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美人被捉弄了

晏映被早間嬉鬧的鳥吵醒, 栖月閣檐下有鳥雀搭了巢,一到清晨就不停地叽叽喳喳叫,雖然每天被擾得不厭其煩, 她卻沒答應先生讓人把鳥巢打掉。

皺着眉翻了個身,她半睜着眼去夠被子,卻感覺額頭上落下一個濕濕熱熱的吻, 随即耳邊漾起一道無奈輕笑:“你嫌它們吵,我叫人把它除了就是……”

晏映被他呼出的熱氣弄得奇癢難耐, 不得已睜開眼睛, 伸手推他,出口的話還帶了幾分慵懶:“不用……家雀兒搭個巢也不容易,每天聽它們叽叽喳喳, 正好醒來看一看你……哎呀, 你起開點!”

說到最後她聲音忽然拔高了,晏映瞬間沒了睡意,坐起身子看着床前的謝九桢,臉頰紅紅的, 眸光似要滴水,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撩起自己肩膀上滑下的衣服,眼光好像在埋怨他。

謝九桢臉上有淡淡笑意:“不再睡會?”

晏映沒好氣地推開被子:“不睡了。”

被他這麽一弄, 怎麽還睡得下去?

謝九桢忍着悶笑一聲,起身将腰上的玉帶鈎系緊。衣服一收腰, 就顯得身形更加颀長, 寬肩窄腰,看着叫人好生遐想,晏映搖了搖頭,驅散了心頭升起的旖旎念頭, 踩着鞋子下床。

“用早飯了嗎?”晏映正經道。

謝九桢看了她一眼,臉都紅得像海棠花了。

他略了一眼就垂下頭,繼續整理衣裳:“沒有。”

晏映走過去幫他,替他正了正頭冠,邊道:“吃過再上朝吧,你別總是不用早膳,今天我醒得早,跟你一起吃。雖說這兩日朝中事多,可先生也要仔細自己的身體,病了我可沒精力照顧你。”

謝九桢應了一聲,道:“我革帶後面好像歪了。”

“是嗎?”晏映皺了皺眉,伸出胳膊繞到他身後去,抓着革帶摸了一圈,疑惑道,“沒有呀,這不是挺正的嗎?”

謝九桢橫着手臂,任她在自己腰間摸來摸去。

“那是擰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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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有啊……”晏映又順着革帶摸了好幾圈,整個人都是懷抱他的姿勢,一邊摸一邊疑惑地嘟囔,終于在擡頭時在他眼中捕捉到一抹促狹,晏映立了眉頭,快速離開他的身子,瞪了他一眼。

“先生,有意思嗎?”

謝九桢轉身去了外間,晏映聽到他正吩咐人擺飯,竟然就這麽正大光明地躲過去了。

氣得晏映跺了跺腳,都多大的人了還騙她投懷送抱,這還是原先那個孤高清冷的先生嗎?再說了,就算不騙她,她不也照樣投懷送抱嗎,那需要使這些壞心思……

晏映氣着氣着,又自己笑出聲來,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幾分安心的神色。

秋娘走了快有一個月了,先生好像終于能從陰霾中走出來,偶爾跟她開個玩笑,只要先生不再悲傷難過,她就是被捉弄再多次也心甘情願。

喊清月進來給她梳頭,晏映收拾好了之後才去外間,謝九桢正坐在飯桌旁等她,手裏拿着一張書信,臉上神情鄭重,不時皺皺眉頭。

晏映坐過去:“有什麽難辦的事嗎?”

謝九桢見她過來,把書信折好,又放回懷裏,執起筷子:“邊境有軍報,說南禹有騷動,大軍壓境,近來也許會有戰事。”

晏映手上動作一頓,轉頭看他:“南禹?怎麽可能,他們那裏比咱們還混亂,自顧不暇,哪有功夫挑起兩國紛争?”

謝九桢神色淡淡的:“是汝南王傳來的軍報。”

汝南王穆天和一直鎮守南境,若南禹有動作,他的确應該最先發現異樣。

“你最近就是忙這件事都沒時間用早膳嗎?”晏映夾給他一塊火熏鴨子片,“太後怎麽說?魏王怎麽說?”

謝九桢看了看自己碗裏的肉,唇角的線條柔和許多,他鴨肉放到嘴裏輕輕咀嚼,慢條斯理咽下去後,才道:“遣了豫州營的兵力前去增援。”

說罷轉頭看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她:“你怎麽不吃?”

晏映眉頭就橫起來了,認真地看了桌子上豐富的菜色,面如土色,她咽了口口水,小聲嘟囔:“吃不下……想吃,但是又想吐……”

謝九桢放下筷子,眼睛睜大幾分,随即正色起來:“我下朝後讓魏濟過來給你看看。”

晏映擺手:“不用,這都是正常的。”

她差不多四個月了,開始害喜,對什麽吃食都提不起興趣,雖然會餓,可吃到嘴裏胃就一陣翻騰倒海,還得把肚子裏有的都給吐出去。

這兩日尤其嚴重,晏映只能多吃酸的東西壓下去。

“我讓鳴玉去給我買了一些酸角糕,我吃完那個再吃飯就會好很多,這種小事就不勞煩魏倉公了。”

謝九桢目光下移,在她肚子上看了兩眼,神色晦暗不明,晏映見了,伸手糊在他臉上,強迫他偏過頭去:“您快吃飯吧,一會兒上朝該遲了!”

