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封璟身段高大颀長, 足有八尺之多,渾身都是修韌肌理,絕非是衛令儀可以搬動他的。

她方才喂了封璟一顆藥丸, 沒有幾個時辰, 封璟不會醒來。

眼下,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法子。

封璟一言不合就殺人的瘋狂之症, 時時刻刻會釀成大錯。可不當真是在暴君的路上快馬加鞭, 一路狂奔麽?

衛令儀叫來了阿七與風十三。

貴妃坐在帝王身側, 龍椅足夠容納他二人, 貴妃雖是身子纖細嬌軟, 可那雙桃花眼仿佛斂了日月光影,流露出稱霸山河的氣場。

這個女子, 年紀不大,可坐在龍椅上,頗有威嚴。

有些人與生俱來的氣韻,旁人不可及。

不愧是百年世家養出來的女子, 舉手投足皆能鎮住這禦書房的威嚴氣氛。

衛令儀直言,“本宮記得, 皇上當年養了不少影衛,你二人也在其中,那旁人呢?皇上如今這副光景, 本宮不得不動用皇上的影衛。”

阿七和風十三對視了一眼。

二人又神色一致的看向衛令儀。

貴妃娘娘竟然記得從前的事了?

她恢複記憶了?

既然恢複了,為何還不離開皇上?

任誰皆有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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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貴妃恨不能逃離皇宮,而今, 大好時機到了。皇上犯病, 貴妃恢複記憶, 她現在不逃?還要等到幾時?

禦書房安靜到落針可聞。

但衛令儀一眼就看穿了阿七和風十三的小心思。

這個節骨眼下, 衛令儀也不想再護着她自己的顏面了,失智過後的确鬧過太多荒唐事,但她能屈能伸啊……

如此給自己洗腦過後,衛令儀微微颔首,腰杆挺直,“本宮的話,如同聖言,你二人還不快照辦!”

貴妃一聲低喝,風十三抱拳道:“娘娘,屬下這就将其他人叫來。”

衛令儀點頭示意。

她不太放心讓封璟就這麽待在皇宮。

禁衛軍內部錯綜複雜,是否有細作混入,還難說。

貼身保護封璟安危之人,只能是他的心腹。

不多時,風十三領了十來位男子過來,皆還是生面孔,想來此前一直隐藏在暗處。

衛令儀直接吩咐,“你們這些日子,定要時刻不離的跟着皇上,本宮要外出一趟,在此期間,除卻陸懷瑾陸大人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足太平殿半步。”

陸懷瑾既然被封璟安排到宮廷侍衛的關鍵位置上,那必然深受封璟器重。

再者,衛令儀對陸懷瑾也有些了解,信得過他。

衛令儀又吩咐,“阿七,還有你們幾個,從此刻開始,一切聽從本宮安排。皇上醒來後,若有不合常理的命令,你們可以先禀報本宮。”

阿七和風十三紛紛抱拳,“是,娘娘。”

皇上的血瞳之症究竟有多嚴重,他二人十分清楚。

入魔就在一瞬之間。

虧得貴妃娘娘手段雷霆、殺伐果決,讓他們不至于沒了主心骨。

可見,一個強大的男子身邊,也同樣需要一個強大的女子。強強聯手,方能無敵手。

封璟被擡回寝殿,安置在了龍榻上,衛令儀離開之時,俯身在男人清俊的眉目落下一個吻。

這一幕,恰好讓阿七瞧見了。

阿七的內心就如同小鹿亂跳。

看着貴妃“疼愛”皇上,她竟有種自己身處蜜罐的錯覺。

衛令儀支起身子,看着沉睡的帝王,男人眉目濃郁有型,此刻一看,纖長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下一道淺淺的影,其實他也才二十出頭的光景,前幾年還是個少年郎君,可世人只看見他血飲沙場、禦極帝位,算是史上第一人。

衛令儀就那麽呆呆的看了片刻。

不知起了什麽壞心思,臨行之際,再度俯身,在帝王突出的喉結上狠狠/吮/了須臾,直至落在一朵明豔的紅梅,衛令儀才罷休。

她拍了拍帝王清隽的面頰,“皇上乖乖等着便是,接下來的事交給臣妾。”

顧長安那邊一日沒有研制出解藥,衛令儀就要兜着一日。

不然,誰又能成為封璟的依靠?

