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流箭

昨夜鬧了這麽一通,李殊檀當時不覺得,躺在榻上模模糊糊快睡着時卻突然揪起來,反複地想,越想越尴尬,尴尬得今早差點起不來。

摸黑打水洗臉時她一低頭,在水盆裏看見倆黑眼圈,當即暗道不好,頂着這麽一雙眼睛,見鶴羽時準被他嘲笑。

但又不能不去,李殊檀磨磨蹭蹭地挪去正廳,想到要見鶴羽就更尴尬,然而一進正廳,并不見那少年的身影,只在桌邊看見捏了塊帕子的司墨。

李殊檀先是松了口氣,旋即覺得不對勁:“……郎君呢?”

“還在睡呢。”司墨擡頭,也是一對黑眼圈,“別提了,昨晚大半夜的,郎君突然讓我燒水沐浴,這會兒可不是還睡着呢。”

他打了個哈欠,又抹了把臉,“唉,他能補覺,我可不能,困死我了……大半夜的燒水,誰熬得住啊。”

……還不是你害的!

想到昨晚風裏黏黏糊糊的糾纏聲,李殊檀立即一陣惡寒,接着突然又浮出微妙的感覺,從頸側漫到耳尖,像是鶴羽的那縷長發反着攀上去,又像是一條蛇緩緩蜿蜒,略微的麻癢,讓她渾身發顫。

她頓時也想燒水沐浴,隔着衣袖搓搓手臂:“……天越來越冷了,也正常吧?要是能,我也想好好洗一回。”

“我可不給你燒水。”司墨哪兒知道她暗指什麽,“你真想洗,就自己燒水。要是不怕冷,往南邊走,有個小水潭,裏邊的水是幹淨的,平常也沒人去。”

李殊檀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轉身要走。

司墨驚了:“哎——你不會真去吧?!”

“放心,我不去。”李殊檀背對着司墨,揮揮手,“我去廚房弄點東西吃。”

說完,她原路出去,在門角一晃,身影很快就不見了。

司墨的神色變了變,剛巧一片雲遮過太陽,屋裏暗了一半,他的臉浸在陰影裏,模糊不清。半晌,他緩緩松開手,掌心裏的帕子落在桌上,揉得一團皺。

**

李殊檀原地緩了一陣,穩住呼吸,撥開擋在前邊的一叢灌木。

往南直走,越過一個小坡,果然有個水潭。如司墨所說,這個水潭人跡罕至,地上厚厚一層落葉,灌木長得足有半人高,倒是個沐浴的好地方。

李殊檀從撥出的縫隙裏鑽進去,蹲在水潭邊上,放下帶來的籃子,掬了捧清澈的潭水潑在臉上,瞬間凍得她一個激靈。她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天,從袖中取出鷹哨,長長地吹了一聲。

南十四營的鷹哨是特制的,聽起來和真鷹嘯叫也沒太大區別,李殊檀又吹了兩聲以假亂真的哨音,傳回來的卻多了另外的鷹嘯。

她凝神聽了一會兒,再度吹響哨子。

這回傳進耳朵的除了嘯聲,還有拍打翅膀的聲音,李殊檀趕緊伸出手臂。

片刻後,臂上一重,兩只尖利的鷹爪鎖在捆了厚厚幾層棉麻的地方。饒是知道這鷹只馴來傳信,和那雙眼睛對視時,李殊檀還是本能地驚了一下,差點把鷹甩出去。

她緩了緩,捏着鷹哨,試探着開口:“……流箭?”

鷹沒有反應,抖了抖蓬松的羽毛。

“不是嗎?”李殊檀不太能分辨,何況這鷹在她眼裏模模糊糊,她想了想,在鷹的頸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個細長的東西,指尖一勾,那東西就滾進了掌心。

頸上一松,鷹霎時松開李殊檀的手臂,騰空而起,她還沒反應過來,再擡頭時天上已經空空如也,只有幾片薄薄的雲。

留在李殊檀手裏的則是個細窄的短筒,空心而無開口,她不信邪,細細摸着筒壁,最終在接近筒底的位置摸到了細細的小字。排列緊密的一排,像是刻上去的,要不是李殊檀用不上眼睛,真沒這個耐心全摸出來,或者幹脆一打眼只以為是花紋。

她定下心神,反複摩挲,筒上的筆畫一個個拼合起來,拼出來的字正好五個。

“……已悉……望……珍……”李殊檀仔細摸過去,磕磕巴巴地往外吐字,“望珍重?”

