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4）

更新時間2014-10-3 12:41:46 字數：2470

子善就不用說了，從來只做一不做二。白天在工地晚上回家燒了飯端給核桃。給她洗澡換衣服自己再看會兒電視。唯一一次核桃說過讓他抽空去除草。子善一聽頭搖得像波浪鼓。不去不去哪有男人下地的。核桃說你在監獄不也種地。子善說那怎麽一樣？一個是當犯人一個是當好人。核桃好氣又好笑，沒自己陪着牯牛一樣的男人怎肯下地？安要叫她更惱火。她居然只學到了子善的邋遢懶惰。連她喜愛清潔的邊都沾不到。屋子裏院子裏廚房裏到處髒兮兮的像從來沒看到一樣。她讓她星期天在家裏裏外好好打掃一遍。她總是推脫說要去學校排練準備國慶。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安這樣不聽話真叫她頭疼。她不只一次對子善說。子善說我管不到她了她都不愛跟我說話。核桃說怎麽丫頭越大越叫人琢磨不透。我這樣大時爹媽說一是一從來不會還一句嘴。子善說時代不同了，她還念英語呢你連字都不識一個。又說到核桃的痛處。她哼了一聲罵道，我要是認得字早一腳蹬了你還會窩在這個窮旮旯裏？早跟葡萄去了南方。那時她勸我走我怎麽就迷了心竅呢？子善做個鬼臉，你就這個命只配跟我住窩棚。核桃又哼一聲，怪只怪老頭子讓我沒念成書大字不認得一個出去連路都不認得。核桃命好找了個大款又生個兒子天天跟佛爺似得。子善嘎嘎直笑，就你這姿色也要大款要啊。核桃罵道，還不是被你個砍頭的摧殘的。我年輕時不比葡萄差。子善哎了一聲，我還記得你那時編兩條大辮子穿件長裙子站在竹林裏的樣子。真像個仙女哎。核桃得意的笑起來，你那時瘦得像根杆子那樣長的胳膊腿。我還納悶這樣的人怎麽會被叫做佐羅的。

後來吃驚了吧，你老頭子被我一只手拎起來另一只手抓住你大哥。

就是那一次叫核桃相信大孩子一樣的男人真的力大無窮。在兩個男人同時從折斷的竹蒿上跌落時，他一只手抓住一個。事後子善的名聲又大了一圈。這個力氣大得沒道理的男人就把核桃娶回了家。此後證實也只是徒有蠻力沒一丁點兒大腦。讓女人們癡狂的佐羅從來都是智勇雙全。

也只是個會是蠻力的佐羅罷了。核桃譏笑。

你該知足拉。沒有第二個女人像你能找個佐羅當男人。

兩人由拌嘴漸漸變成打情罵俏。多少愛恨多少怨責化為烏有。

國慶這天安的學校舉行文藝彙演。她與同班女生跳了一支舞叫《幸福快車》。臉上擦滿胭脂嘴上塗了口紅像個小醜在臺上又蹦又跳。安很緊張。她很少參加文藝活動，這次是被硬拽進來湊數的。班長對她下令拼命練直到跟上隊伍。安練得尤其吃力。協調度不夠韌性也不好。在女生裏從來不出衆。像一朵默默無聞的小花獨自開放獨自凋落。

安拼命擦嘴唇上的口紅。幹涸在上面怎麽擦也擦不掉。她曾經聽一個漂亮女生說過口紅幹在嘴上怎麽擦也擦不掉就由着它。結果走到哪兒都有男生盯着看。

像個小醜。

不會啊，很好看。

航一邊吃炸豆筋一邊看着安笑。她使勁抿着嘴不讓他看。他遞過一串豆筋到她嘴上。一口咬住。炸得外酥裏嫩。刷了辣椒醬嚼在齒間又香又辣。他們極愛這種小吃，在學校裏很受歡迎。五毛錢一串，一串五個。打成結穿在竹枝上放進油鍋炸的滋滋響。吃完後一人又要了一串邊走邊吃。天空下起雨。涼涼的打在臉上。