他是君,是天子,是她的男人,是天下人的指望。

可他能依靠的人,只有她了。

阿七看到這裏,一時間心緒複雜。

娘娘她……也對皇上動心了麽?

莫非,這就是話本子裏所說的雙向奔赴。

京都,朱雀大街,水雲間。

衛家在京都城早就設立了暗樁,這座表面看似繁華的酒樓,背後之人便是衛家。

“水雲間”三個字,還是衛令儀十歲那年親自所取。

水雲間的寓意,大抵是指桃花源,是指冥冥中早已注定的緣分。就像衛令儀與封璟。本不該是一對,兜兜轉轉卻彼此不能互缺。

衛令儀自幼聰慧,人情練達。

衛蠻更是個女兒奴,對衛令儀的栽培,比對衛定修還要認真。

暗樁認出大小姐,态度十分恭敬,見了衛令儀,如見衛家家主。

“大小姐。”

“嗯。”

衛令儀應了一聲,不做廢話,“事情查得如何了?”

顧長安此前已經交給了衛令儀一份名單,故此,衛家的暗樁并沒有花費多少功夫,就将該查的東西都查了出來。

暗樁依舊稱呼衛令儀為大小姐。

就仿佛“衛家大小姐”這個頭銜,遠高于“衛貴妃”。

衛令儀是否可以當一輩子的衛貴妃實在難說。

但她一直都會是他們的大小姐。

為首的暗樁,抱拳道:“大小姐,眼下已經能夠确定那份名單屬實,京都四大家族張、王、羅、趙,便是太後與康王最大的底牌。”

衛令儀美眸微眯,淡淡啓齒,嘴裏喃喃咀嚼了一遍,“張、王、羅、趙……”

此刻,衛令儀粉唇輕輕一揚,笑出一抹戲谑和諷刺,那雙可以令天下男子都心甘情願臣服的桃花眼,宛若斂入了萬千星光,璀璨生輝。

“甚好,本宮讓他們一個個都無路可走。且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查出這四家背後的朝堂勢力,但凡有軟肋,亦或是錯處,皆一一禀報本宮。”

“是,大小姐。”

衛令儀掃了一眼衛家暗樁搜集到的情報,心中已經有數了。

她要替封璟鏟除一切威脅。

康王與太後不能留。

那就先鏟除那對母子的左膀右臂,徹底架空了他二人,屆時等搜羅足夠的證據,便以謀逆之罪,昭告天下。到那個時候,封璟大可以直接下殺令。

衛令儀交代了暗樁之後,又命人将傅青和秦邵二人叫到了水雲間。

“傅大人、秦大人,本宮聽聞你二位正在籌辦婚事。不過,眼下皇上正是用人之際,二位的婚事還是暫時擱置下吧。這裏是一份名單,本宮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在最短的時日之內找出這些官員的所有錯處。”

“若是明着查不方便,那就暗中查。”

“朝廷的人不可幹涉之處,就讓暗部去辦。”

衛令儀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那便是不擇手段鏟除異己。

傅青和秦邵颔首,面上雖不顯,內心卻是犯嘀咕。

貴妃讓他二人黑白兩路、明暗兩道,共同助力,這是要将太後一黨徹底連根拔起了麽?

是皇上的龍體出了什麽岔子?以至于貴妃親自出馬?

傅青與秦邵抱拳應下,“是,娘娘。”

貴妃是帝王的掌心嬌,這個節骨眼下,他二人自然是要聽從貴妃之言。

衛令儀見了暗樁與幾位大臣之後,打算回鎮國公府一趟。

她需要和獨孤沖好好談一下。

西南的兵力,在關鍵時候可能會起到大作用。

衛令儀想讓一切萬無一失。

她素來喜歡做兩手準備,真要是到了大打出手那一日,至少,她要保證封璟不會敗。

可還未離開水雲間,宮裏就有人急忙來報。

來人是守在封璟身邊的暗衛,時刻知道封璟的情況。

“娘娘,皇上他提前蘇醒了,娘娘再不回去,皇上就要出宮尋人了!”

