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英教(一)
自從小紅離開後,陳阿諾總覺得有哪裏不大對勁。
那時候他一個病人在家裏,分毫皆需旁人伺候,害得她終日困在屋子裏不能出去逍遙,而今他走了,她本該高興才對,可不知怎麽的,心裏卻說不出什麽滋味兒。
竟叫她連捉弄人的心思也沒了,一雙原本頗有靈氣的眼睛,時常處于失去焦距的狀态。
旁人與她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再過一會兒則索性了沒了聲,兀自發呆去了。
就連終日裏忙着懸壺濟世的陳藥師都瞧出來了。
他一面嘀咕着“這是着了哪門子邪”,一面将她拉過來把脈,最後滿面詫異的開了個肝氣郁結的方子。
藥師夫人更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橘紅粥、梅花粥、酸棗仁陳皮粥換着熬,只是也不見好。
陳阿諾則每天都會到溪水邊流連,總是立在溪邊發一陣子呆後,再到山谷裏折一支緋櫻回來。
緋櫻花本就嬌貴,離開土壤放了一日就凋零,可她卻還是每日裏不厭其煩的折回來。
她将那些凋零的花瓣收集起來,難得做了回女紅,繡了只荷包将花瓣裝在裏面,無比寶貝的随身帶着。
這般情形一直持續到小紅走後的第七日。
陳阿諾又如前幾日那般來到深谷中那片櫻樹前。
奈何昨夜的一場春雨,幾乎凋盡了所有的緋櫻。
凝望着滿目凋零的枝木,陳阿諾心下竟也同樣凄楚起來。
過往的她從來不會這樣感懷傷時,總覺得今年的花謝了,明年一樣還會再開,如今她卻好似突然明白過來一個道理,縱使那些花明年又開了,卻也不再是眼前這些了。
感懷傷時之際,天邊的一抹紅雲引起了陳阿諾的注意。
自昨夜起就是陰雨天氣,天際雲翳厚重,又怎麽會有晚霞。
陳阿諾詫然間朝着那邊看去,猛然間意識到那并不是什麽晚霞,而是沖天的火光。
濃煙滾滾翻騰,亦在火光中直沖天際,卻因為混入原本就密布的烏雲,才叫她方才沒有辨認出來。
而更可怕的是,那火光是自村子的方向傳來的。
意識到這一點時,陳阿諾整個人都怔住了。
她腦中頓時陷入一片空白,拔腿不顧一切的往家裏趕去。
山間道路崎岖,荊棘密布叢生,平常來回一遭都要一個多時辰,此刻她卻不知疲憊的在層層密林中狂奔。
衣褲在奔跑中被路邊的荊棘和伸出的木質刮破,甚至連露出的肌膚也被劃出了一道道傷痕。
期間,她亦被地上的石塊絆倒了數次,摔得傷痕累累,卻也只是爬起來繼續跑。
身上的疼痛似乎根本察覺不到,眼下她唯一擔心的是還在家裏收拾草藥的陳氏夫婦。
出門前他們還與她說難得今日不必出診,一家人在聚在一起吃頓午飯,可她卻念着昨夜那場雨,一意孤行的要出來看這些緋櫻,藥師夫人拗不過她就再三囑咐着路上小心。
回想着不久前才發生的一幕,陳阿諾心下愈發焦急,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魄卻也急得落下淚來。
她便一邊擡袖抹淚,一邊繼續跑着。
風呼嘯着刮過耳際,也刮得她心亂如麻。
然而,當濃重的焦黑之氣混雜着令人作嘔的氣味,遠遠傳入她的鼻子裏時,陳阿諾的心卻猛然一沉,繼而開始控制不住的亂跳起來。
她顧不上仍然肆虐的火勢,脫下外衣在溪水裏浸濕後,披上便鑽進了村子裏。
可是呈現在眼前的一切,卻還是殘酷的讓人無法相信。
村子裏遍地都是焚燒至焦黑的屍體。
那些村民,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人,就在不久前還與她打過招呼,此刻卻毫無聲息的以各種扭曲的姿态躺在她的面前。
原本應該是燃燒着炊煙的一排排屋舍,在火舌的吞噬之下,坍塌傾斜,橫梁将還來不及逃脫的人們壓在底下,掩埋在灰燼裏,早已分不清彼此。
陳阿諾控制不住的作嘔,太過震驚的畫面讓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迅速的穿行于廢墟與屍骸之間,在極度的恐懼中尋找,可是村子裏百戶人家,竟沒有一人幸免。
待來到她最為熟悉的那戶人家前,她甚至失去了進去一探究竟的勇氣。
最後,她是提着猶如灌鉛一般的雙腿,一步一步宛如木偶那般邁進那已垮塌了半邊的木門的。
院子裏一片狼藉,竟像是發生過激烈打鬥的痕跡。
陳阿諾詫然,卻仍存有最後一絲希望,終于加快腳步往被火燒得殘破不堪的屋子裏尋去。
然而她還是見到了那最殘酷的一幕。
并排躺在一起的兩具屍體雖已面目全非,可未燒盡的衣料已是最好的證明。
陳阿諾徹底崩潰的撲倒在雙親身前,甚至顧不得四周尚不曾熄滅的火苗,顧不得那房屋已經搖搖欲墜。
她以雙手拼命的在黑灰中扒着,用力搬開壓在他們身上的藥架。
灰燼裏的餘溫灼傷了她的雙手,鮮血順着指縫滴落下來,又很快隐沒在灰燼之中。
當兩具仍緊緊交握着雙手的屍身徹底呈現在她的面前的,震驚得忘了哭泣的陳阿諾終于泣不成聲。
她攤着雙手,跌坐在灰堆裏,裂開嘴雙唇劇烈的顫抖。
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樣的禍事,分明不久前這裏還是與世無争的世外桃源,她甚至懷疑這一切是夜裏的一場噩夢。
