。淘說我們晚上還從那兒走再去逗那頭小水牛。奇說我就不信逗不瘋它。安說那小牛啊，它一看見你們自己就先亂踢腿。說不定已經瘋了。奇說不，那叫假瘋。真正的瘋牛是那種瘋。淘問是哪樣的瘋？奇說我也不知道。咱們把它逗得真瘋了不就知道了。

安喜歡她倆的野性。像一直奔跑在天地間的小獸。無拘無束自得其樂。而安的野性時刻要受核桃的束縛。這讓她很不高興。比如打赤腳比如一屁股坐在地上比如随便穿一件爛衣裳。讓她感覺無比舒服的東西恰恰是核桃最厭惡的。她希望有一個完全聽話乖巧的安。雖然無法讓她成為一個淑女但起碼可以扼殺她的野性。她需要一個純粹家養的安。

所以核桃經常說道別總跟陶與奇一塊玩，兩丫頭野叉叉的像個孩子頭。安聽到做不到。陶與奇是多好的玩伴。沒了她們就等于沒了童年。那會給安留下諸多的不幸。幸好核桃不會總看着她。一到放假她們漫山遍野跑。在河邊野炊下河摸魚偷地瓜紅薯。躺在草坡上曬太陽。真正如天地間的小獸歡快自在。

清涼的河水小魚閃閃發光的鱗片。香甜的烤紅薯柔軟的草坡明媚的陽光。只有真正的小獸才享受得到。然而即使安把渾身弄得幹幹淨淨回家。核桃那超級靈敏的嗅覺也會嗅到她去河邊撒了一天的野。有時候她累了一天懶得管她。有時候會正襟危坐讓安坦白。她知道瞎編沒用只能老實坦白。核桃聽後點點頭似乎滿意了不再發火。安總是悲哀的想她若是陶與奇該多好。就不用擔心撒完野後還要提心吊膽。

不幸的是這種讓安無比喜歡的野性随着增長在陶與奇身上被深惡痛絕的抛棄了。當她看着十年後的奇無比淑女的站在面前時，她真的無比的失望。

比起整個炎熱的夏季冬季會更難過。老房子四處漏風。北風呼呼吹來直接吹到臉上。地面陰冷潮濕屋子裏像冰窖。所以一到晚上核桃與安縮到床上捂進被窩。兩人緊緊靠着邊看電視邊哈哈大笑。

安看到眼前有白白的東西落下。擡頭望去是從瓦縫灑進的雪花。它伸出胳膊去接。接到一片。一看便驚奇的大叫，快看，看，雪花真的是六角形的。核桃認真一看也驚奇的笑起來。咦，是六角形的。安得意的舉着它拿手去弄它。美麗的雪花孤獨脆弱。它本是天地間自由的精靈經不起這樣玩耍。頃刻消失了。安呆呆的看着它不見了連痕跡都沒留下。

屋頂哐當一聲悶響。安愣愣看着核桃。核桃凝神聽了一會兒說是老榆柳枝斷了。莫又砸破了瓦？她們一起望着屋頂祈求樹枝砸得沒那麽重。否則損失巨大。安将腳伸進核桃的小腿間那裏暖暖的。兩人緊緊依偎互相暖着。一整夜忘記了臉上的風睡得熱乎乎的。

早上核桃與安站在屋檐下看那斷掉的老枝。一大截枯枝橫在屋脊上，很輕。看上去砸的并不重。安縮着脖子說要不要把它弄下來。核桃說不管它。耳邊響起炮竹聲，有人家已經在團年。核桃讓安去買一挂小炮竹一把紙錢一把火紙。自己進廚房去燒團年飯。

安抱着一堆東西回來時核桃已将菜擺到小方桌上。她們放了炮竹燒了火紙紙錢。孤零零的兩個人團年。這是第一次。核桃蒸了香腸溜了剁菜兩盤冬季蔬菜。整桌菜看上去幹巴巴的。可卻是好菜啊。幾時難得吃上一回。安敞開肚子吃得不亦樂乎。核桃喜歡看她的吃像。狼吞虎咽的像只餓了好久的小獸。吃得無比香甜。她喜歡一直這樣吃飯的安。

梅落放下東西去子哉那邊打麻将。核桃掏出十塊錢要給孩子壓歲錢。。梅落按住她知道她與安過得艱難。核桃說冬月你婆婆過生安拿去的錢怎麽沒收。嫌少嗎？梅落說我跟凱商量過了一邊幫一個。他那邊是幺嬸我這邊是你。核桃不說什麽了梅落就去打麻将。

很多時候子哉那邊熱鬧非凡核桃這邊異常清冷。這給她一種無邊的壓抑。那種吵雜的喧嘩像一種符咒。緊緊箍在頭上越發頭痛。她本只是一個孤獨無助的女人。卑微矮小脆弱。對生活沒有過多的奢求。可這種逼仄的環境逼得她漸漸升起一絲恨。她的不成器的男人他的冷血無情的家族。她不理想的人生她無可奈何的活着。

終究還要活下去。為了什麽她不知道。也許是安也許是子善也許是是自己。也許只是為了被無辜的生下來才要注定疲倦的活下去。

生下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