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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榭春的長發似綢緞,又柔又黑,摸上去像摸着一束月光。姜塵捧起他的發,以手作梳将他的發攏起來,她動作慢些,便有些珍愛的意味夾雜其中。
林榭春坐在桌邊,他垂下眼睫,收斂着目光。
姜塵手指靈活,她将他的發挑為上下兩部分,又将一半分為三股,從前端編起來,用發繩束成個馬尾,将其餘頭發梳好披在他肩頭。林榭春長得好看,無論怎樣搗鼓都好看。去年的時候,似也有此情此景,他們坐在小旅館裏,她第一次為他辮發。
兀自欣賞下自己精湛的手藝,姜塵才跑到窗邊,推開了窗眺望城中景。
林榭春緩緩松開攥緊衣袖的手。
不落城中人來人往,街道熱鬧非凡,晨中曦光明亮,或許此情此景正是幾百年前的寫真。姜塵俯身望去,一眼便瞧見那個糕點的商販。
“那只狐貍呢?”姜塵問道。
“不知。”林榭春回答,自入城後狐妖便不見蹤影。
“他怎讓你我入城?”
“他亦有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他與他說清了原委,狐妖思緒幾番,到底抵不過心中念想,所以他讓他們進城了。
“哦。”
姜塵驀然想起什麽:“住宿的費用如何?”
難為姜塵還思量這些,林榭春的确身無分文,但這店家心善,見他是風塵仆仆的外鄉人,願意給賒個款。林榭春道自己是個畫師,四處奔波靠賣畫為生。店家憨厚,笑着道:“這年頭讨生活都不容易。”
林榭春早起來問店家尋些宣紙筆墨,打算不久就去街邊擺攤。靠姜塵是靠不住了,人間尚有債,有債就得還。
姜塵抱着宣紙同林榭春下了樓,攤位就在旅館旁。不落城位處邊塞荒漠,又因氣候原因,城中沙塵多,來往旅客多,是以城中多見五湖四海的玩意和吃食。人們衣着多粗布,不過颠沛流離依舊熄滅不了對生活的熱情,城中風氣尚好。
林榭春的畫和字,一幅才買幾文錢。
他六藝皆通,尤其在書法上造詣頗深。字跡飄逸,筆法凜冽又不失風骨,引得京城權貴争相模仿。當時才是洛陽紙貴。
姜塵去逛街了,林榭春的攤位駐足幾人,來往買了幾幅畫,給了幾枚錢。
林榭春坐姿端正,仿佛不是身處市井而是殿堂。他一直都是個不輕易被環境影響的人。
紙上投下一團陰影,攤位前來了個小女孩。
很可愛的女孩,看着只七八歲,不知從何處撒野玩耍歸來,衣着雖能看出不菲但已經髒兮兮的。她眼睛很亮,呆在攤位前,似是猶豫了許久才好奇地問:“你能幫我寫封信嗎?”
林榭春停下筆來,低頭看着她。小女孩對他笑了笑,林榭春問道:“寫給何人?”
“寫給我那身在京城的未婚夫。”女孩笑起來,髒兮兮的臉上開出一朵花。
林榭春懷疑這孩子連未婚夫是什麽意思都應不知。她雙手背後,目光單純又好奇,身子左搖右擺,梳好的發髻早已亂作一團。但看着她的眼睛,林榭春沒有拒絕。
他鋪好信箋,持一支筆來。
小女孩似乎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她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但她從來沒見過那個未婚夫。哥哥說未婚夫是她的,只要是她的東西她都喜歡。
“你那……未婚夫的名字是?”林榭春猶豫下還是開口問道。
“未婚夫叫,他叫,他就叫未婚夫。”小女孩用力想了想,然後肯定地點點頭。
林榭春依着她的話落筆,他寫道:“未婚夫親啓。”
“嗯……你告訴他,我叫玉歲,歲歲平安的歲。”
她說着話,身子往前湊了湊,鼻頭還蹭着一層灰,興致勃勃道:“我今兒去軍校場了,哥哥很笨,沒有發現我。我去偷看他們練武了。哥哥總說習武之事不能操之過急,我覺得他是怕我變厲害了,他就打不過我了。”
林榭春聽着她活潑的言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他一字一句将這些話都寫下來。
“他們說我未婚夫生病了,我讨厭生病,生病就要喝苦兮兮的藥。”玉歲回憶起那種粘稠又苦澀的湯藥,整張臉都皺作一團,“不過不要緊,喝了藥的話,病就會好了。”
阿爹雖會捉住試圖逃跑的她,但阿娘會耐心安慰,哥哥會尋來糖果給她吃。
“就寫讓他乖乖喝藥,乖乖病好。”玉歲裝出大人神色,覺得自己此番話很有道理。
“還有,你告訴他我長什麽樣子。”玉歲絲毫不害羞,她想了想說,“就說我長得很可愛,我有一個小酒窩,你看。”
她笑容很大,指着自己右臉頰的酒窩道。
“是很可愛。”林榭春瞧着這小孩模樣,覺得她和小時候的姜塵頗有幾分性格相像。他誇贊道。
玉歲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我聽阿爹說,明年我們會去京城,我還從未去過京城,京城是不是也和這裏一樣啊。我還有一只狐貍,它叫做晃晃,是我從獵戶手裏買下的,晃晃很漂亮,晃晃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狐貍。”
“趕明年去京城,我帶晃晃一起去見未婚夫,我會準備好多好東西,我都會送給他,且告訴他好好等我。”
玉歲微微擡起下巴,小孩子天性使然,說話東一腔西一句,想到何處說到何處。玉歲很認真給林榭春介紹自己家住城北,家中四口人,最讨厭隔壁街巷的大黃狗,最喜歡吃牛肉幹。晃晃也喜歡吃牛肉幹。她讓林榭春将這些都寫進信中。
林榭春一一應道,他很認真幫她寫完這封信,落筆後,等着信上墨痕幹。
玉歲有些累了,便趴到林榭春的桌子上。她眼睫很長,看着林榭春将信封進信封遞給她,玉歲忽然紅了臉,她問道:“要多少錢呢?”
