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再叫,我讓你今晚都睡不了。”◎

就在白黎話音一落,手腕讓一道蠻力握住,她吃痛地輕呼出聲,步子往後退,顧明野的視線就逼了下來:“把你的東西拿走。”

白黎仰起頭,“這只表值……啊……”

忽然他手勁收緊,白黎疼得眼角泛霧,浴室的小窗開在高處,此刻沁入陣陣令人冷顫的呼嘯聲,她不想再出去淋雨了。

“白小姐,我再說一次,拿走。”

白黎垂着腦袋,藏在褲兜裏的指尖被迫在裏面摸索,金屬手表收起時是很小一塊,而顧明野的口袋很深,她不得不曲起手指沿着邊線去探,就在她指尖碰到金屬硬物時,食指勾了下,“找到……”

話未說完,顧明野把她的手抓了出來。

“我還沒掏出來……”

白黎在他面前力量懸殊,他這一拽直接把她拎出了浴室,“砰”的一聲門響,她還要說什麽,裏頭已經傳來花灑的水流聲了。

她氣得咬了咬唇,罵他一句:“大混蛋!”

白黎身上的水汽一邊蒸發一邊帶走熱量,此時客廳裏只有她一個人,窗縫鑽進來鬼哭狼嚎的風聲,她徑直走到茶幾前掰了根香蕉來吃,不管怎麽說先讓自己補充體能要緊。

剛才是他把自己趕出來的,那手表還在他褲兜裏,不算她吃東西不給錢。

她看了眼手腕上被抓出來的紅手印,她皮膚偏白,而且薄,磕磕碰碰就容易劃傷和淤青,剛才那混蛋突然一股力道把她拽了出來,疼得她現在後勁都是麻的,好像給錢是侮辱他人格一樣,真不知道他生氣什麽。

趁他在浴室洗澡,白黎邊吃邊打量起這個屋子,裝潢還是九十年代的風格,老式的落地風扇放在電視櫃邊,家具是胡桃色的實木,平添了幾分複古,她站起身往餐廳裏走,那兒通了個走廊,兩扇門相對,一間房門大開,她本是無意窺探人隐私,但那間房居然是通陽臺的。

倒令她有些驚訝,在那個年代這是香港設計師最愛的風格,他們認為在客廳的陽臺上晾衣服有礙觀瞻,索性把陽臺設計到主卧,如此既能保護隐私又能讓卧室充分吸收陽光。

正當她出神時,浴室門被人從裏拉開,白黎頓時吓了跳,佯裝繼續啃香蕉。

男人穿了件純黑T恤,她視線匆匆掠了眼,黑色的休閑家居長褲,渾身散着水蒸氣,邊走邊拿毛巾擦頭發,這寸頭,風扇一吹就幹了。

果然,他去擰風扇了。

白黎就站在門邊,忽然覺得自己是個透明人。

“白小姐。”

他沉沉的嗓音一落,白黎肩膀下意識抖了抖。

顧明野朝她掃了眼,淡聲道:“浴室可以借你,但先說清楚,你是白鯨酒店訂了房但沒房住的旅客,在不可抗力的特殊情況下需要給你安排住宿。”

這是白黎認識他這幾個小時以來,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她嘟囔道:“難怪洗那麽久,都在裏面想怎麽拿我交待出去。”

“咳咳咳!”

顧明野剛倒了杯水喝就被白黎的話嗆了兩口,此時白黎擺正了身份,雙手環胸倚在門邊:“既然我是旅客,那麻煩顧先生拿出你們酒店的服務,給我倒杯水,我要熱的。”

男人喝的那杯是從玻璃壺裏倒出來的,白黎一看就覺得渾身更冷了。

“還有,我需要洗護用品,幹淨的毛巾,浴巾,牙刷,沐浴露洗發水,對了,卸妝油有嗎?”

顧明野從廚房裏拿了個燒水壺出來,不耐煩道:“只有香皂。”

白黎眉心蹙起,“那洗面奶呢,男人都得用吧。”

顧明野語氣懶散道:“只有香皂。”

白黎抿了抿唇:“那護膚的爽膚水,精華乳液,總得有一個吧?”

顧明野打開了水龍頭洗杯子,說:“有自來水。”

白黎此時都沒時間生氣,告誡自己先忍一忍,“算了,那有幹淨的衣服吧,最好是新的。”

顧明野沉了沉氣,白黎都從他臉上讀出“麻煩”二字,只見他進了帶陽臺的主卧,打亮了燈拉開衣櫃,很快從裏面拿了件白襯衫和毛巾出來,白黎接過,說:“好了,你現在可以離開這個屋子了。”

顧明野眼皮都不擡,徑直走進廚房,這次是打着了煤氣爐,那猝然亮起的藍火就像他此刻壓制的怒氣,下一秒就要朝她舔來。

白黎縮了下脖子,又問:“有洗衣機嗎,我的衣服得盡快弄幹淨。”

“陽臺。”

“那我睡那個房間,你把床單換一下,要新的。”

顧明野一手撐在流理臺上,一手揉了揉太陽穴,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把爆起的青筋壓下去,“那是我睡的。”

白黎說:“我知道,那塊表可以買你這套房子了,而我就住幾天,遇見我算你走財運。”

聽到這話顧明野伸手就去兜裏掏手表,白黎就像個難民生怕別人趕她走,立馬抱着衣服跑進浴室。

關上門才喊了句:“香皂也要新的,你這個用過了!”

