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陸決推門走進披薩店裏,沈音音連忙跟上。

這家店生意不錯,位置坐了一大半,大部分都是年輕人,還有在附近上學的學生。

陸決剛才沒吃什麽就走了,這會兒肯定是餓了。

沈音音看着點單處貼着的菜品介紹,“你要吃哪種?”

陸決手插.在口袋裏,随意瞟了一眼,“剛才不是說了嗎,最貴的。”

說完,他轉身自顧自找位子坐下。

沈音音:“……”

一個普通快餐店,最貴能有多貴。

沈音音粗略掃了一遍,看到一個套餐,勉強算是最貴。

“點一份薩拉米肉腸披薩套餐。”用手機付過賬,拿了餐牌,沈音音坐到陸決對面。

他的手機橫過來,不停地戳戳戳,看起來是在打游戲。

沈音音也拿出手機玩,兩人互不幹擾,也不說話,勉強算是和諧。

沈音音正在和人聊天。

在她的微信裏,唯二的置頂聯系人,一個是高一三班班級群,另一個是許之航。

置頂班級群是沈音音不想錯過任何新通知。

而許之航那厮,要是沈音音半小時內不回微信,他就一個電話敲過來,痛斥她的無情無義,棄朋友于不顧。

許之航兩年前就被家裏送去英國讀書,只有寒暑假才回來。

而他們的日常聊天,就是圍繞着許之航對英國食物的憎恨,還有對祖國母親的思念進行的。

許之航:小沈子,我水土不服怎麽辦?

沈音音丢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包:你已經去了兩年了,大佬。

許之航:不要叫我大佬,叫我哥哥。

沈音音:有什麽區別嗎?

許之航發來一段語音,沈音音沒多想,直接點開。

“小傻子,叫大佬是諷刺,叫哥哥是親密,來,叫聲哥哥我聽~”

這個許之航,自從去了英國,講話就越來越騷氣了,時不時就和沈音音這樣開玩笑。

她都習慣了,忍不住笑笑,擡起眼,卻發現陸決正看着自己。

眉頭皺着,眼睛耷着,好像在嫌沈音音吵到了他。

沈音音斂起笑容,打字回複許之航的消息。

面前的桌子被敲了兩下。

“怎麽了?”她保持着打字的動作。

“沒聽見別人叫你去取餐嗎?”陸決說。

“26號——26號的客人麻煩來取餐——”收銀處的服務生在扯着嗓子喊。

他這麽說,沈音音才注意到。

她剛才聊天太投入了。

沈音音疑惑地指着餐牌:“不是應該他給我們送來嗎?”

“不知道,可能太忙了吧。”陸決無所謂地聳聳肩。

沈音音不爽他的語氣,好像在使喚傭人,撇撇嘴說,“你自己不能去嗎?”

是你自己要吃好吧。

陸決屈着指節,又敲了敲桌子,把手機側過來給沈音音看,“你覺得我現在有時間?快去。”

他還在游戲中,看起來戰況十分激烈。

沈音音深吸一口氣,忍氣吞聲,走到取餐處,端着餐盤回來。

她氣不順,重重地擱在陸決面前。

套餐是一只十二寸的披薩,一杯可樂,一只烤腸,足夠把陸決吃到撐。

沈音音完成任務,終于有功夫回複許之航的消息。

他已經連續彈了沈音音三條消息。

“你在幹什麽?”

“怎麽不回哥哥的消息?”

“生氣了?好了好了,不叫哥哥,爸爸叔叔弟弟爺爺随便你……”

沈音音無奈地回複他:沒有生氣,剛才在幫別人取餐。

許佳航幾乎是秒回:為什麽要你取餐,那個人自己沒長手嗎?

沈音音看了陸決一眼。

他手上那塊印子還紅着,好像根本沒處理過。

手機放在一邊,陸決一只手拿着披薩,目視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麽。

“你不玩游戲了嗎?”她指了指陸決的手機。

陸決淡聲說:“贏了。”

那麽快?

她才不過去取餐的一兩分鐘而已。

沈音音彎起嘴角,對陸決笑了笑:“那你真的玩得很好哦。”

她笑得很假,陸決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不耐煩地靠着椅背,審視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沈音音微微一滞:“……沒什麽。”

她稍微低下頭,看着手機屏幕,卻明顯感覺到一道視線正緊緊地盯着自己。

只有陸決,才會用這麽放肆的目光看人。

沈音音心不在焉地,包還背在身上,一只手牢牢地捏着肩帶,忽然腳被踢了一下。

“怎麽了?”

