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清澈如他

陸北淵将最後一顆棋子落盤，毫不掩飾地笑出聲來：“淩左，這局你下的可欠考慮啊，步步被我吃死了。”

“屬下愚昧，只不過現下已酉時，煜兒還沒有回來，屬下有些心神不寧罷了。”淩左如實道。

“我知道你是關心透了你弟弟，難怪你與我下棋也如此心不在焉，”陸北淵打趣道，“不過話說回來，煜兒這個時辰該回來了，平時都不會這麽晚的。”

“請王爺恩準屬下去私塾接煜兒回來。”淩左向陸北淵做了個請命的手勢。

陸北淵點點頭：“快去吧。我該吩咐福叔準備晚飯了。”

淩煜是淩左的弟弟，當年是和淩左一起進的宮。說起淩氏兄弟追随陸北淵也有十幾年了，當初淩家被仇家追殺慘遭滅門，在淩左還抱着嬰兒大小的淩煜逃跑的時候卻遇見了陸北淵。此時的陸北淵正好出宮游玩，年齡尚小的他憑借一身豪氣自然是幫助他們躲藏，并将他們帶回宮中療傷。自此，淩左為報答陸北淵的救命之恩勤學苦練，保護在陸北淵左右。其實淩左更是出于對淩煜能不經歷厮殺過上平和的生活而考慮。所以，從小淩左并沒有讓淩煜接觸更多的武功，而只教他了些許防身武藝。過了些時日才知道，淩家全家滅門，除了逃出來的淩左和淩煜。當時聽聞這個消息，淩左捏了捏拳頭，并沒有說什麽。陸北淵曾問起他的仇家是誰，淩左也是避而不答。陸北淵恐他有難言之隐，就不再多問，也就只知道淩左是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十幾年如一日，漸漸強大的淩左，慢慢成長的淩煜，經歷了宮中的陰謀、先皇駕崩、新帝繼位，轉而陸北淵被封親王既随行來到了繁城。離開宮中，淩左才松了一口氣。他并不喜歡宮廷那種地方，更重要的是淩煜也再不用受到那些污穢的沾染，而是在繁城這樣一個安定的地方成長。

淩左走在淩煜每天放學的必經之路，還沒離王府多遠，就看到淩煜一蹦一跳地跑來。

“哥！”淩煜抱了個滿懷。

“煜兒，今天怎麽這麽晚？”淩左笑了笑。

“因為煜兒換了一個先生教，大家都很喜歡新的年輕先生，所以拉着先生說得晚了點。”

淩左微微地皺了皺眉：“那煜兒也喜歡新的先生嗎？”

“喜歡！”煜兒開心地說。

淩左拉着淩煜的手，心想什麽時候要去會會這個先生了。

翌日。

“淩左要不要來品一口茶？”陸北淵端着茶杯走向屋外，卻看到淩左正在出神。“罷了罷了，又在想淩煜吧。”

淩左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今天又是這個時辰了還沒回來。”

“你說是因為煜兒換了個新的先生？”

“煜兒是這麽說的。”

“這先生還挺大的本事。”陸北淵笑笑，“你快去私塾吧，別讓煜兒被別人拐跑了。”

淩左看着陸北淵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即轉身奔向大門。

等沒過多久，陸北淵饒是對煜兒的先生感到興趣，便也出門朝着私塾走去。他記得太傅是在先皇在世的時候就致仕了，年紀是父輩級，照理說先生應該也都是年紀較大的學者，怎麽私塾還請了個年輕的先生來教書，實屬不解。

淩左疾步來到私塾，看見一群孩子正圍着一個石桌叽叽喳喳的在說些什麽，他很快就焦點住煜兒笑嘻嘻的身影，正巧在煜兒身旁是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在笑眯眯地聽着。淩左感覺此人有些面熟，不禁走向前定睛一看，這才看了個清楚。不就是那天湖邊睡着的男子麽！原來他就是煜兒的新老師。淩左心下感嘆，上次見因為跟在陸北淵身後沒有看得太真切，他的面容和清澈的笑容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淩左看得久了，倒是淩煜先看到了他。

