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黎青崖剛走,聶清玄身後便風雷大作,周圍迅速變暗,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天上堆積的劫雲,輕笑:堂堂天道竟如此小氣,連多一點的時間都不肯給他。

也是,如果天道不小氣也不會廢大功夫給他準備這麽一場“死劫”了。

無法可破,不留生門,是謂死劫。

聶清玄轉頭望向海岸邊裴雨延的身影,神情似有掙紮,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行啊。

他這次沒有修無情道,若讓他沾上自己的血,只怕他的道心會承受不住這份愧疚而崩潰。

海岸邊,黎青崖正在與裴雨延說話:“小師叔什麽時候到中原的?”

裴雨延一直看着山上,目光中有說不出的隐憂。但他也沒有忘記回答黎青崖的問題:“七天前,去了一趟端城,然後收到師兄消息,來了這裏。”

注意到他看的方向,黎青崖拉起他的手:“上山吧。邊走邊說,師尊還在等我們。”

然他們方走兩步,一道通天徹地的劫雷便落了下來,砸在山頭。猝不及防的巨響将黎青崖狠狠吓了一跳,發現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大驚,下意識就要沖上去。

裴雨延急忙拉住他:“別過去!師兄是在渡劫!”

“渡劫?”黎青崖疑惑。

“心魔劫。”

三個字便道盡了事情的嚴重性。

自誅神大戰以來,此界再未出現過大乘境界的人,渡劫與劫雷在此世之人的印象中像上古傳說般遙不可及。不過黎青崖至少知曉渡劫時旁人是不能插手也插不了手的。

天外的劫雷一聲比一聲駭人心魄,每一道都仿佛要毀天滅地,讓人心驚。

置身劫雷之外的黎青崖尚且為之膽寒,置身劫雷中心的聶清玄在經歷些什麽難以想象。

如此大的動靜放在外界,那些大能定會聞訊前來探察,但天門結界與太一仙宗的一樣,有遮蔽天機之效,這裏發生的事外界暫時不會知曉。

不過,也只是暫時。

一道道粗壯的劫雷劈下,烙在人的眼眶,燙得靈魂都在發痛。

這大概率就是劇情裏聶清玄消失的原因,而老東西很可能再度出事。察覺到這點并意識到自己什麽也做不了的黎青崖只覺四肢無力,頹然坐倒在地上。

裴雨延半跪下來扶住他,将他的臉埋進自己胸膛,擡手捂住他的耳朵,遮去那轟隆作響的雷聲。

“別怕,有師叔在,別怕……”

他想說一句“師兄會沒事”,但天生劍心至真至純,說謊言或空話與他們道心相悖,他只能一遍遍地重複“別怕”。

黎青崖的雙肩止不住地顫抖,雙手死死抓着裴雨延的衣襟,試圖汲取力量。

他驚惶無助地詢問道:“小師叔。師尊會沒事的,對不對?”

裴雨延沉默了許久,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說謊很難,說實話也很難。黎青崖無助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的心也在跟着絞痛。

就在他欲作出回應之時,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懷裏的青年緊緊攬住他的腰,喑啞低語:“小師叔別擔心。師尊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黎青崖這話既在安慰裴雨延,也在安慰自己。

師侄這體貼的模樣倒讓裴雨延更難受,他心疼地将自己頭與黎青崖的頭靠在一起,閉上眼,應了一聲:“嗯,會的。”

這是最高等的雷劫,大小劫雷加起來總計有九九八十一道。

漫長的等待過後,天外劫雷終于漸漸平息,雷雲也散去,天光重新照亮無妄海邊的天門山,但并未出現古籍中記載的仙人飛升之時會出現的霞光,渡劫沒有成功。

不過好消息是他們也沒有感應到聶清玄隕落。

到達渡劫階段後溝通天地大道,超脫凡人境界。這般境界的人若是隕落,天地都會為之哀婉,即使在千裏之外,與之有重要因果的人也會有所感知。

這也是劇情裏黎青崖始終堅信聶清玄還活着的原因之一。

縱使如此黎青崖依舊放不下心,劫雷一停便拔腿朝山上奔去,裴雨延緊跟在他身後。

天道是因果的守護者,也最為遵守因果緣法,只要旁人不刻意幹涉,攪亂因果,它布下的劫雷便只能針對渡劫之人,不會傷及任何其他存在,哪怕是一只蝼蟻。

劫雷過後,小院依舊如初,甚至連草葉都沒有多掉落一片。

黎青崖沖進院子:“師尊!”