也不知哭了多久,陳阿諾終于漸漸接受現實。
她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準備着手為爹娘收殓,然而當她的手碰到陳藥師的頭時,她卻隐約覺到一絲異樣。
那個角度實在太奇怪了,若非刻意所為,正常人的脖頸不可能扭曲到那種地步。
憑借自小跟随陳藥師習得的醫理,要下定這個結論對陳阿諾來說并不困難。
她于是又仔細的将陳氏夫婦的屍身上搜尋了一番。
果然讓她從陳藥師緊握的掌中發現了一個字條,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想必是陳藥師刻意塗上了什麽才令紙條不至于在火中燒焦。
紙條裏一定是陳藥師臨終前留給她的話,陳阿諾這樣想着,小心翼翼的取出紙條展開來。
上面只寫了兩行小字:倚雪閣,莫要報仇。正是陳藥師的字跡。
看到報仇二字,陳阿諾更加确認了自己的揣測。
陳氏夫婦是被人殺死的。
雖然常年隐居山間,可陳氏夫婦皆武功高強,這一點陳阿諾自小便是知道的,她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也是自爹娘那裏承襲來的,只是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們始終不肯教她修煉內功,所以才造成了她這空有招式的花架子。
不管怎樣,以陳氏夫婦的武功,若要及時從大火中逃出來并非難事,可他們還是葬身大火,那就只可能是一個原因: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辦法逃了。
既然如此,到底是誰要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殺害已然歸隐十數年的陳氏夫婦,甚至不惜殃及整個村子的無辜之人。
難道說仇家與倚雪閣有關?
她正望着手裏的字條陷入沉思,院門外卻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陳阿諾忙将字條收進懷中,向四周環視了一遭,迅速做出判斷,躲進了唯一一叢不曾坍塌的藥架後面。
來的似乎不止一人,而那些人好像正在廢墟裏尋找什麽。
“看看有沒有活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頗為冷肅。
另一人随即答道:“禀報門主,附近都已經搜過了,沒有活口。”
方才那個聲音頓了片刻,又道:“搜仔細了,湊齊人數回去才好向教主交待。”
“屬下遵命。”
陳阿諾将那兩人的對話納入耳中,聽到“教主”二字,便想難道是魔教的人。
早就聽說魔教中人殺人不眨眼,甚至曾有名門正派,因得罪了魔教教主而慘遭滅門。
想到這裏,她便禁不住緊張起來。
可就在這時,擋在她身前的藥架卻發出了一陣細微的響動,恍惚有倒塌的趨勢。
陳阿諾心下一慌,忙伸手去扶,然而經過烈火焚燒的木質藥架,本就搖搖欲墜,哪裏經得起碰觸,于是她的指尖才剛觸到架子上,整個藥架便倒塌下來。
“什麽人!”
随着“轟隆”一聲巨響,方才在外面說話的兩個人已經沖了進來。
前面的那個手裏提着長劍,電光火石之間無比精準的指向了陳阿諾的眉心。
而此刻的陳阿諾被倒塌在地的藥架濺了滿身的黑灰,灰撲撲的樣子如煤堆裏爬出來的一樣,根本看不清五官,只有那一雙晶亮的眼睛,在一片黑灰中突兀的眨巴着。
她這幅模樣看起來甚是滑稽,然而立在他面前的兩個黑衣人卻并沒有笑,具是滿臉警惕的與她對視。
這些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又是魔教中人,毫無疑問就是這場大火的元兇。
而今他們在灰燼裏發現她這個活口,免不了要斬草除根,看來這一遭她是兇多吉少了。
對眼下的形式作出判斷之後,陳阿諾反而冷靜下來。
既然終歸是一死,大不了就去地府和爹娘團聚,也沒甚不好的。
她索性伸長了脖子,露出一臉大義凜然的表情,以眼神示意提劍的那位下手利落點兒。
就在那人讀懂了她的眼神,擡手朝她脖子上砍去時,不想卻方才那個冷肅的聲音再度響起:“慢着。”
陳阿諾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只見一直立在提劍那人身後的女子忽然握上那人手臂,往她近前挪了兩步。
于此同時陳阿諾也将那女子看了個清楚。
這名女子也着了一身黑衣,款式卻比方才那位繁複許多。
她的雙肩十分瘦削,身形很修長,行動間像個柔弱的閨閣女子,然而蒙着黑紗的臉上,那雙目光冰冷的眼睛卻讓人很快否定了這個判斷。
而她在近處說話的聲音,竟比方才還要冷肅:“整個村子裏只有她一人幸存,面對刀尖也毫無懼色,必該有些不俗之處,帶走。”
随着黑衣女子一生令下,陳阿諾便在未及反應之際被人點了穴道,提劍的那位又掏出一塊黑紗蒙上她的眼睛,至于她們到底為何不殺她,又要帶她去哪兒,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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