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2）

更新時間2014-10-2 13:34:51 字數：2692

吃過早飯核桃與子善去地裏紮番茄苗。已經長出累累的小青果。茄苗被壓彎在地。子善扶正一顆茄苗插上一根半人高的竹竿。核桃就用細部條一株一株綁牢在竹竿上。四根杆頭聚攏再綁一次茄苗就不會因為風吹雨淋倒在地上。子善得意地說你看我手沒生吧。在那裏頭耕地種菜收割我樣樣幹得最好。監獄頭老誇我。核桃鄙夷地說真難為你，一個大男人關在牢裏都離不開種地還有臉炫耀。子善說你不曉得裏頭好多人都沒種過地，麥子韭菜都分不清。核桃翻他一眼，就你能幹？你要那麽能幹就莫讓我們老受罪。子善一臉無辜，天真的孩子氣又回來。你當我不想叫你們過好日子？我還不是想賺大錢。核桃沒好氣錢呢？子善連連嘆氣，不是運氣不好總叫人逮着了嘛。

要我說你生就不是這個命，為何別人一幹錢就到手你一去就人才兩空？

可不是喔。

連連的陰雨天，子善閑着無事可做手又開始癢癢。對核桃發過誓絕不再碰麻将。可一站在旁邊看着看着就心癢難耐。有時候誓言就像吃飯随便扒兩口就能對付。而一旦坐上去連吃飯都省了。這樣的男人永遠都是孩子。女人養着他太累了。

核桃坐在椅子上生悶氣。看見安回來就說去，喊子善回來了。安轉身去了茶館站在子善對面不吭聲只定定看着他。子善笑嘻嘻地說姑娘讓爸爸再打兩圈。兩圈過去又是兩圈。安等着這個兩圈過去又等了那個兩圈。她狠狠看了這個男人一眼轉身走了。

核桃叫安把門插好不準再開門。關了燈倒頭悶睡。半夜子善在外面又是撞又是踢。老木門哐哐啷啷像在發抖。子善摸到安窗前在外面叫她。安，安，起來把門開開。安不理他。又繼續喊，姑娘聽話起來把門開開。安蒙起頭。子善沒轍繞到後院開了廚房對着柴火堆劈頭倒下去。

第二天醒來看見核桃居高臨下看着他。他灰撲撲地爬起來。核桃冷着臉從柴火堆裏挽一把稻草點燃塞進竈膛。煮了面與安兩個人吃。子善在遠處瞅着她們。核桃對安說你跟他說鍋裏還有面，看着可憐巴巴的。安走過去說鍋裏還有面。子善喔了一聲到廚房拿只大腕從鍋裏挑面。上面漂着汗菜葉，一鍋湯紅粉粉的。獨自蹲到水井邊呼溜溜地吃。

安說學校要交微機費。核桃問多少。六十。她一擡下巴，跟子善要去。安坐着不動。核桃怒道我哪裏還有錢？不是我拿小麥換了米面你早餓死了。安放下碗拎起書包一聲不吭地走了。核桃看着她的背影覺得不好受。沒人幫忙時安跟她天不亮就起床去地裏砍黃豆。中午就吃兩個饅頭喝幾口水。中午實在太熱就躲到樹蔭下乘會涼。安給她看被豆莢紮破的手掌嫩嫩的皮戳得滿是傷口。核桃撫着它們，她卻不吭一聲。

吃晚飯時核桃問班裏有幾個人交了。安說不知道反正我不用交了。為何？安說我跟班主任說我媽沒錢。他又問你爸呢？我說他更沒錢，微機我不學了。核桃默默吃着飯。她的安已開始自己做主。可能還有許多事她并不知道。她自己的決定自己的心思自己的麻煩再也沒跟核桃說過。

白天不歸家的子善天天在外面蹭飯。給人遞塊磚加塊瓦人家就留他吃飯。這叫他好不樂意。別人家的飯菜比自己家好得多。一邊幹活一邊聞着廚房飄出的香味。一定是在燒雞。雞的香味誘人的不行。子善早已心猿意馬巴望着快點開飯。一聽喊吃飯樂得心花怒放。趕緊洗了手擦了臉去廚房端菜。果然是雞。饞得不行不等人家客氣自己就先開吃。一個饕餮之徒。天天在家吃油水寡淡的飯菜早叫他受不了。他高大挺拔的身量需要油水豐厚的食物。健壯消化良好黃銅色的皮膚。愛跟任何階段的人交往。尤其是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喜歡投機取巧的一類。他天生是要跟這類人在一起的。逍遙自在心無旁骛。

