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美人開竅啦

晏映一想到終于把周家那一群惡心的人給甩開了, 心裏就止不住笑,這一天裏嘴角就沒拉下去過。

她拿着和離文書去西院時,正巧碰上前來看診的魏濟——即便是沒有晏晚的時候, 跟謝九桢交好的魏倉公也是說來就來,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他跟先生的關系,自然不會攔着。

幾日相處下來, 兩人也算是相熟了。

魏濟可比晏映熟,畢竟他是看着晏映和謝九桢那個榆木疙瘩一路走下來的, 最初時他對晏家人都不喜, 還一度認為謝九桢放了晏氏一族的性命,只取一人報仇,是因為他被美色所迷惑。

後來見着多了, 他發覺晏氏某些人似乎也沒那麽讨厭。

起碼這兩姐妹就一個比一個有趣。

看着晏映笑眼彎彎, 喜上眉梢,魏濟挑着眉,毫不見外地跟她搭上話:“什麽事兒讓夫人這麽高興?”

晏映心裏暢快,看魏濟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況且, 一個太倉長為她阿姐診治跑前跑後,本就欠着情, 她心裏是有感激的,也就不瞞着。

周徊為了讓晏晚回心轉意, 前前後後跑了多少趟侯府, 京中本就因為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根本不算是什麽秘密。

“周徊同意跟我阿姐和離了!我正想着去給阿姐報喜!”

晏映踏進院子,腳步急促,魏濟聽了她的話卻是微微一怔, 而後輕聲叫住她。

雖然京城裏誰都要叫魏濟一聲魏倉公,但他年紀并不大,比謝九桢還要小上一兩歲,他卻沒謝太傅沉穩,對人說話時總是帶着三分笑意,嘴角卻有幾分恣意和邪氣。

“你告訴你阿姐,确定她就會跟着你一起高興?”魏濟尾音一揚,也不是質問,甚至還帶了一些漫不經心,可讓晏映聽着就是一頓。

魏濟勾了勾唇角:“是你心裏的喜事,可不一定是你阿姐的喜事。”

魏濟一句話,給被喜悅沖昏了頭的晏映當頭澆了涼水。

她忽然回過神來,心裏微微一哂,就像魏倉公說得那樣,哪有把和離當作喜事的?周家人都是極品,周老夫人更是又毒又蠢,周徊就是一個見異思遷還自诩深情的負心小人,可阿姐在周家過了三年,哪一天不是付出自己全部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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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真心錯付,和離只是個了結,何喜之有?

晏映自己覺得和離是重新開了個頭,山花還要迎來第二個春天呢,可她之所以這麽輕松愉悅,是因為在周家生活了三年的人不是她,她也沒有跟那些人有太多牽扯。

一腳漩進泥淖裏了,扯出來時必然帶了泥點子。

對周家人的失望傷心和不甘就是那些泥點子。

晏映滿心的歡喜一掃而光,她又開始心疼起她的阿姐來,那麽明豔的人,怎麽就被周家這些人給禍禍成這樣!

一把火,似乎還是沒辦法平息晏映心中的不忿。

魏濟看她神色前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忽然出聲笑了一下:“夫人表情也不用這麽凝重。”

晏映就把和離文書揣到了懷裏:“那我還是別告訴阿姐了吧——”

魏濟愣了一下,随即啞然失笑:“難不成你還能瞞着她?”

他聲音全無之前恪守的尊敬,一下沒在意,“夫人”二字也忘了稱呼了,晏映在他眼裏本就是個小丫頭,即便嫁給謝九桢了,也還是小,但小也有小的可愛之處。

晏映往懷裏揣東西的動作一頓,擡頭看了看他:“那依魏倉公之見,我該怎麽做好?”

魏濟抱起手臂:“和離書的事,你要告訴她,這是結果,于情于理她都該知道,但是你也要明白,你阿姐心裏并不好受,你要注意自己的情緒,別讓你阿姐為了照顧你的心思,還跟你強顏歡笑。她傷心,不是覺得可惜,這就是該傷心的事,懂了嗎?”