“……”衛令儀不疑有他。

但她不能讓封璟貿然出宮。

這個時候,宮外更加不安全。一旦封璟在宮外發起瘋來,當真無人可以制服他了。

衛令儀揉了揉太陽穴,總算是能夠體會當初自己失智時,封璟所遭受的無奈了。

誰也不想帶一個熊孩子啊。

那一顆藥丸是從顧長安手中要來,據顧長安所說,足可以藥倒一頭大水牛,封璟怎這樣快就蘇醒了?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急速行駛在青石上街上。

衛令儀一手扶着馬車側壁,再度催促車夫加快速度。

阿七與衛令儀同乘一車,見衛令儀這般焦灼,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衛令儀狐疑的嗔了她一眼,“你笑什麽?”

聰明人總是敏感的。

阿七也未做隐瞞,“娘娘如今十分關切皇上了呢。想當初,娘娘對待皇上,那可就如同冰山美人一般,對皇上一直都是視而不見。”

衛令儀,“……”她眼下表現得有這麽明顯了麽?

衛令儀抵死不認,“本宮不明白你在說甚麽。”

阿七笑意僵住。

娘娘裝作不承認呢。

她又不會笑話娘娘。

不多時,馬車忽然停在了宮門處,衛令儀愣了一下,身子差點傾倒。

馬夫是暗衛,手裏有帝王令牌,即便像華陽門這種地方,也可以出入自由。

衛令儀正納悶,風十三隔着一層絨布簾子,在馬車外面略有些緊張,道:“娘娘,皇、皇上堵在了宮門口。”

衛令儀,“……”

封璟啊封璟,他到底要作甚?

衛令儀一只玉手撩開帷幔,就見帝王果然立于華陽門正中央,高大颀長的身段頂天立地,一襲玄色錦緞龍袍,肅重威嚴,衣袂在春風裏飛舞。

隔着數丈之遠,衛令儀望入了男人幽深如海的眸子,他眼中仿佛藏着千萬年的時光,深沉又神秘。

衛令儀下了馬車,朝着男人走了過去。

封璟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衛令儀行至帝王面前,剛要伸出手觸碰帝王的衣袖,卻見男人忽然一個側身,避讓開了她的碰觸,還鼻音出氣,“哼。”

“……”生悶氣?

不至于吧。

當初,封璟被自己一箭刺穿了胸膛,也不曾這般生氣呀。

男人的血瞳微微瞥了一眼衛令儀。

衛令儀知道這家夥吃軟不吃硬,咧嘴一笑,“皇上是來接臣妾的麽?”

封璟喜歡美人沖着他笑,當下神色果然好轉,可未置一言,直接轉身離開,只留給衛令儀一個灑脫孤冷的背影。

衛令儀,“……”

這要如何哄?

衛令儀換下男裝後,便去了禦書房處理政務。

封璟當下的狀況,已不适合批閱奏折。

未免被外界知曉,衛令儀處理奏折時,封璟也在禦書房,可帝王不再勤政,倒是抓着話本子看得起勁,這架勢像極了衛令儀失智那會。

小張子過來詢問是否傳膳。

衛令儀這才察覺到自己餓了,“好,傳膳吧。”

數十本奏折看下來,人已經疲倦到了極致,就連腹中饑餓也忽略了。

衛令儀不免又看向封璟。

他這三年也是這樣過來的吧?

可他從未向任何人訴過苦,又或者,這些辛勞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衛令儀從龍椅上起來,走向封璟,見男人一手捏着書冊,另一只手還抱着她飼養的大白兔,神色極為慵懶,他輕輕一挑眉,眼梢立刻風流無度。

衛令儀展顏一笑,嬌靥如花,哄孩子一般,柔聲說:“皇上,該用午膳了。”

封璟卻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後轉過身去,背對着衛令儀,又繼續翻看話本。

衛令儀眼尖,瞄到了話本的書名——《心機妖妃》

衛令儀,“……”她該對號入座麽?

