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氣氛死寂了一瞬,林落疏離又禮貌地對他們點點頭,想要去喊許肆時,樂隊裏的鼓手顧揚開始見鬼一樣嚎叫。

“許哥!許哥!你說句話啊!這還是你家嗎!”

“許哥!許哥!”

幾人震驚無比,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

聚焦在她身上。

林落眼裏閃過一瞬的無措和慌張,不自在地往後退了兩步,臉蒼白如雪。

她轉身,正要轉身去廚房叫許肆時,許肆出來了。

他擋在林落前面,踢了嚎叫的人一腳,擰眉道:“他媽的嚎叫什麽,有事就滾進來。”

顧揚疼的想嗷嗷叫時,趕緊捂住嘴巴。

幾人噤聲,互相交換個眼神後進了屋。

樂隊的幾人走到客廳後,林落還是站在原地,站在許肆的背後。

許肆側身面向她,低眸,林落失了顏色的唇和蒼白的臉盡收眼底。

肩膀微縮,低着頭,就像個瑟瑟發抖的小動物,平日裏的平靜清冷全都沒了

怕人?

許肆微阖眼眸,腦子裏閃過這兩個字,但很快又不屑地揚了揚眉。

關他什麽事?

三個月的炮|友而已。

許肆自認為,現在他和林落的關系只是炮友而已。

只是炮友。

他沒必要關心這麽多。

“怕陌生人?沒看出來你膽子這麽小啊。”許肆勾了勾嘴角。

林落将被冷汗沾濕的頭發別到耳邊,回了聲:“沒有。”

聲音很輕,也很冷。

“沒有?”他湊近,微涼的手指撥弄了下她的耳垂,語氣和笑容都有點渾。

“身子都在發抖,膽子這麽小就不要學人進酒吧約炮。”

“不是約|炮,許肆。”林落将這兩個字說的很清晰,忽然擡起頭看他。

幽谧如湖的眼睛似是下着冷寂的雪,看不出一絲羞赧,反而帶着一種執拗。

很令人費解的執拗。

許肆摸她耳朵的手僵住,片刻後被燙松開,目光又被林落的耳朵吸引。

白軟的耳垂留下了清晰的紅色指印。

他的手指一撥弄就紅了。

許肆喉嚨發癢,輕嗤了聲別過臉去。

客廳裏傳來聲音:“話說你今晚怎麽鴿了一場,阿明說你有事,電話又不接,讓我們來看看,結果就看到了……”

許肆走了過去,他原以為林落會回卧室,但沒想到,林落跟在他後面,安靜地坐在了他旁邊的沙發上。

他就站在旁邊,垂下的手稍微一動,就可以觸到她的臉。

兩人距離很近,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和他的煙味交纏在一處,然後再,透過皮膚滲入他的血液,肺腑,骨髓。

莫名的,許肆一雙長眸裏忽地透出煩躁,煙瘾一犯,他想掏出打火機抽煙,手卻傳來一陣光滑又綿軟的觸感。

林落用臉蹭了蹭他的手。

他垂眼,便能看到她歪着頭輕輕靠着他。

模樣柔軟又乖巧,卷卷的睫毛卻在搖晃着。

就像不安的小貓。

此刻,似乎很依戀他。

許肆手指發顫。

他口幹舌燥,扯了扯嘴角,不羁地笑了笑。

手卻沒動。

随她。

“這是怎麽回事啊,許哥,不介紹一下。”顧揚坐在椅子上抖腿,一臉八卦地笑,目光在這兩人臉上來回梭巡。

“三個月的女朋友,林落。”許肆懶聲回。

女朋友面前加了三個月。

這句話飄入耳朵裏,林落眼眸一黯,周身的柔軟消失,又萦繞着雪的清冷意味。

她坐直了身子,沒再靠着許肆,臉也沒有蹭他的手。

是的,三個月的女朋友。

夏天結束,她也會離開。

只是這句話一說出來,無疑扔下一個炸彈。

“女朋友?”顧揚性子急,是最先繃不住的。

貝斯手周言性格沉默,稍顯溫和,他坐在林落斜對面的位置,聽到這句話,落在手機上的目光移到了她精致的臉上。

停頓幾秒,一陣刺骨寒意襲來後,他又垂下眼,刷手機沒說話。

顧揚頭發挑染了幾根藍色,他嘴巴大都能塞下雞蛋了,震驚片刻後又疑惑問,“三個月是什麽意思。”

許肆微微眯眼,眼角斜挑看向林落。

不蹭他的手了。

很好。

許肆冷哼一聲,掏出煙盒咬了根煙,打火機啪嗒一聲,偏頭點煙。

他吸了一口後慢悠悠吐出煙霧,戲谑笑道:“聽不懂人話?路上撿的,三個月的限時女友。”

還是那種語氣,疏懶散漫,毫不在意,似乎當真只是把她當三個月的女朋友。

成年男女之間不走心的愛情,放縱欲望而已。

顧揚吃驚,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麽。

許哥壓力大,又長了這樣一張驚為天人的臉,喜歡他的人多的數不清,有女朋友也不稀奇。

雖然這女的看上去不符合他口味,乖乖女,很冷又很無趣的樣子,但臉長得的确好看。

他們都懂,玩玩而已,就三個月。

“正常正常。”

