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英教(四)
陳阿諾和衆少女被帶到了一間暗室裏。
那暗室門窗密閉、不見陽光,剛一踏足便覺到撲面而來的陰寒之氣,讓人不由的毛骨悚然。
阿香害怕得指尖顫抖的攥住陳阿諾的袖管,陳阿諾側過頭向她投去安慰的目光,自己心下卻也直打鼓。
經過前些日子香蓿草引發的瘟疫一事,她算是徹底看清楚了這江湖第一魔教的真面目。
憑借天英教中人的手段,只怕拿出再厲害些的對付她們也是有的。
衆人忐忑之際,領着她們進來的那名黑衣人忽然說話道:“今日只是初選,确認哪些人有繼續留下來習武的資格,記住,天英教從不許失敗,被淘汰的人只有一個結果,便是死。”
她說得簡明扼要,卻也叫人膽戰心驚。
果然,少女們陷入一陣恐慌,各個臉色慘白,不知所措。
與此同時,她們也注意到,這間暗室裏早有數名黑衣人相候。
名喚黑莺的黑衣女子也在其中,今日她并不曾以黑紗覆面。
終于得見她的真容,不禁默嘆果然不負衆望,這模樣分明就是個容貌上佳的閨閣女子,實在難以想象生得這樣的人竟會是殺人如麻的魔教妖女。
黑莺被那數名黑衣人簇擁着,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而其他人都侍立着,想來她在天英教的地位應該不凡。
面對已然在她面前整齊的站成一排的少女,她始終不發一言,冷肅的目光則在少女們中間徘徊,似乎正暗自觀察着她們每個人的反應。
方才說話的那名黑衣人踱至黑莺面前恭敬的行了禮,而後退至她身後而立,複又對少女們道:“從現在起,你們挨個進行比試,兵器任選。”
說着,她揮手指了指左側。
那裏的牆壁前擺着一個兵器架子,上面放置的刀、劍、戟、鞭……所有常見的兵器不一而足。
難道是讓她們自相殘殺?
少女們懷着不安的情緒面面相觑。
黑衣人卻接着方才的話繼續道:“接下來将要和你們比試的人,是她。”
話音剛落便見另一名黑衣女子閃身自黑莺身後來到屋子中央,其動作之快竟讓人懷疑她是從哪裏憑空冒出來的。
少女們都是自民間搜羅而來的孤女,只怕沒幾個是會武功的,一上來就讓她們與這等見所未見的高手對決,這不活生生是要将人往死裏逼。
大家的惶恐更勝,皆肅瑟着往後縮去,生怕自己被選中,上去送死。
然而她們早已在天英教的掌控之中,根本逃生無門,一時間絕望之感彌漫開來,将這間本就十分陰沉的屋子變得更加壓抑。
黑衣人卻在此時,宛若修羅一般踱至少女們面前。
咄咄逼人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仿佛是來自于地獄的審判。
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她緩緩擡起手臂,指尖略過并排而立的一衆少女,最終停在了躲在最旁邊的那個少女身上:“你來。”
那名少女早吓得臉色煞白,見自己被點中,先是怔然一愣,接着憋了許久的眼淚嘩嘩的落了下來。
然而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并沒能博得同情。
黑衣人一把将她自衆人間拉了出來,輕而易舉的甩至屋子中央。
少女望着面前那個殺氣騰騰的黑衣少女,竟吓得連哭聲也噤了,只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眼前這恃強淩弱的情形實在讓人看了心裏難受,更何況那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可憐,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
最見不得美人受苦的陳阿諾數次都想沖上去打抱不平,可思及自己也不過幾招虛的勢頭,眼下也是泥菩薩過江,便又數次按捺下來。
那少女卻只是一味的躲避痛哭,與那黑衣人對峙了許久也不動手,或者說她根本不知該如何動手。
陳阿諾實在看不下去了,索性別過頭去不忍相視。
可不過片刻,又聽到一陣骨骼碎裂的聲音傳入耳中。
她忙側頭去看,卻見方才還哭得傷心的少女已然安靜下來,雙目呆滞的坐在地上,只是那神态卻是說不出的詭異。
又過了一瞬,少女的腦袋才緩緩耷拉下來,而後以一種極其古怪的角度垂到頸項邊。
至死她圓睜的雙目都不曾閉上。
陳阿諾大駭,這一幕讓她想起她父親死後的慘狀。
一定是天英教,一定是他們殺了她的爹娘,又放火燒死全村人!