晏映謙虛一問,魏濟還真就把自己當作長輩“提點”了她一番——他是先生朋友,見識經歷都比她多,心思也是細膩的,以長輩的口吻說幾句話,晏映沒什麽不舒服。

就是這話聽着很是奇怪。

她明白魏濟的意思,是要她照顧阿姐的感受,并且理解阿姐心中的痛苦。

“魏倉公……怎麽對我阿姐的事這麽上心?”

晏映終于察覺出不對味來,說到底他跟阿姐只是醫者和病患之間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隐秘的事都要跟她說了?

按理來說,晏映提到和離文書的時候,禮數周到的,就應該跟她禮貌笑笑,然後就不再向下說才對。

魏濟下巴微微上揚,轉身往裏走:“你阿姐的身子狀況跟情緒變化都有關系,我多嘴一兩句,不唐突吧?”

唐突,是有那麽一點唐突的!晏映心裏想,卻不說,跟着走上前,點頭道:“魏倉公說得哪裏話……”

魏濟走在前頭,随手摸了摸鼻尖,這丫頭嗅覺挺靈敏,好在他反應迅速,及時遮掩,才沒叫她看出端倪。

晏晚麽,他是關心的。

不然也不會整日閑撐得往侯府跑。

那天踏進西院門檻,他一眼瞧着床上白沒了血色的人,後一只腳差點沒擡起來。

魏濟也活了這麽多年,卻也沒見過晏晚這樣樣貌的女子,她臉靥白如薄紙,神情怏怏,整個人都沒什麽生機,眼波卻還那樣熱烈。

晏晚不是嬌媚的人,她的長相帶着一絲侵略性,像月薔薇枝上帶着的刺,經歷風雨過後,刺也沒那麽尖利了,卻更惹人憐惜。

匆匆一瞥,晏映那丫頭已經命人把青帳放下。

可他還是看着了。

魏濟承認自己有那麽點私心,晏晚的病情,根本不至于讓他天天跑侯府,可他搭着帕子給人診脈時,差點因為砰砰亂跳的心而看不出脈象。

他行醫多少年,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差錯。

是晏晚太勾人了。

她便是坐在青帳後面,什麽話都不說,只朦朦胧胧看着她影子,魏濟都不忍挪開眼去。

他從前還嘲笑謝九桢被美色所惑,可謝九桢好歹還跟晏二在翠松堂有過三年時光,他自己可才見着人家一面。

魏濟自己才是貨真價實的見色起意。

可是他不否認自己的心思,他也不會覺得難堪,沒和離之前,晏晚就是有夫之婦,他看診調藥,從不逾矩,也不會讓人看出他的花花心腸,更不會顯露半分真面目讓晏晚為難。

他知道自己得循序漸進着來。

首先得等着周家那個瞎了眼的簽下和離文書——他不簽,魏濟也有的是辦法讓他簽。

再就是等着晏晚走出來。

他日日來侯府看診,每次看到晏晚,她眼睛都是亮亮的,沒有哭過的憔悴,也不會悲秋傷春,甚至偶爾還會說兩句玩笑話逗趣,就好像她一點兒也不傷心似的。

但魏濟是個冷靜的醫者,他能從各種細枝末節裏知道晏晚并沒有她表面上看得那麽雲淡風輕。

也許晏晚自己都不知道。

周徊一定是個很特別的人,對她來說。

忘掉一個很特別的人,就要花費心思和時間,在心頭上剜下一塊肉來,疼着,還得忍着。

魏濟還挺懊惱,怎麽他早先不去平陽?怎麽不是他先遇上晏晚?

周家失火,周老夫人被燒成重傷,有出氣沒進氣,性命雖找回來了,可一只腳仍踏在棺材裏。作為大胤第一名醫,周徊當然來求過他,放在以前,魏濟可救可不救,但那天他就去了,忙活一通之後,臨走時,周家人不停地跟他拱手道謝。

卻不知道周老夫人今後要受的痛苦,還多着呢!

魏濟當然不算是個好人,雖然他是醫者。都說醫者仁心,難道病患就可以沒有仁心嗎?