“一文錢。”林榭春聲音很溫柔。
玉歲伸手朝自己衣兜摸去,只摸到幾塊石頭,還是她今日在路邊撿了好久才撿到的漂亮石頭。林榭春見她面容窘迫,便笑着搖搖頭:“不要錢。”
玉歲鼓起腮幫子,從林榭春手中接過了信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伸過去,還未待林榭春看清,然後一溜煙跑走了。
兩顆白色小小的鵝卵石靜靜躺在桌面上。
直到日薄西山,姜塵才從街道上走回來,她看起來興致不高。林榭春今賺了些銅板,他用繩子将錢串到一起。這裏的夕陽很美,長河落日圓,那些瑰麗色彩缤紛落在人間,溫柔地像是此去經年的歲月。
姜塵走過來,她幫林榭春整理桌上的紙墨。她垂着頭,時不時嘆息一聲。找不到啊,今兒找了一天了,連個影子都沒見着。
這樣想着,聽到身邊人影窸窣,卻是林榭春走到她身邊,将墊着帕子的糕點遞過來。
那糕點看着像奶制品,姜塵亮了下眼睛,捏起糕點來咬了一口:“徒弟,不要對為師這般好。”
她一邊吃一邊說,嘴角的糕點碎渣随着她的咀嚼而動。
“好。”林榭春平靜回答。
吃完糕點,姜塵蹦蹦跳跳抱着宣紙上樓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姜塵每日都在城中溜達,捉過東家的貓,攆過西家的狗。玉歲隔三差五來尋林榭春,小孩天真又赤誠,讓他給她未婚夫寫信。寫的內容都是日常小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她給林榭春帶了很多小玩意,也将之前的寫信錢給補了回來。多虧這個常客,讓林榭春常有餘款給姜塵買些小零嘴兒吃。
結果突然有一天,玉歲不來了,等了很多天,玉歲再也沒來了。
林榭春擔憂,還特意去城中尋了一番,卻不見玉歲蹤影。姜塵知曉後,反倒兩只眼珠子轉得快,心中不知在想什麽壞主意。她寬慰林榭春:“這城不過是幻城,裏面的人和物都是幾百年前的人和物,不必太過糾結。”
翌日,姜塵不再亂跑,而是守在林榭春的攤位處,偶爾幫他壓個紙拿個筆添個亂。
天下了雨,大雨傾盆,來得措手不及。旅館的老板讓兩人将攤位擺到店檐下,待放好東西,姜塵拂去身上雨珠,她看到林榭春的一縷黑發貼着如玉般優雅的脖頸。
林榭春擡袖擦了擦額間的雨水,大風吹來,将暴雨吹斜。方才還熱鬧的街道頃刻間就空無一人。姜塵搬了個凳子坐在門檻處,撐着下巴看着雨水濺起又落。
林榭春收拾着被風不斷吹起的宣紙,一時未留心,忽一股大風吹來,将桌上的紙紛紛吹落。
宣紙還未飛起便跌入雨中,姜塵想要沖進大雨去撿。
林榭春忽拉住她的手,姜塵踉跄地撞進他懷裏。她撞得有點懵,一把推開林榭春,擡手揉了揉自己被撞得有些發紅的鼻尖。
林榭春将她身子往他身後拉了拉,風雨傾來,他搖了搖頭:“不用去撿,師傅。”
孤零零的一條街上,有人撐着一把傘而來。她穿着樸素的粗布衣裙,行走時雨水打濕了裙擺。那是一把沒有顏色的油紙傘,傘下的姑娘帶着帷帽,白紗遮住了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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