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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裏的觸感,似乎是一團紙。
沈音音疑惑地看了陸決一眼,正要拿出來看看是什麽東西,卻被鄭芷意打斷。
“音音啊,見到我怎麽不叫人?”鄭芷意喊住她。
沈音音攥緊手心,“大姨,”又看一眼旁邊的女孩,“晴晴。”
王晴對沈音音笑了笑,“音音,好久不見啦。”
她穿了件連衣裙,上面印着小雛菊的圖案,衣服很漂亮,看起來很眼熟。
沈音音對衣服款式很敏感,一眼就看出來了。
兩個月前,鄭芷如給她買了條裙子,瑞典一個知名的少女品牌,就是王晴身上這件的同款。
中考完,王晴來家裏玩,沈音音就是穿的這件。
當時王晴還誇她的裙子很漂亮。
王晴怯怯地看着陸決:“……哥哥。”
陸決好像沒聽見,邁着長腿往酒店裏走。
“還是那樣……”鄭芷意無奈地搖搖頭。
服務生帶着他們到定好的包間,沈音音跟進去,坐在鄭芷如旁邊,東西一直捏在手裏。
這條裙子沒有口袋,真麻煩。
找不到機會拿出來看。
她不知道是什麽,但想到剛才陸決塞東西給她時那抹冷笑。
估計不是什麽好的。
菜都是一早點好的,其他親戚也都陸續到場,整個飯局前半段圍繞着鄭芷如公司的相關業務開展,後半段,自然地過渡到他們這幾個學生身上。
“小決都高三了?你們怎麽打算的,要留學可得趁早準備了。”
“是啊,我們家孩子早就開始準備托福,申請材料都準備好了。”
有些混得不太好的,語氣則酸溜溜的,“哎呀,國外留學不用那麽費勁的,有錢就能上。”
有人附和:“是啊,我聽說很多野雞大學,還不如國內的二本呢。”
這兩個人真讨厭,沈音音心想。
他們看上去很面生,多半是很少跟陸家來往,不知道哪裏來的親戚。
吃人家的,還要說人家的,太不地道。
鄭芷意臉上保持微笑,連呼吸都不曾打亂,“出國還是留在國內,我們尊重陸決自己的選擇。”
她又看一眼旁邊,正在細心挑魚刺的女孩,表情融化了幾分,“音音也是。”
兩個親戚讪讪的。
鄭芷如一直是沈音音的偶像,她讓沈音音明白,一個女人的底蘊或許來自出身,可她的底氣卻惟有靠自己。
而後者比前者更牢靠。
“紹修也不在家嗎?”鄭芷意問。
鄭芷如說:“在忙澄州北城綜合體的新項目,下周都不一定能回來。”
“紹修是個能幹的,早點結婚,男人成家才能立業,以後公司交給他也放心。”
陸決站起來,椅子發出尖銳的響聲,“我吃飽了。”
鄭芷如看着他:“你都沒怎麽動筷子。”
陸決輕笑了聲:“撐了,反胃。”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臭,頭也不回地離開包間。
有人問,“小決怎麽了,不舒服嗎?”
臭拽呗,沒事。
沈音音趁大家都盯着陸決背影的時候,悄悄把手裏的紙團展開,飛快地瞄了一眼。
那團紙很舊了,展開來,也就小小一張,不足一只掌心那麽大,加上她剛才捏了太久,紙頁有些發軟。
準确地說,是兩張紙,揉在一起,顯得像是一張。
沈音音的臉色白了一下。
她終于明白陸決剛才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她了。
一開始她以為,陸決只是習慣性惹她,反正他看誰都是那副懶散嘲諷的樣子。
原來不是。
他剛才那眼神的意思是,他抓到她的小辮子了。
“音音,你怎麽了?”耳邊響起王晴的聲音。
沈音音迅速把紙團在一起,若無其事地說:“沒事,吃得有點撐。”
不知不覺就順手用了陸決的借口。
王晴關切地看着沈音音,“你剛才在看什麽呀?”