“把這個解決了。”陸決把那杯可樂和烤腸推給沈音音。

沈音音愣了一下,不高興地說:“這是給你買的。”

陸決理所應當地說:“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是的,他從小就不喜歡喝可樂,還格外挑食,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沒幾樣東西能入他的法眼。

“可是,我已經吃飽了啊。”沈音音默默地挪到旁邊,免得他又踢自己。

說着,她習慣性地瞪了陸決一眼。

沒想到,陸決居然笑了一下,嘴角輕輕扯了扯,忽然傾身向前,近得沈音音都能看見他眉心裏那道陳年舊傷。

“你就是這麽賠禮道歉的?”陸決的聲音很有壓迫感,眼睛黑沉,仿佛沒有星星的夜晚。

沈音音看着那道傷,氣勢忽然就弱了。

這傷痕是她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扔了顆石子到陸決頭上,打出來的傷痕。

沈音音小時候,和陸決爺爺奶奶住在一個小區。

有一回在院子裏和其他小夥伴互相扔石子玩的時候,一不小心扔到陸決。

他追着沈音音跑了好幾圈。

最後沈音音哭着跑到陸決爺爺家,剛好陸叔叔在,她怯怯地躲到陸叔叔身後,不停抹眼淚。

最後陸決不僅沒有複仇成功,反而還被罵了一頓。

都怪陸決當時太兇了,她本來想停下來好好跟他道歉的,一直找不到機會,只顧着逃命。

她見過陸決和其他男孩子打架的樣子,小小年紀,一身狠勁,就算是比他高比他壯的男孩,陸決打不過,也不會讓別人占便宜。

沈音音可不想被他揮拳頭。

只是現在想起來,忽然有點內疚是怎麽回事……

“那我……”她猶豫着拿起那杯飲料,小口抿了一點。

“沒意思。”陸決站起來,往外走,他的披薩只吃了兩三片。

沈音音看一眼披薩,拿着可樂跟上去,差點撞到陸決背上。

“你不吃了嗎?”

陸決頭也不回地說:“難吃死了。”

沈音音和同學一起吃過這家店,她疑惑地說,“有嗎?我覺得還行啊。”

“因為你沒吃過更好的,”陸決看她一眼,“沒見識。”

“……”

您可真是個聊天鬼才呢,分分鐘把天聊死。

剛才那點愧疚之情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還好,陸決脾氣臭,但還算遵守承諾,他走出店,就朝着酒店的方向走。

沈音音跟在後面,一路都沒看到垃圾桶,喝得胃都撐起來。

陸決嫌她走得慢,回頭看了眼,正好看見沈音音皺着臉,十分苦惱地吸可樂。

“……喝不完不會扔掉嗎?”陸決一把捏住那杯可樂,像扔籃球一樣精準無誤地扔進垃圾桶裏。

沈音音覺得好無辜。

怎麽偏偏這時候垃圾桶就出現了,故意跟她作對嗎?

她看一眼陸決,“不是你叫我喝的嗎?”

這人真是喜怒無常,琢磨不透。

陸決古怪地看着沈音音,嘴邊噙着一抹笑,語氣傲慢,“你有這麽聽話嗎?我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

沈音音警惕地後退一步:“你想讓我幹什麽?”

少女緊張地捏着肩帶,甚至還咽了一下口水,好像他是什麽壞人。

陸決感到十分無語,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衣服後方忽然感覺到一股拉扯力。

回頭,是沈音音輕輕揪住了他的上衣。

“對不起。”她小聲地說。

那件事,她的确欠他一句對不起。

雖然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或許還是會那麽做。

陸決忽然惡劣地笑了笑:“說什麽?沒聽見。”

“……”沈音音咬了咬牙,扯開喉嚨,大聲喊了句,“對不起行了吧!你要打要罵我都認了!但是請不要打臉!我會哭的!”

路人紛紛看過來。

“什麽男人啊,還打女人,真差勁!”

“就是啊,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簡直是斯文敗類。”

陸決愣了一下,臉色逐漸陰沉,“你故意的吧?”

她看上去懵懂天真,甚至有些瑟縮,“什麽?”

就在這時,沈音音的電話響了,是鄭芷如打來的,多半是吃完飯找不到他們。

陸決也看到了。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不稀罕,”他忽然這麽說,“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少管我的事,在學校裏別跟我說話,就當不認識我,明白了嗎?”

沈音音想了想,這交易劃算。

她忙不疊地點頭,“我懂了。”

陸決開車送她和鄭阿姨回家。

到家的時候,鄭芷如柔聲對沈音音說:“不要在乎外人說的無聊話,你是個乖孩子,懂我意思吧?”

沈音音乖巧地點頭,“阿姨你放心。”

“我出去一趟。”陸決把車停穩,下車後,徑直朝外走。

“你給我站住,一點規矩都沒有,”鄭芷如表情嚴肅,“進來,有話跟你說。”

陸決縱然叛逆,多少還是給親媽幾分面子,他面無表情地跟進去。

“你現在高三了,要注意分寸,不要像以前一樣到處惹事……”

鄭芷如帶陸決到書房談話,沈音音明天軍訓要早起,回家第一時間洗澡洗頭,換好睡衣。

才九點多。

時間還早。

和許之航發了會兒消息,他去上課了,沈音音抓緊時間做了會兒數學題。

等到搞定一張卷子,已經快到十二點了。

沈音音喝着牛奶,站在窗邊,恰好看見陸決出現在一樓。

他蹲在地上,然後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

沈音音剛才沒聽見門響,看陸決出現的問題,一定是從廚房窗戶跳出去的。

陸決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感覺到什麽。

回過頭,看見二樓亮着燈,穿着小熊睡衣的沈音音,正咬着吸管一臉迷惑地看着他。

那表情跟個小傻子一樣。

陸決伸出食指貼在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不耐煩地揮揮手,意思是讓她少管閑事。

沈音音就這麽看着他,消失在那片桂花樹的陰影下。

作者有話要說:  你就欺負她吧,以後再慢慢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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