庭院寂寂,無人回應。

他在地上發現了聶清玄的衣袍,上面還殘留着主人的體溫。

衣袍下壓着一張傳訊符,在衣物被拾起的時候觸發,只有一句“去渡個劫,勿需擔憂”,語氣輕松,不像是在說渡劫,倒像在說度假。

短短一句話,聶清玄平日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躍然紙上,讓人惱恨。

心魔劫中劫雷只是開胃菜,真正困難的是考驗道心與意志的心魔劫境。

古籍記載,劫境無年歲,以為過了千萬年可能只是一彈指,以為只是一彈指但也可能過了千萬年。若聶清玄真的被拉入劫境,那麽他們有生之年未必能有重逢之期。

忽然,黎青崖感覺衣角一沉,低頭看去,一個只穿了小褲的人偶扒拉着他的衣袍往上爬。

人偶有半尺高,身形纖瘦,黑發如瀑,丹唇瓊鼻狐貍眼,相貌極似聶清玄。

黎青崖驚愕:“師尊?”

人偶聽到聲音,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陌生。發現眼前的人不認識,人偶低下頭,繼續哼哧哼哧向上爬,俨然把黎青崖當做了一座亟待征服的高山。

黎青崖忙将它捧起來,遞給裴雨延看。

見到裴雨延,人偶眼中現出一絲迷茫,似是認識,但又想不起來是誰。裴雨延向他伸出手,人偶也伸出胳膊摸了一下他冰涼的掌心,然後毫不猶豫地回身抱住黎青崖的手指,選擇留在現在這個溫暖的位置。

裴雨延看出了其中蹊跷:“這是師兄的化身人偶。”

但若無生魂,化身人偶本身不會活動。難道,聶清玄的魂魄在人偶體內?

他分出一縷細微的神識,探入人偶體內,片刻之後有了答案。他眼中的光暗了下來:“這裏只有師兄的一魂一魄。”

聯系前後,黎青崖對當前的情況有了猜測:“屍解?”

裴雨延點頭。

據古籍記載,屍解是渡劫者在自知渡劫無望之時,放棄肉身以保存元神的一種手段。

聶清玄自很早以前便不受固定肉身的拘束,這對他來說并不困難。只是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徹底斬斷與肉身的聯系後魂魄會以什麽樣的姿态存在。如今有了答案——魂魄會四散分離。

為今之計是盡快找到聶清玄剩下的魂魄,但去哪找、如何找又是個問題。

黎青崖惱恨自己當年讀書時盡學雜學,随興所至,不求甚解,以至于遇到麻煩也不知如何應對。

小人偶完全不知面前兩人的擔憂,在黎青崖掌心坐夠了便順着他的手臂,往其它地方爬。但爬到一半沒了力氣手一松,直直朝地面掉下去,黎青崖反應慢了一拍,幸好裴雨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被吓得不輕的黎青崖接過人偶,抱在懷裏,不敢再讓它自由行動。

幸而人偶也乖巧,安安靜靜地被人抱着,兩只小手分別抓住黎青崖兩縷頭發。

裴雨延看着倚在黎青崖胸前的人偶,莫名覺得心底不舒服。但此時去計較這點細枝末節明顯不合适,他移開眼将思緒放回眼前之事上。

“師兄剩下的二魂六魄若不在此處,那最可能去往了其他具有重要意義的地方。”

三魂七魄中只有元神納有本尊靈智,能自由行動。另外的陽神、陰神與七魄,則會遵照自帶的記憶,回到一生中最重要的地方。

“對師尊具有重要意義的地方?”黎青崖想了想,卻發現自己并不了解聶清玄,不知道他這輩子的詳細經歷,也不知道哪些地方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天門肯定是,但聶清玄已經在這裏留了一魂一魄,太一仙宗可能是,那麽還有其它的地方嗎?

他看向裴雨延:“小師叔可知有哪些地點?”