“我們懂。”顧揚咧嘴,笑得很不值錢,還賤兮兮的。

“你懂個屁,有事說事,沒事就滾。”許肆踢了一腳椅子,顧揚差點沒倒在地上。

“那個……”顧揚吞吞吐吐,一說到這事就慫了,他不敢惹這位哥,朝樂隊裏的鍵盤手李燃擡了擡下巴。

示意他說。

反正橫豎也他意見最大,他和周言都無所謂。

一直沒搭腔的李燃按熄手機屏幕,長長地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許肆走了過去。

霎時,屋子裏的氣氛就變了。

許肆掀起眼皮,懶懶看他一眼,唇角還挂着笑,煙霧裏的臉卻張揚而淩厲。

林落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和緊張,她仰起臉,盯着許肆線條緊繃的下颚,手掐着掌心。

顧揚心一沉,汗不停地流,趕緊坐到了周言旁邊,遠離戰場,取暖。

李燃雖比許肆要矮那麽幾公分,但183的身高也足夠高了,兩人近乎對峙地面對面站着,氣氛頗有劍拔弩張的意味。

“那邊又來電話了,說想我們樂隊簽他們公司。”李燃直截了當。

許肆吸了一口煙吐出,指尖猩紅一明一滅,朝陽臺走去。

他靠在陽臺抽煙,抽的很兇,臉陷在煙霧和月色裏,冷郁頹廢,但那雙眼睛裏的狂熱卻一直沒有消散。

還在如野火般跳動着。

林落看到了。

心似乎在被這野火灼燒,一寸寸的燒着。

房間裏又死寂半晌,在氣氛緊張到要爆掉時,許肆低頭彈了彈煙灰,笑道:“這件事到現在還他媽要說嗎,不是早就說過了嗎,老子不簽。”

“你們想簽就簽,老子沒攔着。”

“許哥,你不簽,我們也簽不了。”李燃握拳,面色已經很難看了,卻還是一副開玩笑的語氣,“那邊指名要簽你,你是我們樂隊主唱,你不簽,我們怎麽簽。”

他們幾人都知道,許肆現在在網上的熱度越來越高,大半的人來這座小破海島都是來聽他唱歌來看他,那些娛樂公司明顯就是沖着許肆來的,主要就是想簽他,說的好聽點,簽他們樂隊的其他人只順帶而已。

要是許肆不簽約,那家娛樂公司也不會簽他們樂隊,更不會簽他李燃。

“許哥,你平時做事自由慣了,不考慮別人感受,兄弟們也都忍了,但是這件事有關兄弟前途,你這樣做未免太自私過分了。”李燃讪笑,眼睛裏的怒氣卻很是明顯了。

“只要你答應,兄弟我就能走出這個小地方,我們都要大好的前程,你我是兄弟……”

許肆抽掉最後一口煙掐滅,猩紅火光消失在月色下。

他的雙臂随意靠着欄杆,下颌微微擡起,整個姿勢看上去十分懶散,也很倨傲,輕蔑。

“所以,這他媽關我什麽事?”他打斷了他的話,輕描淡寫。

林落一怔,臉上又出現了第一次在酒吧看到他時的表情。

李燃被這話一梗,似是被人當面打了一巴掌,明明惱羞成怒,卻還要若無其事地賠笑:“許哥,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話不能”

“老子從來沒阻止你們簽約,你們想簽随時都可以滾。”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許肆微微眯起眼眸,漫不經心消失,冰冷強硬陡然突顯。

“我不會阻攔你們,但以後別他媽再來和我說件事!”

許肆不輕不重地吼了聲,屋內的人驀地一怔。

李燃把自己利益捆在了他身上,但許肆張揚自由不受拘束。

他不受綁架,一腳踢翻。

還用一種鄙夷和不屑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睥睨他,譏笑。

徹底談崩,李燃倍覺羞辱,忍耐也到了盡頭。

他脖子青筋暴起,将心中的不滿都吼了出來。

“你守着那些垃圾歌有用嗎,那些公司要的是原創歌曲嗎?啊”

“他們要的是熱度!熱度才能換錢!”

“你那些垃圾歌值幾個錢?許肆,你在做什麽夢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哈哈”

“你不是還有一個神經病的母親嗎,許肆,難道你不想要名利和錢嗎,你難道不想要嗎?”

“你不需要嗎?!!!”

“別說了!!!”顧揚在看到許肆轉着手腕時及時攔下李燃,示意周言和他一起把他拖走。

“別說了,都是兄弟,這麽多年了,說這些話幹什麽!傷感情傷感情,許哥許哥,他今天喝醉了,腦子不清醒,您吃好喝好睡好談談戀愛,我們就不打擾,先走了哈。”

話落,顧揚趕緊把人拖走,消失在了許肆面前。

屋子裏又靜了下來,仿佛剛才争吵不曾存在過。

許肆沒什麽反應,還是那副混不吝的吊兒郎當樣子。

他靠着欄杆又點了一根煙,語氣輕松地對林落說:“看,都覺得是垃圾,林落,你不該把垃圾撿出來,會髒了你的手。”

而林落眼睛潮濕,不知道為什麽就哭了,她旁觀了這一切,一直看着他,看着月光下金發的他,煙霧裏的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哭了。

她抹掉眼淚走到陽臺這裏,走到月光下,走到他面前,伸手環住他的腰。

抱住了他。

“許肆,你要堅持。”少女柔軟的臉貼着他胸膛。

聲音好聽的像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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