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6

月光渲染下的客廳，看不真切。聽到張平安的話，張建業有一瞬間的失神，他似乎沒有聽清楚，但這個問題又好像一直都懸在一個危險的位置，只等着某個瞬間，砰然墜地。

瞬間的愣怔，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回到了幾年前。

張建業還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前面下了幾天的雨，這天終于放晴了，雨後洗刷的天空顯得格外清澈，片片層層的雲綴在上面，更添一抹舒适。

他下了班，從工廠騎着他那有些破舊的自行車急匆匆趕往百貨商場，希望可以趕在超市下班前給小皓買上他心儀已久的玩具火車。

小皓就是張皓,張建業心心念念的兒子。小皓剛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去醫院看病，現在好不容易養起來一點，更是顯得乖巧可愛。

騎車到市中心的百貨超市，路上已經人滿為患。張建業安置好自行車，拿着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湊夠的錢，擠着人群，不斷道歉着往前湊。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張建業終于買上了剩下的一個玩具火車，拿着包裝精美的禮盒，他想到他家的小皓一定會高興得抱着他連連叫他“爸爸..爸爸...”。張建業那平常不怎麽顯露神色的面龐，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這十幾分鐘的路程，張建業騎車騎得飛快，他實在是不忍心讓小皓在他生日這天等得太久，也想這份禮物可以讓兒子開心。

平常的他和王麗君，小皓的媽媽，都太忙了，為了以後可以讓小皓能夠上好的公立學校，他們兩個從外地搬來的人，都在工廠裏面拼命工作。

小皓現在才四歲，平常都會送到幼兒園去上課。恰好這天周末，還是小皓的生日，但張建業和王麗君都要加班，于是王麗君就把小皓托付給了同一個老家的姐妹，剛好又是住對門的秦娟。

秦娟是一個幼兒園老師，小皓也正是拖了這份關系才進了離家近的那所不錯的幼兒園，上課也都有她的關注和照顧，省了夫妻倆不少心。加之王麗君和秦娟私下關系也不錯，于是偶爾太忙的話王麗君都會拜托她照看小皓，晚上再讓她把小皓送回來。

張建業還沒騎到樓下，就發現前面吵吵嚷嚷圍了很多人，還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就聽到旁邊有人在嚷“着火了！着火了！”

頓時場面更加混亂，一群人瘋狂地擠在前面擋住了張建業的視線，他扔下自行車，踮起腳跳着，看向人群中心的位置，瞬間全身一個激靈，冷汗立刻布滿了後背。

他趕忙擠着往前湊，抓着旁邊的人急切又激動地問道“怎麽回事！是不是我家燒了！小皓有沒有事啊！有沒有誰報警打119！！！”一連串的詢問讓周圍的人胡亂搖頭，“什麽啊？我什麽都不知道，剛下班回來路過這裏！”

張建業手裏還提着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混亂中被擠得走了型，歪七扭八得鄒成一團，也不知道裏面的玩具火車是否完好。他不管不顧，歇斯底裏地往前擠着，全身都被恐懼籠罩，如果這是小皓出事了，如果小皓出事了……

終于扒開前面一個圍觀的人，張建業寄到了樓下。匆忙之中擡頭一看，滾滾的濃煙從他熟悉的位置争相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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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轉中，周圍的一切吵嚷和混亂都停滞消失，他毫不猶豫沖上了樓。

幾秒鐘後，他顫抖着手掏出鑰匙，這才注意到那個禮盒，早已被擠得不成樣子。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心髒被緊緊拽住，提到嗓子眼。

用鑰匙插了兩下門都沒打開，張建業甩了下抖的不行的手，重新插進了鑰匙，扭動門鎖，然後大力地推開門。

他看到，沒開燈的房間裏，昏暗下有淡淡熒熒的月光。小皓一個人抱着他平常最喜歡的奧特曼玩具，安靜而麻木地坐在沙發上，聽到開門聲也一動未動。

這一幕仿佛定格一般印在了張建業腦中，今日突然又被重新翻出，清晰地再現了。

他有點慌張。小皓四歲那年，生日那天，隔壁秦娟家意外發生了火災，秦娟因為出門和朋友逛街，家裏只剩下她的老公，趙石在房間睡覺，沒想到最後消防員到的時候，他已經因為毒煙而窒息身亡。

而張皓本應該也在秦娟家玩的，但恰好因為趙石一個人在睡覺，小皓自己就偷偷溜回家了。

但因為火越燒越大，幾乎蔓延到了隔壁的張建業家，燒光了陽臺，燒進了卧室。這才有小皓一個人呆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情景。

不過那天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小皓一直都是呆呆愣愣地不說話，也幾乎不怎麽動。張建業以為是小皓受到的刺激太大吓到了，于是辭了工作想盡辦法哄他。王麗君卻不知道因為什麽，對小皓的态度突轉其下，看他的眼神似乎在看什麽怪物。

小皓終于在一周以後重新開口說話了，這讓張建業可算放下心來，舒了一口氣。如果還不好他都快打算帶小皓去看精神科醫生了。然而王麗君卻更加難以理解，半夜做夢也叫嚷着亂七八糟的東西，搞得一家人的關系非常僵。

因為突然的變故，張建業甚至辭了職，搬了家，然後聯系到他的小學同學，王坤，給他介紹了郵遞員的工作。王麗君卻不想辭職，整天來回跑工廠，偶爾加班太晚就幾乎不回家。

一次難得的機會，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飯，小皓正打算接過王麗君盛的湯，沒想到王麗君不小心把湯撒了小皓一身，熱湯的蒸汽熏染着氣氛。

張建業“砰”地一聲，放下碗筷，開口道“王麗君，我們去談談吧。”随後就避開張皓和王麗君提出了離婚。

王麗君平常能力并不弱，但為人有些固守些老舊的思想，顯得整個人矛盾不已。而離婚剛開始她也是百般不同意，但張建業又太堅持了，最後鬧了個不歡而散。

而張皓則在他們離婚後，就被張建業改名為張平安，簡單希望他可以一生平安。撫養權自然也歸張建業所有。

張平安突然問起父母離婚的原因，讓張建業有點措手不及，他自己不想把這段失敗的婚姻告訴兒子，也不想讓他對他媽媽有什麽厭惡的想法，但總歸是瞞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