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白绛看着自己的地上的影子,左右搖晃,她踮起腳尖。
“阿绛,你在作甚?”林璟雲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白绛吓了一跳,還未回頭,一件披風蓋在她身上。林璟雲拉起她冰冷的手,護在自己手中。
白绛臉有些紅,眼中泛着水霧:“沒……沒做甚。”
林璟雲從嗓子裏低沉嗯了一聲,替她拂去鬓邊碎發:“怎穿我的衣裳?”
白绛不好意思說出口,在離國有一個習俗,新嫁的婦人若求子,需穿上夫君的衣裳,趁着圓月,站在月光下瞧自己的影子。若那影子看着挺拔修長,則孕男孩。若月華下的身影窈窕纖細,則為女孩。
白绛把頭抵在林璟雲肩旁,嗅着林璟雲身上淡淡的香,這溫情又疏離的味道。
林璟雲終忍不住嘆息一聲,他彎下腰來,将白绛抱了起來。
白绛吓得環住了他脖頸,卻不言不語地依偎在他胸膛,感受着他的體溫。
她面色潮紅,小聲哭泣的時候,林璟雲俯身輕輕吻去她的眼淚。
深秋的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白绛畏冷,便整日縮在暖爐旁,除了收到林越溪送來的小玩意時神色雀躍些,大多時候神色恹恹的。秋雨下起來,綿綿不絕,雨水滴落在梨葉上,枯了黃了又落了。
太醫為白绛診斷調理,開了藥,藥苦,林璟雲心疼,不想讓她喝。白绛卻堅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再往嘴裏塞滿蜜棗,對他說這樣便不苦了。
等他的時辰裏,白绛睡着了,卻只睡了一小會又醒了。她不喜宮女侍奉左右,又睡不着,便披着衣裳,溜出去看月亮。只可惜剛出了殿,便聽到一陣竊竊私語。
“你說咱這皇後,嫁于帝三年,卻一直未見身孕,難道帝不着急嗎?”
白绛腳步一滞。
“噓。”另一個宮女壓低了聲音,“昨兒太醫又去給皇後娘娘把脈了,說什麽脈象虛浮,我猜皇後怕是要不了孩子。”
“我聽聞朝前大臣們步步緊逼,逼着陛下選妃呢。”一聲又響起,“我看這皇後娘娘啊,若再無所出,只怕陛下會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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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绛不知自己為何躲起來,月光照在她影子上,她把影子也藏起來。有那麽一瞬,白绛又想起了她的母後,和冷宮裏那棵花開滿枝的梨樹。
“大膽,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這時,身後傳來太監尖銳的聲音,接下來是一陣慌亂的聲響,“來人,還不将這兩人拖下去……”
白绛驀然擡起臉,一半臉浸在月光中,一半浸在黑暗裏。
她聽見林璟雲冷漠道:“拔了她們的舌頭,且行杖斃。”
白绛狠狠咬住下唇,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第一次聽林璟雲說出這樣的話,冷漠又殘忍。她聽到那兩個宮女使勁磕頭在地上的聲音,還有恐懼的求饒聲。
白绛的手握了又松,終還是從長廊一側出來,喚了他一聲:“璟雲。”
林璟雲看到白绛的一瞬,眼瞳驟縮。只是頃刻間,他又恢複了平日的模樣。
他來到白绛身邊,白绛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袖,她仰起頭,想了想嘴,想要說什麽,最後卻帶着哭腔道:“我害怕。”
林璟雲知曉是自己吓到了她,他将她擁入懷中,安撫地拍她的背。她的眼淚打濕他胸膛,林璟雲想,白绛的淚一直長着獠牙,否則怎一想起她的淚,他的心就會痛。
林璟雲向左右示意,侍從便要将那兩個宮女拖走。白绛不放開他衣袖,林璟雲道:“……我不會傷她們性命。”
白绛這才松了手,宮女們跪在地上使勁磕頭:“謝皇後娘娘,謝皇後娘娘。”
白绛哭了很久,哭累了,方沉沉睡去。林璟雲伸手拭去她眼角的餘淚,白绛很瘦,他一直想将她養胖些,可她卻越來越瘦了。太醫的話語恍若耳畔,白绛自幼被人下了藥,服藥絕對超過七年以上,根本無法生育。能這樣做的人,除了白绛的生母,那個死在離國冷宮裏的皇後,再無他人。
不能生便不生了,大不了他不要孩子,過繼個旁支,琅琊王氏,姑蘇南氏,都是親王一脈,他只要她。
林璟雲又想起群臣在大殿上說的話,縱陛下與帝後白氏情深意長,但江山不能無後。
白绛自那日起總是發呆。林璟雲有意陪她,卻又忙于朝政,每次陪她身側,總能看到她在強顏歡笑。白绛又去拜佛,她不甚心誠,只真心實意兩次跪于佛前,一次是為林璟雲平安歸來,一次是希翼能有個自己的孩子。