她現在膽子越發大了,這樣無禮的動作都敢對先生做。

謝九桢拿起筷子,要夾菜時卻頓了頓,他看着飯桌,輕道:“再過兩日就是五月十六,陛下的壽宴,到時宮裏會舉辦壽宴,我把鳴玉和星沉留給你,那天晚上,我沒回來之前,你最好哪裏都不許去。”

聽他語氣突然鄭重起來,晏映也跟着收起笑意,臉上多了分認真,她沉默半晌,問他:“是要發生什麽事嗎?”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鳴玉的聲音,他撩着袍子從外邊一路跑進來,到了跟前才堪堪停下腳步,急道:“大人,魏王登門,說要見您。”

謝九桢沉下臉來,回頭看了晏映一眼:“即使吃不下也要吃一些。”

晏映應了一聲,謝九桢已經起身走了出去,鳴玉見狀也急忙跟上,兩個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垂花門那邊。

“已經快要到上朝的時間了,魏王這時候過來是要說什麽?”晏映嘀咕一句,聽話地拿起筷子,強迫自己吃了幾口肉。

謝九桢這一走,到了下午都沒回來,晏映歇了午覺之後吃了幾口酸角糕,頓覺神清氣爽,在栖月閣呆着無聊,便出去吹了吹風。

前不久晏道成匆匆回了平陽,舒氏身體不好,他不能離開太長時間,知道晏映留在謝九桢身邊的決心,他便沒有再強迫晏映跟他離開——何況他也沒那個能力把晏映從謝九桢眼皮子底下帶走。

秋娘離世,他後來也知道了,再多的顧忌都被心底埋藏的愧疚壓下去了,晏映告訴他晏氏流放路上遭遇的橫禍絕不是先生所為,晏道成雖沒有親口去問,卻也多少相信了晏映的話。

但他父親确實死于謝九桢之手,盡管是罪有應得,晏道成也無法邁過心裏那道坎,只能叮囑謝九桢照顧好自己女兒,無以面對,不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晏道成離開,把晏晚也一并帶走了,洛都是非太多,不是靜養的地方,再加上他也不放心大女兒留在謝九桢眼睛底下晃悠,謝九桢或許能容忍映兒,那是因為映兒是他心愛之人,晏晚卻不是,他怕她在侯府受什麽委屈。

或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晏道成卻不敢放開手去賭。

晏晚走了,魏濟也便不常來。

晏映的失憶症他一直在私底下多加鑽研,為此看了許多本醫書,她能感覺到自己每日用的藥都有細微的變化,當然這些藥材都是特別篩選過,不會對腹中胎兒有害。

晏映的确沒有再失憶,不過,在那次之後,晏映多加小心,也沒有再碰過腦袋,倒是不知是藥起了作用,還是只是因為她沒再摔傷頭。

夜裏梳洗過後,晏映靠在軟榻上絞頭發,一邊打着呵欠,一邊問碧落:“幾時了?先生還沒回來?”

“回夫人,快到亥時了,沒聽見前院傳來消息——”

她還沒說完,晏映就聽到一聲門響,謝九桢挑簾走進來,手裏拎着一件黑鬥篷,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氣息,叫人不寒而栗,他剛走過來一步,就看到晏映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一下,腳步頓住,他又轉身出去:“我去沐浴。”

碧落收回目光,好奇地看了看晏映:“大人怎麽這麽急着去沐浴?”

晏映看着晃動的珠簾,輕輕開口:“先生怕我聞到他身上的氣味不舒服。”

碧落更疑惑了,什麽氣味聞到會不舒服?而且大人一向幹淨整潔,不像別的臭男人一樣身上總是有股子汗味,他還一直帶着夫人給他繡的香囊,一經過就能聞到馥郁沉斂的龍延香。

晏映沖她揮手,示意她退下,碧落便收起疑問,後退兩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謝九桢就從耳房裏出來了,他已經換了幹淨的一身,身上散發着清新的皂莢香,他走過來,挨着晏映坐下去:“怎麽這麽晚了還沒睡?”

晏映縱起鼻子像小狗子一樣在他身上聞了聞。

謝九桢啞然失笑:“我已經洗得很幹淨了!”

晏映抱着腿,收起自己狗鼻子的神通,回答他上一句話:“想等先生回來。”

謝九桢心裏一暖,伸手在她耳鬓上撫了撫:“那以後,我盡量早點回來。”

沒說叫她不要等他,而是承諾自己早點回來。

晏映彎了彎眼睛,往他懷裏靠了靠,謝九桢卻伸手一撈,将她整個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雙手圈住她的身子,晏映整個人窩在他懷裏,更像一只小狗子了。

她擡頭看着謝九桢下巴上藏得很深的青色胡茬。

“你剛才做什麽去了?殺了人嗎?”