晏晚身上的骨肉,是被她折磨沒的,聽說她盼這個孩子盼了三年。

那麽明豔張揚的女人,嫁到周家當牛做馬,就因為沒了靠山,被這麽對待。

沒了孩子還不算完,在湯藥裏加料,想要讓晏晚無聲無息死在周家,周老夫人何其歹毒的心!晏映交給他的那只手帕,上面的藥渣瞞得過別人,瞞不過魏濟。

晏映之前問過一次,被魏濟搪塞過去了。

她要是知道,晏晚也一定會知道,晏晚知道了,心裏該有多傷心。

周老夫人要害她,就因為她對周徊來說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也不能夠錦上添花。

殺人不過頭點地,一招就死了,哪有什麽痛苦,魏濟有自己的方法讓人痛不欲生。

行醫不害人,山長曾這樣叮囑過他,只是魏濟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用醫術,他也有一百種方法讓周老夫人後悔活着,跟醫者仁心沒有關系,他就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老夫人用藥害人,他用藥給晏晚報仇。

有錯嗎?

也許有,但是魏濟不關心那些個。

造了什麽孽,付出什麽代價就對了。

魏濟毫無負擔,照例給晏晚把完脈,将手帕好好收起來:“藥浴還是要繼續泡着,每日都不能間斷。”

晏晚眉頭皺了一下,有淡淡的嫌棄:“魏倉公可否想個辦法,別讓藥浴味道這麽重?”

她覺得自己身上都是濃烈的草藥味。

晏映在一旁站着,哪想到阿姐都跟魏濟這麽熟了,語氣一點也不見外。

魏濟揚了揚眉:“你喜歡什麽花的香味?”

晏晚想也沒想:“薔薇花!”

魏濟笑了:“這個不行,你本來就小産,又是宮寒體質,最好不要碰薔薇花。”

晏晚沒說話了,似乎有些失望,魏濟看她的模樣,眉眼一彎:“算了,這個你不用管了,待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不就是調香嗎?原來在積室山上也不是沒學過。

兩個人又說笑半晌,晏映才有機會插話。

她猶猶豫豫地從懷裏掏出被她攥得起了褶皺的和離文書,眼睛盯着阿姐臉上的變化:“阿姐,周徊已經同意和離了,這是和離文書,今後,你就和周家沒有關系了。”

晏晚眨了眨眼,将東西接過,她怔怔地看了良久,最終也沒打開,只是雙眼一下沒了神采,語氣卻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終于等到了,可真不容易。”

她沒有多少傷心,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麽變化,可晏映和魏濟都能感覺到她此時不開心。

魏濟心裏是有火的,雖然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廂情願。但他是個非常有自信的人,莫名覺得,晏晚早晚有一天會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正在傷心,他怎麽不火大,怎麽不心疼?

魏濟還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過兩日武試就要開始了,在玄武門那邊,你想不想去看?”魏濟突然問了一句。

晏晚回過神來:“我能去看?”

她有兩層意思,一是問自己是不是能下地了,二是問武試那樣大的場面,她如何能去看。

魏濟點點頭:“一直在屋裏悶着,也不好,得出去放放風,至于別的……”

他回頭看晏映。

晏映領會了他的意思,朝阿姐堅定地點着下巴:“阿姐放心,我一定挑個好位置!”

武試在玄武門搭臺子,當然可以旁觀,只是選個好位子卻不簡單,晏映覺得魏濟這個提議又唐突了,可能哄阿姐高興,她也不能說什麽。

選個好位子,晏映哪有那個本事,當然是等謝九桢回來求他幫忙。

經過昨夜的事,徹底拉進了兩人之間的關系,謝九桢也沒想到這麽快晏映就會有求于他。

那他心裏肯定是高興的。

“可以辦到。”謝九桢道,神色如常。

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只是,你有什麽可以報答的?”

兩人是在回栖月閣的路上,晏映給他掌燈,影子拉成斜長兩道。聞言,她停下腳步,古怪地看着謝九桢。

“先生這也要回報?”他倆不是夫妻嗎?夫妻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

謝九桢笑意淡淡:“我也不是聖人。”

不是聖人,沒有大公無私的精神,就是要锱铢必較的。

晏映心頭好笑,她沒說話,挨過去,把着他手臂踮起腳,然後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還在後面跟着的鳴玉立刻頓住腳步。

謝九桢微怔,似是沒想到晏映這麽大膽。

但晏映淺嘗辄止,放下腳時,他卻食髓知味,追着加深了這個吻。

燈籠落地了,月色下,光影交纏。

鳴玉擡頭望天: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失憶還會來噠,需要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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