她眸中含淚的咬牙切齒,雙手在袖下緊攥起拳頭,指甲都嵌進了皮肉裏。
坐在一旁觀看的黑莺卻并無所動,依舊面無表情的掃過死去少女的屍體,冷肅的聲音只說了一個字:“去。”
黑衣人得了她的令,便令人拖着少女的屍首出去,繼而再次踱至少女們近前。
經過方才那一幕,少女們此刻已不能用恐懼來形容,那折斷的脖頸就好像長在了她們的身上,竟隐隐的也覺到疼痛,于是下意識的握住喉頭,哽咽的不知所措。
黑衣人又接連點了三明少女,無一例外的全死在那名黑衣女子的手下。
一旁的黑莺漸漸蹙起雙眉,似乎很不滿意。
黑衣人也覺察到她臉上的變化,顯然畏懼她會發怒,在拖走又一個少女屍體之後,對剩下的人道:“你們也看到了,在這個地方,弱者只有死路一條,有什麽本事最好都拿出來,藏着掖着也會和她們一樣。”
她指着門口的方向,面上表情愈加淩厲。
而那淩厲的目光最終竟落在了阿香的身上。
覺察到殺機的阿香整個人都怔在原地,如同一尊木偶般,除了顫抖,周身動彈不得。
陳阿諾注意到身畔之人的異樣,也随之焦急起來,阿香只是一介孤兒乞丐,根本不會武功,上去必死無疑。
無措的她只能暗自于心下祈禱,可黑衣人最終還是指向了阿香。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阿諾腦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
她想起從村子裏帶出來的那包迷藥,原是她平日裏時常帶在身上,怕山間遇上野獸防身用的。那日更衣時費了好大的力藏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這一包迷藥,雖然威力不強,可由阿香這樣一個愛起來十分柔弱的少女撒出來定然出乎意料,或可占得一寸先機。
她未曾多想便轉身擁住正不知所措的阿香,拉着她的身子側過來,嘴上說着安慰的話,背着黑莺等人的那只手卻暗自将迷藥放進她手裏。
俯身與她抱頭痛哭之際,捏了捏她那只手,壓低聲音啜泣道:“你只管放心一搏,了不得撒開手來與她拼命。”
阿香雖還哭着,卻握住了那包藥粉,只是方才她話中之話卻不知她懂了幾分。
兩人被拉了開來,陳阿諾退至一旁,提着心看向阿香。
或許真受了她方才的鼓舞,阿香在面對那黑衣女子時卻不再似前幾個少女那般,只顧着掩面哭泣。
她漸漸止住淚流,雖然啜泣還未徹底消解,目光中卻是拼命一搏的堅毅。
停頓了片刻後,阿香便主動朝黑衣女子撲去。
那模樣就像是她在行乞時為了争搶饅頭的拼命。
她且不知當時正是她這般和其他乞丐撕咬,甚至搶贏比她年長健壯的乞丐而散發出的狠勁兒,引起了路過的黑莺的注意。
所以黑莺才會以一只熱騰騰的白面饅頭為誘,讓她心甘情願跟着她走。
此時的阿香就像是滿身立着毛的小野獅,張開一口尖牙便要朝黑衣女子咬去。
黑衣女子似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不顧性命的撲過去,亦怔了一瞬,但她畢竟武功高強,輕易便躲過她這一擊,且反手将她整個人拎起來甩脫出去。
阿香最終只扯脫黑衣女子的半片衣角。
一旁圍觀的少女們看到這一幕,邊是為阿香提心吊膽,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她為少女們出了一口惡氣,于是都停止嗚咽,認真的看着屋子中央的對決。
這樣下去,她還是會被黑衣女子殺死。
陳阿諾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心道她怎麽還不撒那迷藥。
那厮,阿香還在頑強的拼搏,又朝黑衣女子撲了幾遭,卻都再不能碰到她一絲衣角,反而被重重的摔了數次。
眼見着她已耗盡了力氣,黑衣女子也似煩膩了,步步緊逼的踱至她面前,居高臨下的準備出那最後一擊。
可就在黑衣女子将要出手之際,卻聽得阿香發出一聲慘叫,接着一個包着白色粉末的紙條從她手中掉落出來,在地上濺起一陣白色粉霧。
黑衣女子忙往後躲開。
再看阿香,那只手正以扭曲的姿勢耷拉着,衣擺上還挂着方才擊中她的暗器,竟是黑莺的耳墜。
當侍立一旁的黑衣人拾起地上包裹迷藥的紙條遞到黑莺手裏時,陳阿諾心下一沉,暗道不妙。
她知道黑莺武功高強,卻不想她動作竟快到這般地步。
偷襲黑衣女子卻被識破,阿香的處境只怕更加危險。
陳阿諾不禁萬般悔恨,怪自己自作聰明,害了阿香。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那句殘酷的審判時,黑莺卻已将紙條上殘餘的粉末黏在指間試了試,而後頭也不擡,冷肅的聲音只道了一個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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