裴雨延黯然搖頭:“關于師兄,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

光靠猜是猜不出來的,而聶清玄出事的消息又絕對不能洩露,去問人也不行。

忽然,黎青崖想到了什麽:“小師叔跟我來。”說罷,扭頭朝外面跑去。

裴雨延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黎青崖來到了山巅,裴欽的墓靜靜躺在此處,面朝大海,聆聽無盡的波濤洶湧。

見到自己父親的墓,裴雨延并沒有什麽特殊神情,表情甚至可以說非常冷淡,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他從未見過裴欽,旁人也甚少在他面前提及他的生父,驟然見到這座荒冢,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黎青崖的目标是放在裴欽墓前的三個酒瓶,一個是早些時候他看着聶清玄放的,另外兩個則不知放置的年歲,但與最新那個酒瓶的款式明顯有差別。

既然七百年來老東西只來過三次,那說明給師祖掃墓不是他的常規活動,每次前來定有非同尋常的原因。否則聶清玄也不會說那句“這次沒什麽大事”。

這三個酒瓶身上或許有線索。

“小師叔知不知道另外兩個酒瓶是何時放置的?”

裴雨延搖頭。

這個答案也在黎青崖意料之中。

他将酒瓶收好,站起身,涼爽的海風迎面吹來,帶來一陣濕氣。這股冷風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但他懷裏的人偶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噴嚏,委屈地揉着鼻子。

黎青崖這才想起小人偶一直裸着上身。

方才急着确定聶清玄的情況,竟忽略了手上的小人偶。說來這也算他師尊,不可怠慢。

回到院子,他用縮小術将聶清玄留下的衣服變小,打算給人偶穿上。

裴雨延接過他手上的衣物:“讓我來吧。”

見到伺候自己人換成了另一個,人偶漂亮的眼中浮現些許不滿,但不知該如何抗議,只能任由擺弄。

他不喜歡看到黎青崖與(自己以外的)人親密接觸,哪怕是只有一魂一魄的人偶。所以在讓黎青崖伺候人偶,和自己伺候人偶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他不便将這緣由告訴黎青崖,畢竟這想法太霸道,且不占道理。

若單是如此倒也罷了,但他偶爾還有更霸道,更不講道理的想法,說出來只怕會吓到師侄。

因性子冷僻,裴雨延自小的起居事務都是親手打理,穿衣服這種小事自然不成問題。

他是個認真的人,服侍人也十分妥帖。一件件将繁複的長袍給小人偶套好,還給它梳了一個俊朗神氣的發髻。

完成後,他拿出鏡子放到小人偶面前。小人偶左瞧瞧右瞧瞧,揚起臉,姑且算是對這個“随從”的伺候表示滿意。

旁觀的黎青崖看着這一幕覺得非常奇妙。

表面冷冰冰,實則認真周到、溫柔體貼的小師叔和長着老東西的臉卻純良無害還有些呆的小人偶,這兩個存在放在一起着實太有殺傷力。

而小人偶不會說話,也不吵不鬧,只會用毫無威脅的肢體動作和神情的細微變化表達感情。

這感覺就像養了一個自家師尊的小號手辦。長相脾氣都很像本尊,但唯獨沒有本尊那般可怕的氣場與讓人惱火的惡劣性格。柔軟無害,任何人都可以随時随地對它做随心所欲的事情。

常年被聶清玄壓迫的怨念在黎青崖心底作祟,陰暗促狹的想法在他腦子裏滋生,想對小人偶為所欲為的爪子蠢蠢欲動。

尚有理智的他趕緊甩了甩腦袋,将腦子裏奇怪的念頭扔掉:不行!萬一老東西回來後還記得期間發生的事,他會被大卸八塊的。

作者有話要說:三魂七魄有私設,設定元神才是本尊人格,其它魂魄只帶了記憶與脾氣。

所以,人偶≠師尊,是真的手辦(滑稽)

另外補充一點可能不會寫在正文中的設定——

劇情裏師尊最後兵解了,也就是讓小師叔斬殺他的肉身。

但即使是修了無情道,裴雨延也無法承受沾上自己師兄之血的罪惡感,後來道心崩毀,也失蹤了。

後面發生的事真的不虐,最虐的要麽已經發生了,要麽不會發生。相信作者(眼神堅定)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