“哥，你怎麽來了？”煜兒朝着淩左的方向走來。

“這麽晚了，哥來接你。”淩左回過神摸了摸淩煜的頭。

李清看到來人，便站起身來，走向淩左作揖。李清看着兩人有些相似的面容，卻表現的如此不同的氣息，不禁感嘆原來兄弟也能差那麽多。淩左給人是凜冽的感覺，而淩煜卻是天真可愛的。“是淩煜的哥哥嗎？我是淩煜的老師，姓李單名一個清字。清澈的清。”

“在下淩左，謝謝老師的照顧，我來這接煜兒回家。”

“孩子沒有及時回去實屬在下的疏忽，”李清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後一定會注意的。”

“不不，不是老師的錯，煜兒這麽喜歡您一定是因為您的優秀。”淩左有預感自己對眼前的這個人讨厭不起來，就算煜兒十分喜歡他。

“承蒙您誇獎。”李清轉頭對那些孩子們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大家都回家吧。”

只見孩子們一窩蜂地和李清告別，便跑出了學堂。李清也是不停地對每一個孩子微笑說再見。

等孩子走光了，李清對淩左說：“我送您出門吧。”

淩左本想不麻煩李清，但是卻覺得拒絕更不禮貌。便牽着淩煜朝門口走去。

走出大門，淩左請李清留步，便要淩煜向老師告別。

李清對煜兒揮揮手，轉頭對淩左說：“雖是初春，溫度卻還是不見起色，給淩煜多加些衣服，今天穿的少了點他打了幾個噴嚏。”

淩左聽到這麽說，也着實為煜兒的身體擔憂。本心想男兒身應該抗凍，但畢竟還是在長身體的時候，注意些為好。自己謝過了李清，便拉着淩煜告別。

在這之前，陸北淵就遠遠地看見淩左淩煜還有一個男子走出了學堂，他心想這就是淩煜的老師了吧。陸北淵準備上前些打個招呼。

當淩左拉着淩煜轉身走的時候，突然就看見了自家的王爺一臉驚訝地望着他們身後的李清。

“是你？”

李清皺眉笑了笑：“什麽是我？”

這幾天淩左不會走神了，不過他卻發現這個病好像傳染給了王爺。陸北淵時不時會出神一會兒，吃飯時、品茶時，導致與淩左下棋也會盤盤皆輸，不過心情倒是極好。

淩左心下覺得這一定與李清公子脫不了幹系。所以看見王爺如此，也會暗暗地笑一番。

陸北淵時常都會做對的決定，卻沒有一次覺得會比那天心血來潮去私塾找煜兒來的正确。

“淩左。”陸北淵出聲。

原以為王爺還在發呆的淩左被這一聲吓了一跳：“屬下在。”

“嗯……今天我去接煜兒回來。”陸北淵裝着自己只是很平靜地說了一句很正常的話。

淩左抽了抽嘴角，愣是沒憋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北淵見狀，雖紅了臉頰，但是也假裝無事：“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并無，只是屬下有一事不明，雖然煜兒從小承蒙您的照顧，不過現下不到酉時您要親自去接煜兒，只怕是第一次。”淩左心想平常都被王爺取笑自己和煜兒，如今可以轉而報複一下了。

“咳咳……”陸北淵清了清嗓子，“我出門了，你吩咐福叔準備晚飯。”

看着王爺風一般的離開，突然有種自家主子挺可愛的感覺。淩左突然想到了那天回來的時候陸北淵自喃的情景不禁好笑。淩左跟在陸北淵身後就聽見他自言自語道怎麽就忘了問名字之類之類的，淩左适時插了一句：“李清，清澈的清。”然後就看見王爺轉過頭來用着比較猙獰的表情看着自己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可能那個時候陸北淵的心裏比較複雜，淩左除了猙獰想不到第二個詞能形容陸北淵了。須臾，陸北淵恢複了以往的神态，心下想李清還真是人如其名，清澈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