看口吻,是個極其簡短的回複,但是收信人是誰?寄信人是誰?知悉什麽了?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李殊檀莫名其妙,記住那幾個字,解下纏在臂上的布料,順手把短筒丢進潭水裏。鐵制的短筒入水,濺起小小的水聲,旋即被枯枝碰撞的聲音壓過去。

李殊檀一驚,猛地擡頭,正對上鶴羽的視線。

“你……”鶴羽也有點詫異,眉頭一顫,“你在這兒幹什麽?”

“我……”李殊檀轉轉視線,故意遮掩,“沒什麽,就是走走……看看有沒有菰什麽的,采回去做個午膳。”

“天這麽冷,哪兒來的菰?”鶴羽撥開灌木,拉近和她的距離,“你到底來做什麽?”

“我……”李殊檀還不肯說。

鶴羽頓了頓,繼續往前走。他并不想刻意吓唬眼前這個女孩,但事關平盧鎮軍的回信,還有他埋了将近一年的秘密,他必須萬無一失。

他頓了頓,不自覺地拿出尚在大理寺任職時的架勢,幾乎是威吓:“說實話。”

李殊檀肩膀一抖,像是被吓着一樣,倉皇地退後兩步,握着棉麻的那條手臂直往身後藏。

鶴羽掃過她的手臂:“手上是什麽?”

“……你不會想知道的。”李殊檀轉身要跑。

別說她只是做個樣子,就是真鉚足了勁想跑,也未必能從鶴羽手裏逃脫。她剛轉完方向,鶴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一扯,迅疾地把她捏在手裏的東西扯了過來。

入手的果然是棉麻的質感,柔軟得有點過頭,像是被反複搓洗過,還有股淡淡的皂香。鶴羽看了被挾住肩膀的女孩一眼,抖開那團布料。

然後,他愣住了。

長長的一段布料,兩側的短邊上有系帶,大概是用來捆在什麽東西上邊的。兩條長邊則刺着細小的花紋,交錯細密,看着好像纏枝蓮。

他從沒用這東西,這輩子估計也用不上,但這個樣式的花紋他見過很多次。從長安城到博陵,總有大膽的貴女穿衣恣肆随意,只穿系在胸口的長裙,外邊披着紗衣,隔着羅紗在胸口若隐若現的,正是差不多的紋樣。

鶴羽傻了。

他的手猛地燒起來,和布料接觸的手指有如火灼,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即松開李殊檀,整張臉漲得通紅,哪兒還有剛才逼問時的陰沉威嚴。

腦子裏一盆滾水潑下來,鶴羽光顧着磕磕巴巴地道歉,都忘了手裏還拿着小娘子的诃子:“抱歉,我不是……”

“司墨說,若是不怕冷,可以到這裏來沐浴!”李殊檀一把奪過诃子,半捂着臉,悶頭鑽出灌木叢,甩下一個羞憤的背影,連籃子都不要了。

鶴羽沒反應過來,就一愣的時間,女孩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麽叫手足無措,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遲疑良久,鶴羽看看通向水潭的小道,再看看天,又猶豫片刻,才半蹲下來,謹慎地伸手在籃子內撥了撥。

不知該說是如他所料,還是非他所願,籃內只有一套衣物,摸不出任何異樣。

被擄來的女子等同奴隸,見不到什麽好布料,最下層的外衣相當粗糙,恐怕用點力就能撕裂經緯;中層的則是襯裏,稍柔軟些,但以鶴羽的評判标準來看還是太紮手。

只有最上層的布料姑且能一摸,粗糙的棉麻因反複搓洗而軟化,格外柔軟,好像之前從李殊檀手裏搶來的觸感。

鶴羽曲了曲指節,那條诃子好像還在手裏,洗得微微發白,上下邊緣刺着細密的纏枝蓮。他不經意間撫過布料的一側,而另一側曾經緊緊裹在李殊檀身上,貼合着女孩的胸腹。

他有些恍惚,低頭在指尖嗅了嗅,聞到的果然是淡淡的皂香。

鼻端的香氣漸漸淡去,鶴羽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猛地起身,差點跌進灌木叢裏。他驚魂未定,胸口劇烈起伏,半晌,閉着眼睛,擡手在額上扶了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  給這個以為自己耍了流氓其實是被耍了流氓的可憐的二五仔點蠟(……)

如果我看的資料沒理解錯的話,诃子其實是可以外穿的,有裝飾性,所以看看碰碰也沒啥,奈何某個兄dei此時還擁有一些沒必要的良知……所以阿檀才利用他的羞恥心計劃通了(x)

順便一提,我把文名文案改回去啦,怎麽說呢,我可能是個優秀的甲方,就是那種改來改去最後還是覺得原版最好的标準甲方(然鵝事實上我是個乙方(滄桑吐煙)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