回家的方向相反。航出了校門要往南走。安出了校門要往北走。安陪着航往南走一段。然後航再陪着安往北走一段。然後重新折回重新再走。小雨變成大雨天暗變成全黑。安才蹲到地上大笑，說我走不動了。

航說我背你。安問去哪兒？當然是回家。安問回誰的家？航說我們的家啊。安又蹲到地上瘋狂大笑。

航蹲下說玩個游戲，猜硬幣。誰贏了就回誰的家。

安止住笑看航彈起硬幣迅速抓在手裏。她仔細看他的手猜道，反。航猜，我也反。結果兩人都輸了。硬幣在正面。安故意問現在回誰的家？他看着她，你說呢？安又咯咯地笑起來，那就各回各家吧。

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在落着雨的夜色裏朝各自的家走去。

核桃坐在床上一個人看重播的《佐羅》。她聽安說過佐羅是個西班人。是西班牙古時代一直傳說至今的大英雄。劫富濟貧懲惡揚善**倜傥潇灑多情專讨女人喜歡。裏面的女人們專穿露到胸的大擺裙蓬一頭的大卷發。她總是讨厭的說怎麽女人總得露肩露胸還沒男人穿的規矩。裏頭的男人倒包裹得嚴嚴實實。安說這就是外國女人。風情萬種性感迷人。越敢露的女人就表示越美麗越自信。女人微微露出一點男人才會偷偷遐想。

核桃咂着嘴當笑話一樣。在她的世界裏女人從來都是端莊工整的。再膽大的女人無非就是穿件無袖的短到大腿的。該包嚴的都得包嚴。有一次她看到一個女孩蹲在地上低腰褲都露到屁股溝。回來講新聞一樣。子善說總在電視裏看見這回親眼見了吧。慢慢的見怪不怪了。村裏女人撩起衣服就喂孩子。那奶子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誰也沒大驚小怪。可能外國女人的愛露就跟村裏女人喂孩子一樣。很平常像睡覺。

佐羅與薩琳娜在屋檐下接吻。核桃已經知道外國人親嘴就像握手一樣。都是極平常的事。她看着佐羅那樣潇灑的吻薩琳娜，薩琳娜深情的摟着她的英雄。心裏不禁微微一動。她也有佐羅她也有英雄。可他們現在在哪呢？大半夜了雞都打鳴了連人毛都沒看到。她的佐羅是貪玩的孩子。一玩起來就忘了回家。英雄好像都不需要家。來無影去無蹤蒙着眼罩神秘莫測。讓想窺見他真面目的人永遠落空。薩琳娜的英雄即将離去。她看着他打一個呼哨遠處跑來坐騎。他潇灑的跨上去迷人的騎塵而去。而核桃的英雄即将歸來。一股濃濃的酒氣從瓦縫裏鑽進來。核桃皺着鼻子在心裏數數。1，2，3，4，5，6......剛到10.大木門哐啷一聲像有什麽砸在上面。

核桃不動火噌噌往上蹿。門外傳來含混不清的叫嚷。大木門被拍的哐啷哐啷。門框與木門的銜接處一松一合似乎随時要分離。核桃下了床嗖地抽掉門闩。子善一堆蔥一樣從門檻上滾進來。那樣大一堆趴在核桃腳上。核桃蹲下去摸他的頭發。那樣漆黑濃密泛着黑礦石一樣的光。像地上的黑泥土。是它孕育他。他們都一樣堅硬頑固驕橫。會随雨水的沖涮變幻。時高時低時冷時熱時巧時拙。叫人捉摸不透。如果他的英雄只是一副空殼她願意填滿他。可他偏偏就是一個頑皮的孩子，若即若離随心所欲。需要時親近厭煩時疏遠困倦時回來清醒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