沈音音皺眉。
所有人都在注意陸決的時候,怎麽王晴偏偏還在注意她。
這不是第一次了。
沈音音很早就注意到,王晴總是對她過分關注,老是這麽有意無意地盯着她,讓人很不自在。
而且她問話的聲音雖輕,卻恰到好處的,在所有人安靜下來的那一瞬。
于是大家都朝沈音音看過來。
只有鄭芷如是真的關心她:“不舒服的話,出去透透氣,別硬撐。”
沈音音點點頭,她現在就是想出去。
王晴猶豫了一下,也跟着她站起來:“音音,我陪你一起吧。”
“坐着,讓音音自己去,又不是小孩子了,”鄭芷意把女兒拉下來,含笑對鄭芷如說,“這孩子有點事,想拜托你這個小姨……”
沈音音加快腳步,離開包間。
外頭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裝修得華麗複古,光線亮到有些刺眼,穿着制服的服務生來回穿梭。
“小姐,你有什麽需要嗎?”服務生對貴賓廳的客人總是格外關注。
沈音音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男生從這裏出來?”
服務生快速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回憶。
“大約這麽高,”沈音音舉起手,往自己頭頂上比了比,“長得……還可以吧。”
她才不會直接承認,那張臭臉長得其實挺好的。
“有點印象,才出來沒多久吧?好像看見往那頭去了。”服務員指着左邊。
走廊盡頭,是吸煙室。
這家酒店是禁煙的,洗手間都不可以,要抽煙,只能到專門的吸煙室。
沈音音走到吸煙室門口,正好有個男人開門出來。
身上帶着濃濃的煙味,沈音音嫌惡的屏住呼吸,往裏看了一眼。
陸決的身高和形象都很有辨識度,他不在裏面。
那在哪裏呢?
剛才走出包房時,沈音音看見陸決的手機落在桌上,他忘了拿手機,人肯定還在附近。
她沿着走廊找了一圈,又到一樓大堂找過,陸決不在。
但他總要回來的,他肯定要回來拿手機。
這樣想着,沈音音又慢慢挪回包房門口。
門虛掩着,露出一條窄窄的縫,能聽見裏面人說話的聲音。
“有小阮的消息嗎?”是鄭芷意的聲音。
鄭芷如說:“還沒有,每個月還是固定往卡裏打生活費。”
不知是哪個親戚說,“啧,那點生活費夠什麽用,你們家也不在乎多養一個。”
鄭芷如沒說話,瓷質的湯匙在碗裏碰了一下,發出聲響。
一個姑婆說:“她就把孩子這樣丢給你們養啊,不明不白的……以後要是回來,是不是又要把孩子還回去?”
說話的是個姑婆,有點耳背,所以聲音格外大聲。
沈音音感覺那團紙被自己攥濕了,很不舒服。
就在這時,她聽見旁邊的聲音,有人低沉地清了清嗓子。
她擡起臉,看見陸決歪歪地靠在牆上,雖然他個高腿長,這麽站也顯得身姿挺拔,但他的表情太乖戾,平白給人一種放浪形骸的感覺。
沈音音根本沒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只是看陸決此刻的眼神,就和在車上看她時一模一樣。
那些話,他肯定都聽到了吧。
沈音音感覺好像有幾只螞蟻,從不知名的地方,順着脖頸爬到耳朵上,有點麻,還有點燙。
她感覺不自在的時候,耳朵會比臉先紅。
陸決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她的耳朵上,小小兩朵,像是沙灘上潔白的貝殼,忽然被紅色的海潮浸沒。
“看什麽看。”沈音音瞪他一眼。
陸決輕嗤一聲,“膽小鬼。”
他沒有再理沈音音,擅自推開門,大剌剌地走進去。
他推門的動作太放肆,好像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也不怕攪了任何人說話的興致。
那些人因他的出現,止住話題,看見沈音音就站在門外,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陸決可不管那些。
他拿了手機就走,也沒打聲招呼。
奇怪的是,鄭芷如也沒攔着他。
只是在陸決像一陣冷肅的風一樣,和沈音音擦肩而過的時候,鄭芷如輕輕對沈音音擡了擡下巴。
跟上去看看,看這臭小子又要做什麽。
沈音音輕輕點了點頭,沒有猶豫,先進包間裏把小挎包拿上,走之前,她看了在場所有人一眼。
很平靜的眼神,目光澄澈,又好像有種洞穿人心的成熟。
她說不出這勇氣是誰給的,反正不是梁靜茹。
陸決步伐很快,要追上他,很花了沈音音一些功夫。
夜裏光線不好,沈音音有些散光,
她連走帶小跑,出了酒店,東張西望了好久,才在停車場入口附近看見陸決。
趕忙追上去。
陸決沿着大路走,速度忽快忽慢,像是在故意勾着身後跟着的人。
他早就發現她在跟着了,沈音音明白之後,索性大大方方地加速追上去。
“陸決,等等。”沈音音有些氣喘,手捂着胃。
吃完就跑,不疼才怪。
陸決一臉輕松,似乎樂得看沈音音倒黴,唇邊勾着抹笑,看上去格外混賬。
“你去哪兒?”