謝九桢一頓。

晏映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

“這沒什麽可瞞我的,我又不是見不得血光的小孩子。”

謝九桢垂眸看着她,櫻桃小口,鹿眼秋瞳剪水,嬌媚玉成,卻又滿目的天真純潔,讓人忍不住想要将她藏在羽翼下,呵護周全,不讓她看到這時間任何一丁點血腥黑暗。

但她說得對,她從來就跟旁人不一樣,不是尋常女郎,內心不是外表這樣嬌嬌弱弱。

謝九桢本來也沒打算瞞着她,他只不過覺得這種小事不必跟她說。

“府上抓到兩個魏王的眼線,我剛才去處理一下。”

魏王白天才來找過先生,晚上就處理了兩個魏王的眼線,應當是魏王跟先生說話時暴露了什麽。

“如何?”

“只是暗樁,還沒開始動作,就被我發現了。”

看謝九桢那副漫不經心的神色,晏映也知道事情不大,把心放回肚子裏,又問:“那魏王跟先生說什麽了?”

謝九桢忽然從床榻上站起來,晏映覺得身子一空,下意識驚叫出聲,趕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扒在他身上,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你怕什麽,我難道還能給你扔出去?”

晏映自知窘迫的模樣都被他看光了,又想起白天他也是這樣捉弄她,氣得臉上紅紅,恨恨地拍了一下他的胸膛:“那你起來怎麽也不說一聲!我肚子裏的孩子都要給吓出來了!”

謝九桢抱着她往床邊走:“是我的錯了。”

“自然是先生的錯!”晏映還忿忿不平。

“你摟得緊些,我怕抱不動你。”

晏映一邊收緊臂彎一邊小聲道:“我哪有那麽重了……”

雖然最近害喜,但她的肉确實比之前肥了不少。

謝九桢一看她不好意思的模樣,笑意更深了,将她放到床上,卻連忙改了口:“沒有,是我騙你的,你一點也不重,我抱得動。”

晏映不信:“那你幹嘛說那樣的話……”

謝九桢笑意不減:“不是想讓你抱緊一點嗎。”

晏映擡頭,眸中盈盈水色蕩漾,這人,怎麽突然這麽會撩人心弦了?

晏映緊了緊自己的衣裳,如同獵物遇到豺狼虎豹似的,謹慎地往裏挪了挪:“先生,我現在還懷着身孕,着實不太方便……”

謝九桢眉頭微皺,半晌後了然地松展開,眉向上挑了挑,有些咬牙切齒:“你又再想什麽?”

晏映尋思着先生這麽反常,莫不是素了太久,想要勾引她,去做那事了?

但先生好像又不是這意思,晏映一頭霧水:“那你是什麽意思,怎麽突然……突然……”

晏映“突然”半晌,也沒突然個所以然來,謝九桢抱着她躺下,蓋好被子,屋裏的燈火照得亮堂堂的,隔着青紗帳晏映還是能看到謝九桢的面龐。

他比之前對她更加坦誠了,也不吝啬讓她看清他的心,晏映其實心裏知道,這樣的轉變其實是她帶給他的,從前,他是一個沉默內斂,生人勿近的謝太傅,現在,他是只對他溫存的先生。

他偶爾會很親近她,依賴她,沉迷貪戀她身上的氣息。

晏映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先生有了點煙火氣,多了些人味。

“怎麽突然這麽喜歡我?”晏映直道。

謝九桢閉着眼,又睜開,點漆黑眸中一片澄澈,幹淨透亮,只能映出她的影子來。

他深深看着她,眼中含着缱绻柔情,又有一絲不太容易察覺的疼惜,他道:“之前是我不好,冷落了你。”

晏映一怔,才明白他的意思。

秋娘去後,他像個失去生機的枯木,沉寂了好些時日,但晏映從來沒覺得那是冷落,倘若在這種時候她還一心要先生顧及到她,那她豈不是太嬌縱胡鬧了。

但他既然說這樣的話,應當是從秋娘離開的痛苦中走出來了,何其難得。

晏映只有高興的份,她挪到他懷裏,悶悶地“嗯”了一聲:“以後可別這樣了。”

她覺得自己眼睛熱熱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該開心,卻就是想哭。

總會過去的,這句話在一切都過去後,回過頭來看來時路,大概就是她現在的心境吧,有感激,有僥幸,有欣慰,也有後怕。

晏映摟着謝九桢的腰,忽然昂起頭:“所以,魏王白天裏找先生,到底說什麽了?”

她還記得剛才被先生岔過去的問題,可不能就這麽被他蒙混過去。

謝九桢發覺她還想着這件事,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這麽想知道?”

“嗯,快說。”

“他告訴我一件驚天隐秘,希望我能站在他那邊,對付姚妙蓮。”謝九桢随口道。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你們猜後面還有沒有失憶。

我怎麽感覺大家夥現在都偏向先生了,忘記你們23章左右都讓我往死裏虐先生嗎?(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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