小張子帶着婢女魚貫而入,将午膳擺在了圓桌上。

衛令儀沒能哄好封璟,便兀自用膳。

不知封璟到底餓不餓,反正她是餓了。

又過了一會,衛令儀用了清茶漱口,嘴裏還叼着一顆酸梅糖,再度湊近了帝王,見帝王已經将話本看到最後,她故意插話,“皇上,這話本如何?可有趣?”

封璟依舊用後腦勺對着衛令儀,開腔時,嗓音陰陽怪氣,仿佛全天下都虧欠了他似的。

“這話本啊,當真有趣,講述的是一代妖妃禍亂朝綱,對帝王騙身騙心,後還當了女帝,納了無數美男。這話本先生號稱是,風流無邊十一郎。朕打算找到此人,多多給朕撰寫幾本。”

衛令儀,“……”

好有創意的話本。

可這話本先生的名諱,當真俗氣。

衛令儀沒有繼續盯着話本說事,岔開了話題,“皇上,該用膳了。”

封璟斜睨着她,一雙血瞳盯着人看時,仿佛一眼看穿人的內心,“以梵梵的智慧,倒是與話本中的妖妃一般無二。梵梵也想當女帝麽?”

“……”

這可是殺頭滅族的問題。

衛令儀堅強的笑了笑,“臣妾只想做皇上的解語花。”

封璟不依不饒,“梵梵不想坐擁數位美男?畢竟,朕可不能讓梵梵當上母親。”

“……”

繞來繞去,又繞到這茬事上面來了。

衛令儀算是明白了,眼下就不能指望封璟像一個正常的成熟穩重男子。

他就像是一個矯揉造作的女兒家了。

總之,十分難哄。

衛令儀二話不說,直接吻上去。

吓得小張子幾人紛紛垂眸,不敢直視。

這一招總是管用的,不消片刻,封璟乖乖的去吃了午膳,可最後的一碗清湯下腹後,男人用錦帕慢條斯理擦拭唇瓣,幽怨道:“朕還是不高興。”

“……”祖宗,你到底要怎樣?!

當下正值仲春,午後的風是溫熱的,拂在人身上,撩得人心浮躁。

封璟精力旺盛,見衛令儀又伏案處理政務,将他冷落在一旁,帝王甕聲甕氣的找了個話題,“朕聽說,王大人之子,是京都第一公子,相貌奇麗,愛慕者無數。梵梵此次出宮調查王家等人,不知可曾見到那位王公子?要是朕沒記錯的話,王家府邸離着鎮國公府并不遠,僅隔了一條順城胡同。”

“……”鬧到現在,便是在吃這一缸莫名其妙的醋?

衛令儀捏着朱筆的動作一滞。

她緩緩側過臉,對上帝王一雙審視的眸子。

“隔壁王家的公子?臣妾不曾見過呢。”

“梵梵是在說實話?”

衛令儀又被質問。

她的确不曾留意過什麽勞什子王家公子。

類似于京都公子排行榜的事物,她從不關注。

衛令儀認真且坦誠的點頭。

封璟依舊不放過她,“可朕又聽說,越美的女子,越是會騙人。梵梵倒是說說看,朕與衛家隔壁的王長公子,究竟孰俊?”

“……”

好煩吶!

男人一旦粘人,當真叫人透不過氣來。

衛令儀痛定思痛,還是打算故技重施,她又吻上了封璟,想讓他繼續昏睡一些時辰,也好讓自己專心做事。

可誰知,封璟有了經驗,竟推開衛令儀,還将衛令儀遞入他嘴裏的丹藥又吐了出來,戲谑一笑,“梵梵真傻,朕豈會上當第二次。”

“……”她累了,身心疲憊。

封璟不知怎麽又突然提及另外一樁事,“朕還記得,你年少時候曾與慕容蘇在屋頂看過星星。那天晚上,朕也在鎮國公府,恰好目睹。你們在屋頂待了大半時辰,朕在下面守了半個時辰。朕雖不介意梵梵和慕容蘇的過往,可梵梵從未與朕在屋頂看過星星。”

“……”

作者有話說:

封璟:自從得了瘋病,朕整個人都暢快了,23333~

衛令儀:(⊙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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