後來白绛又想,像她這樣臨時起意,心不虔誠之人,佛祖大抵是不會理會的。
鵝毛大雪紛飛時,千樹萬樹梨花開,白绛輕輕呵出一口氣來,背挺拔着,一撇一捺練着字。因她喜愛奇世異聞,林越溪給她送來好多民間書籍,她看了很多,如今已是她每夜給林璟雲講着故事。
故事多瑰麗,白绛興高采烈講完故事後,眼裏會流露出些許向往的神色。
她一生都從未見過太多風景,從這處冷宮到那處皇宮,一方天地到另一方天地。
林璟雲垂眸,遮住眼中大多情緒,他對她道:“那以後,我帶你去看看。”
看看福州的煙火,秦淮的歌舞,南海的明月。她想去哪,他就去哪。
白绛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她将臉埋進他臂彎,顫抖着聲音半晌才嗯了一聲。
年前的宮宴裏,各國來朝,群臣同賀,林璟雲攜白绛居上位。白绛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她答應過林璟雲為他做個好皇後,于是那一場宴會下來,她幾乎端着身姿和神色,林璟雲怕她乏累,湊過身來,問她要不然先歇息。
白绛咬了咬牙,還能再堅持。林璟雲借着寬大衣襟遮擋,将她手拉過來,輕輕為她捏着。
白绛嗅到酒香,和林璟雲身上的香。觥籌交錯中,燈火通明,絲竹聲不絕于耳。白绛覺得頭痛,她今日戴的頭飾華麗重大,衣着貴氣端莊。
只是那國母,僅普通模樣,眉眼帶着幾分哀愁與倦意。
西域的使者喝了幾壺酒,現下看人都不甚清晰。忽想起自己的使命,睜大眼睛看了看高位上的皇後娘娘,比對着一旁自己帶來異域美人,搖搖晃晃便要将美人進貢于陛下。
氣氛有一瞬間滞流,白绛只覺群臣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面色慘白,未待她說話,林璟雲神色淡漠地拒了那番好意。
白绛到底沒能做到一個好皇後,宴會快結束時,她已離了身。
宴會結束後,林璟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白绛。可白绛并未在殿內,後來在梨園尋到了白绛。雪尚未消,白绛不顧華服,坐在長廊上,眼淚一滴滴落下。她摘了頭飾,一頭發如瀑布般披在腦後。
林璟雲朝她走去,白绛難堪地咬住下唇,将臉側過一旁。她臉上的淚痕在月光下惹人心疼。
“阿绛。”林璟雲伸手,輕輕撫摸她面龐,他寬慰着她,“不要生氣了。”
白绛第一次如此任性,縱林璟雲聲音溫柔,她還是拿起一旁的頭飾,狠狠扔向雪地裏,如同被逼到絕境無力反抗:“我不喜歡他們,他們怎的那般讨厭,我又沒有礙着他們什麽事。”
她哽咽着罵道:“讨厭讨厭,頂讨厭了。”
“他們都不喜歡我,別人的家事也要管,我就吃醋,你是只我一人的,我誰都不給!”
白绛胡亂言語着,氣得小臉通紅,一雙眼委屈至極。若是這些話被聽見了,定落個善妒的名號。她掩面哭泣,月光下的淚珠砸在林璟雲心頭。
他坐在她身旁,将她擁入懷中,輕輕拍她的後背。他的姑娘在他懷中哭泣着,抽噎着。
“我愛你,此生只你一人。”他抱緊她,“何必聽他人語,亂自己心。”
“只要你愛我,便足夠了,阿绛。”一切風雨他都會為她去扛,林璟雲從來不肯讓白绛知曉他的陰暗面,可少年帝王從來不是那麽好當,這些日子裏,風言風語傳進白绛的身畔,惹她多愁。他得清清那些言語了。
于是後來白绛再也沒聽到過那些言語了,可孩子這件事,就像她心中的一根刺,時不時刺向她柔軟的內心。
她不能生育,可總有人能生育。她可以沒有孩子,但林璟雲不能沒有孩子。她若自私,便真能獨占林璟雲,絕了這林氏江山之後。可百年以後,她讓林璟雲以何顏面去面對這閔朝先祖。
這一年的初春剛過,萬物方懵懂,白绛的梨樹還未開花。
謝婉君來見她了,瞞着林璟雲而來。
謝婉君一直未成親,如今二十有二,算是個京城老姑娘了。她起初同姑蘇慕容氏說了親,誰知成親前夕,以死相逼毀了親。謝婉君對白绛說:“既然嫁不了我的五哥哥,我便不嫁,死也不嫁了。”
謝婉君從年幼時第一次入宮見到林璟雲,便一直喜歡着他,于是熬到如今的年歲。
她對白绛道:“我知你不能生育,我也知五哥哥愛你。”
“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一直占着她。”那是她永遠不可追的夢啊,遙遙無期。謝婉君眼底噙着淚,“明明是我先來的,是我陪在他身邊的。”
如果有先來後到該多好,如果他愛的人是她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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