狗屎都可以稱兄弟。核桃常在安面前恨恨地說。

冷戰持續了一個月。核桃天天與安擠在小床上。兩人都屬于瘦弱型，所以不覺得太擁擠。子善獨自睡着寬大的木床。一個人占去一半。攤開四肢睡得像頭安靜的豹子。喜歡咯牙在夢裏說話。有時會咯咯的自笑常把枕邊的女人弄醒。她看着他無可奈何，這樣沒心沒肺的一個孩子。

子善翕動喉嚨迷迷糊糊的喊水，水，水。沒人給他遞水。他忘了身邊沒有核桃。自己爬起來去找水。在堂屋裏喝下一大瓷缸子水，經過安的房間看見核桃。睡夢中還皺着眉頭。頭發散在臉上。消瘦的小臉。身穿一條寬松的綢布裙。一條胳膊搭着安。他走過去抱起她。

猛将她丢到大床上撲上去粗暴的親吻她。像醒來的豹子饑餓地啃嗤食物。那樣猛烈沒有道理。

有了夜裏的纏綿核桃子善又會無比恩愛。親密地吃一個蘋果。坐在他腿上撒嬌地晃來晃去。他笑嘻嘻地咬一口她塞進嘴裏的蘋果。他們這樣子叫安覺得讨厭。她不喜歡看他們這樣親密。讓她感到心裏非常不舒服。所以當他們過分親熱時她會選擇避開。

下課後安去井邊喝水。那裏已有一群男生。一個男生正側着臉喝水。安定定看着他。男生喝完水起身看到安。臉上疑惑了很久才猛然醒悟。安？

航。她沖他一笑。

他也沖她一笑。你在幾班？

二班。

我在一班。

航走到她面前高出一個頭。棱角分明的臉滿是雀斑。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一身黑色運動服，輕輕咬着下嘴唇。

跟以前一樣。安仰頭望着他。

嗯？

這個。她指着他臉上的小雀斑。還有這個。她指着他輕咬的下嘴唇。

呵呵呵呵。兩人默契的笑起來。

晚上放學後安在操場上等航。獨自坐在秋千架上。風吹着她白襯衣的**領。藍色裙子光腳穿涼鞋。航肩上搭着書包跑步到安面前。安看着他輕輕的笑。

老房子還在。院子裏那顆棗樹長得很大了。每年我都去打下許多。

甜嗎？

嗯。很好吃。

好久沒看到老房子了。我童年的寶貝全埋在那裏。

我撿了你一只小鼓想自己玩，你卻拼命要回去。

走時想送給你可是沒等到你。只好全埋進去。

安站起來與航一起走去河邊。夕陽斜灑在水裏染得一片血紅。遠處突突響着采沙船。安脫了涼鞋踩在河水浸過的沙灘上。好冰好涼。上面留下一串細瘦的光腳丫。安回過頭。風又吹起她的**領跟短短的劉海。

還記得你咬我嗎？

嗯？安疑惑的看着他。

航丢下書包撸起袖子，在臂彎上方有一個清晰的月牙形牙印。似乎還能感受到尖細的牙齒嵌進肌肉時的感覺。安看着它驚奇不已。拿手撫摸它。居然還在。這樣久了。那是五歲還是六歲？或者更小？

這就是你偉大的傑作，疼了我整整三天。叫我刻骨銘心。

安不好意思笑起來。不曉得那時怎麽會有那麽大力氣。

就是啊，看你人長得又瘦有小下口比誰都重。

為什麽咬你？安突然問。

不記得了。只記得你當時很生氣。氣得小臉通紅通紅的。然後就一口咬在我手臂上。

安咯咯笑起來，彎眼睛裏溢滿淚水。你還笑？航佯裝生氣。

要不你也咬我一口算扯平了。

好。航抓起的她的胳膊就要咬。

按掙脫他瘋了一樣在前面跑。航叫着在後面追。河水泛着浪花，河面有水鳥飛過。空氣中回蕩滿歡快的笑聲。這是少年最單純的快樂。童年早已遠去。像夏夜飛舞的螢火蟲，忽明忽暗消失在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