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于心

是夜。

府裏上下靜谧一片,已到了下人們該休息的時間,此時只有蟲鳴聽得真切。

陸北淵坐在屋外的石凳上,一邊飲酒一邊想着心事。淩左剛從已入睡的煜兒房裏出來,便看到了自家王爺一個人在花園裏喝悶酒。這幾天的事情淩左都看在眼裏,他當然知道王爺此時在為什麽發愁。淩左自顧自地笑了笑,便朝陸北淵走去。

“王爺,”淩左坐在了陸北淵身旁的凳子上，“您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陸北淵瞥了一眼淩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還真不客氣。”倒也為他斟上了酒。

“是因為李公子吧”淩左輕啄了一口。

男人望着樹梢的月,“你跟了我這麽久,什麽也瞞不過你。這麽多年來,還沒有一個人給過我像他那樣的感覺。”陸北淵轉過頭,看向淩左那清亮的眸,“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淩左帶着笑容回答道,“您愛慕他。”

陸北淵手上的酒杯随之一顫,“你總是這麽直言不諱。”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其實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了,”陸北淵嘆了一口氣,“可是我們都是男人啊。”

淩左看着自己主子焦慮而生動的表情,雖覺難得,但也沒打趣。而是望了一眼淩煜的房間方向,說道:“王爺,您知道我對煜兒的感情吧”

“最初只是覺得你是對煜兒愛護有佳,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變了,我能感覺到。”

“是的,起先我也一直認為是因為我們相依為命,彼此是對方唯一的親人才會如此看待煜兒。可随着時間流逝,煜兒漸漸長大了,我才發現我不希望他離開我,很自私對吧”淩左将手上的酒一飲而盡,“有了這個念頭後,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唾棄自己的不堪,甚至對煜兒有過一段時間的疏遠,但是我發現我做不到。感情的存在說不清也道不明,這不關乎于性別,血緣,或者地位,它讓我的生命充滿了意義,讓我知道我每天是為了什麽而活。所以到後來我釋然了,我希望煜兒能幸福,也會盡最大所能讓煜兒因為我而幸福。”

陸北淵望着淩左沒有說話,但是心中已起了波瀾。

“所以王爺,這件事您一定會苦惱,但我不希望您在苦惱的方問上走偏了。”

陸北淵也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道:“我明白了,謝謝你淩左。”

“已經快子時了，王爺我就不陪您了。”

“哎等等，”淩左剛準備起身就被陸北淵叫住了，“你說，李清是不是也對我有那麽一點好感？”

淩左嘴角有些抽搐：“王爺何出此言？”

“昨個我和他對弈後，他還特地問我今天去不去接煜兒。”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今日帶回了一件披風吧。”

聽到此番話，陸北淵率先起身，“我困了，先回屋了。”動作之快，等淩左還沒看清對方表情之時，便只剩下他一人。

淩左心下想，以後有的王爺忙了，也就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很靜，好似所有的事都停歇下來，陸北淵望着桌上的那一團衣物，心裏好似明鏡似的。淩左的那一席話讓自己突然頓悟，只不過卻也覺得有些事糊塗一點好像更好，以免像現在一樣煩惱。他不知道未來等着他的會是如何，至此他只希望能讓李清注視着自己。

輾轉反側，陸北淵經歷了一夜無眠，終于陽光照進了繁王府。

将自己拾掇好，他便來到了飯堂。看着淩左已經帶着煜兒在吃着早飯了，才心想平常時日裏自己是起的多晚。

“王爺睡得好麽？”淩左問道。

“你明知故問。”陸北淵就知道淩左會嘲笑自己。

“王爺，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呀？”淩煜一邊啃着自己的饅頭一邊問道。

“這是因為……”

“這是因為王爺今天要送你去上學呀。”還沒等陸北淵說什麽，淩左立刻就把話接了過來，并給了陸北淵一個眼神。

“對對對，今天我送煜兒去學堂。”陸北淵心裏不住地贊嘆淩左真是個好兄弟，便也開始吃桌上的饅頭。

不一會兒，桌上的粥與小菜已然消失，淩煜背上了自己的書包便與陸北淵走在了通往私塾的路上。

陸北淵自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和李清見面的機會，也破天荒地向淩煜打聽着消息。

“煜兒，你說你很喜歡李清先生是嗎？”陸北淵找了一個切入點。

“嗯！煜兒最喜歡他了，先生他對我們很好，講的課也都特別有意思，”淩煜頓了頓，接着說，“先生長的也好看，同學們都喜歡他來教書。”

看着淩煜興奮的神情，陸北淵不由得犯嘀咕，怎麽現在的小孩也在意長相了？“那煜兒知道李清先生平常都喜歡做些什麽嗎”他接着問道。

“先生很喜歡笑。”淩煜俨然一副思考的樣子，不等陸北淵對這個答案不滿的時候，淩煜接着說：“先生平常一個人的時候喜歡下棋，他說他住的地方有很多花，平常也就澆澆水什麽的。哦，對了！先生唱歌可好聽了。有一次我看見先生一個人在學堂後院唱了支曲子，那曲子真好聽，比繁城的樂師還好呢！”

這下，陸北淵覺得自己得到了個很有趣的信息，看來以後要多找淩煜問問了。

不知不覺的，已到了私塾門口，淩煜準備與陸北淵道別，陸北淵卻一直在找李清的身影。淩煜覺得陸北淵怪怪的，就問道：“北淵哥你在找什麽嗎？”

“咳，你知道李清先生早上一般在哪嗎？”其實陸北淵問的時候自己有些窘迫，感覺是自己心事被淩煜看出來了。

“先生一般在學堂裏面，我幫去喊喊？”淩煜一臉天真無邪。

“不用了，煜兒快進去吧。”陸北淵對淩煜笑了笑，他可不想做的這麽明顯。

不過說來也巧，李清這時候正朝門廳走來，便看到了淩煜和陸北淵在說些什麽。

“煜兒你來啦。”李清向着他們揮揮手。

“嗯！今天北淵哥來送我，”淩煜轉向李清的方向說道，“北淵哥說有事找先生，我先進去啦。”話畢，便刺溜一下跑了進去，留下陸北淵一臉尴尬。

“是有什麽事嗎？”李清看着陸北淵的臉，“特地過來一趟？”

陸北淵有點窘迫，他以前沒發現童言無忌有這麽大的殺傷力。“嗯，不是什麽事，今天也是順路來送送淩煜的，”陸北淵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不過明日是私塾的休息日，如果你有興趣，與我對弈幾局如何？我聽煜兒說看你平常挺喜歡下棋的樣子。”把煜兒扯出來，是因為陸北淵知道自己也編不下去了。

“好呀。”李清回道。

陸北淵沒預料到李清回答的如此爽快，便覺得自己的突然邀請十分機智。當然也就開心壞了。“那明日巳時我來這裏找你。”

“嗯，那我先進去了，孩子們該念書了。”李清朝陸北淵笑了笑，便轉身走進了學堂。

此刻的陸北淵如沐春風，就像此刻的繁城，繁花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