“去哪兒需要跟你交代?”陸決淡淡地說,“你也是我媽?”
不是。
我才沒你這樣的孽子。
沈音音仰着臉,對陸決小心地笑笑:“不是,你現在走了,待會兒誰送阿姨回家啊。”
陸決無所謂地說:“她那麽大個人,還怕回不去?”
沈音音的手捏着肩帶,皮質的,紋路很細密,能摸到工整的車線。
那兩團紙此刻就在包裏,她想拿出來問問他是什麽意思,想幹什麽,卻說不出口。
他們此刻站在路中間,旁邊許多下班族,行色匆匆,難免撞到沈音音身上。
她身材嬌小,也會刻意往旁邊躲,陸決樹大招風,站得松松垮垮,格外嚣張,行人卻自動退避三舍。
連路人都知道欺軟怕硬。
陸決看她像只遲鈍迷茫的考拉一樣,忍不住露出嫌棄的表情。
他拽着沈音音的挎包肩帶,将她拽到路邊,“你桉樹葉吃多中毒了?”
沈音音耳朵發熱,擡起臉看他。
路燈被繁茂的樹葉遮擋,光線朦胧,沈音音有些近視,遠處的車燈像是一個個暈開的光圈,陸決離她最近,面目模糊中透着清晰。
他嘴唇薄,這點像鄭阿姨,鼻梁高挺,這點像陸叔叔。
惟有那雙眼睛,是漂亮的雙眼皮,褶皺很深,一路延伸到狹長的眼尾。
休息不好時會變成內雙,懶懶散散的,看人時越發顯得淡漠。
此刻,他那雙眼半耷拉着,微微俯視着沈音音,眼睛的弧度,和天上彎彎的月亮非常接近。
看這這雙眼睛,沈音音難得有些心虛,沒有即刻怼回去。
“罪證”還在她的包裏,她沒辦法理直氣壯。
“回去吧,阿姨應該快吃完了。”沈音音小聲地說。
本來以為陸決會拒絕的,沒想到他居然笑了一下,“想我回去當司機?行啊,給我買這個。”
他補充:“給我買最貴的。”
沈音音疑惑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面前是一家小店,白色招牌,紅色字體,光線特別昏暗,好像賣的東西見不得人似的。
店門口立着一只led燈牌,五顏六色地閃着光。
她眼睛眯起來,模糊地辨認着,“持久……潤滑……延時……重振雄風……”
有位大媽慢悠悠地揮着扇子,經過他們身邊,聽到沈音音的話。
眼神相當複雜地看了陸決一眼。
陸決額上的青筋都快爆出來了。
忍不下去了。
“閉嘴!往哪兒看呢?”他粗暴地扯着沈音音的肩帶,迫使她的視線轉向右邊。
哦,是一家披薩店。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我才不需要這種東西,以後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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