“盥洗臺櫃子下。”

白黎打開櫃門,從裏面找了個沒開封的白色香皂,包裝也只是一個透明塑料袋,撕開封口嗅了嗅,味道有股淡淡的海鹽清爽味。

“這個淋浴頭這麽調啊?”

她朝門外喊。

“往左熱,往右冷,打開水閥,旁邊有一個金屬圓珠,往上提花灑就出水了。”

白黎抓了抓長發,“你這也太複雜了,而且連個浴缸都沒有。”

門外的男人壓着火說:“你看我像個浴缸嗎。”

“不像,”

白黎脫下身上的白襯衫說道:“我又不想泡你。”

花灑的水溫一點點将白黎身上的冷意澆散,沖了幾分鐘才終于感受到了熱,她長舒一口氣,仰頭讓流水沖過脖頸,令每一寸毛孔都張開來呼吸。

也不知洗了多久,她才戀戀不舍地關掉熱水。

顧明野給的白襯衫是長袖的,套到身上剛好遮到大腿偏上,她身高有一米六五,穿上鞋也有一米六八,但站在顧明野身邊卻明顯感覺他高自己一個頭,而且他肩還比旁人要寬,氣勢上又拔了一頭。

白黎襯衫裏面還穿了自己的貼身胸衣和小褲,畢竟要穿過客廳,等進了卧室她才脫下來放洗衣機。

然而等她抱着衣服出來,卻不見了顧明野的身影。

她愣了下,往主卧望去,門是開着的,燈也亮着,“顧明野,顧明野?”

她忽然慌了,房間裏也沒有人,外面的呼嘯聲吹得人心裏發麻,她被一個人撂在了陌生的宅子裏。

“又怎麽了,大小姐。”

忽然,主卧對面的房門被擰開,白黎吓了跳,整個人貼到牆邊,看見門口站了道高大身軀,夜晚本就光線不足,他還穿得一身黑色,無形中像一道頂上天花板的暗影,籠罩在她的身上。

“我……”

她有些結巴道:“吹風機在哪。”

男人骨節修長的手指穿過頭發,目光從她身上掠到一邊,“電視櫃下。”

說完,沒等白黎開口,他“砰”地一下關上了房門。

她眉頭皺了皺,自己去找吹風機拿進主卧,發現床單跟剛才見到的不一樣,他換了。

頭發吹到半幹後,白黎就被熱風撩得舌燥,走到客廳去找杯子喝水,她記得剛才顧明野拿了一個出來,視線尋了一圈,在餐桌上看到了那個帶把的玻璃杯,以及旁邊的保溫壺。

她也不敢再問顧明野了,擰開杯蓋倒了一杯出來,忽然,一股濃郁的姜茶味萦繞鼻尖。

她湊到杯口處嗅了嗅,辛熱的姜味灌入肺腑,一下把她熱得渾身毛孔一舒,喝了一口,額頭微微滲出薄汗,整個人徹底暖了起來。

這個臺風天,她好像,遇到了一個好人。

“嗡嗡嗡~”

就在白黎把房門鎖好,終于躺到床上的十分鐘後,耳邊響起了蚊子的嬉戲聲。

臉頰一癢,她擡手揮了揮,煩得拉被子蓋住了臉,差點把她憋得喘不過氣來。

白黎忍着困意去敲顧明野的房門,敲下兩聲後,她喊:“顧明野,你睡了嗎!”

“你再叫,我讓你今晚都睡不了。”

顧明野煩躁的語氣從房內傳出。

白黎指尖懸在門上,敲響聲止。

她收回當他是好人這個想法了。

陽臺的窗戶被臺風和暴雨撞了一夜,白黎從未聽過這麽恐怖的嘶唳,前半夜跟蚊子縮在被子裏纏鬥,後半夜困得眼皮都睜不開,意志渙散。

一覺睡得亂七八糟,直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了進來,她把腦袋往被子裏埋得更深了。

“白小姐,我數三聲,你再不開門,我就拿鑰匙進去。”

“三。”

“二。”

“一。”

白黎頂着一肚子起床氣拉開房門,剛要發火,就聞到了廚房裏傳來的香氣。

食指摸了摸鼻尖,說:“這個點我一般不起來吃東西。”

顧明野眼神掠了她一眼,“我只是确認你是不是半夜跳窗跑了。”

白黎:“……”

她昨晚就空着肚子睡覺,現在看到吃的,再矜持也得擺出笑臉,從浴室裏洗漱好出來,勉強把自己半幹濕的衣服套回身上,感覺她整個人更潮了。

此時餐桌上擺了一鍋白粥,還有一碟雞蛋煎餅,外表油亮亮的,半透明,她好奇道:“這餅裏小小顆的是什麽?”

“生蚝。”

白黎仔細盯着那盤蚵仔煎,有些抗拒道:“這麽小,感覺很腥。”

男人盛了碗白粥出來放到她面前,說:“生蚝又不是大就好吃。”

白黎搖頭,想到她吃的日本空運鮮生蚝,“我的認知就是大的才好吃。”

顧明野放筷子的動作一頓,視線朝她落來,白黎補充說明道:“不止生蚝啊,其他東西也是。”

她說着,發覺顧明野的目光凝在她脖子上,她下意識把長發撥到胸前遮掩,才問他:“幹嘛?”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野哥:你只是個借住的旅客。

以後的野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我這是酒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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