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進林子, 周圍的光線就弱了幾分。

月色被樹枝切割成?無數份,視線所?及也更是?幽暗,但這對蕭斐這樣曾常年行軍、各種環境都應對過的人來說, 并不算什?麽難事,照常催馬,朝着聲音發出的方?向趕去。

青桐帶人沖的快一些, 馬蹄踏在泥土地上,發出悶悶的叩叩聲。

然?而等他們又行進去沒?多?久, 前面的打鬥聲音卻一下子弱了許多?。

夜色漸漸濃上幾分, 他們進來的時候不曾舉燈, 身影隐在林地裏, 只餘下影影綽綽的影子, 青桐扯住缰繩, 在原地躊躇兩步, 像是?在猶豫還要?不要?上前。

在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趨近以後,青桐連忙調轉馬頭, 迎着蕭斐而來。

“公子,”青桐讓出一個馬身的位置,露出林地另一側的情形,“前面的局面似乎已經控制住了,我?們可還要?過去?”

聽?到這話,蕭斐順着青桐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林地另一邊的打鬥聲已經止住, 餘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打掃最後的殘局,公主府這邊的儀仗并未被沖散, 依然?是?整整齊齊的護在馬車四周。

餘下的侍衛撿起地上掉落的兵器, 應是?準備帶回去仔細溯查來源。

又有侍衛頭領來到馬車前,抱拳行禮, 禀告他們的發現。

兩邊相隔距離不遠,說出的話隐約都能聽?見,這一批刺客來路不明,暫時還未發現有什?麽統一的特征,不過除了刺客,他們還發現侍衛中有人不對勁,似是?內應。

視線向旁邊移動,果然?看到一個人被押着跪在馬車前,戰戰兢兢,滿口讨饒。

蕭斐皺一皺眉,公主府的侍衛,自然?應該忠心護住,不想竟出了這樣一個叛徒——

視線轉回來,看着盛裝華服的女子端坐在車內。

盡管她的馬車還是?因為方?才的打鬥遭遇損毀,車窗碎裂,将她的身形暴露在外?,她依然?不動如山,只語氣涼薄的吩咐,“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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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拖着內應往後面走去,餘下的人繼續清理“戰場”,蕭斐的目光仍是?落在衛蕪音那邊,似是?在考慮什?麽。

青桐這時候問道:“主子,可要?去幫忙?”

“不必了。”

行刺之人已經被解決,這個時候出去,也不過是?幫着搬開礙事的屍體,她若想得遠了,或許還要?疑心與他有關,之所?以急着出面是?在欲蓋彌彰。

想到這裏,他手上略一使?力,控着馬匹調轉方?向往回走去,“你着人私下裏去查查,手腳幹淨些,別被人察覺了。”

青桐領命,見蕭斐已經掉頭回去,也帶人調轉方?向,跟随蕭斐離去。

出了林子,卻見自家主子并未原路返回,而是?轉去了不遠處的一條巷子,青桐連忙帶人跟上,這次不用他問也想明白了,主子這是?打算暗中保護晉陽公主回程。

然?而左等右等,林中卻不見晉陽公主的車駕出來。

青桐心裏犯起嘀咕,就算要?帶走的刺客再多?,都到了這會兒了,也該完事兒了吧?裏面的人怎麽還不出來?別是?又遇上什?麽麻煩了吧?

但側耳細聽?,林中卻并無打鬥聲。

“公子,屬下回去看看。”不等蕭斐吩咐,青桐已經自覺領會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先一步替主子分憂了。

……

蕭斐這邊的種種反應,衛蕪音是?不知情的。

她這時候坐在破損的馬車裏,看着車外?等候命令的公主府衆人,卻并沒?有急着下令離開。

綠朱拿出傷藥,緊張但從容的為她處理傷口。

方?才有幾名刺客繞開防衛破開馬車,不管不顧朝她刺來,雖然?那刺客中途就被迅速回護的綠拂擊斃,但到底也還是?傷及到了她。

傷在心口附近,要?的就是?将她一擊斃命。

所?幸她因前世的經驗,躲閃及時,傷得不深。

夜色愈發的沉,四周空氣裏除了木葉青澀的氣味以外?,還卷着濃腥的血氣,地上凝着幾灘殷紅到發黑的顏色,旁邊草木上也有飛濺上的血痕,一切都彰顯着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打鬥。

綠朱為她處理好了傷口,退至一邊。

衛蕪音盡量忽視傷處持續散發的疼痛,掃視一眼四周,問,“這次留下幾個活口?”

剛清點過現場的護衛統領衛深立刻答道,“回殿下,還有兩個。”

衛深曾在禁軍神武營效力,在衛蕪音開公主府後,他被調來公主府做了公主府護衛統領,不說身經百戰,實戰經驗也是?十分豐富。

今日他與這一批刺客交手,知其訓練有素,絕不是?上次的混混可比,只不過從交手的反應程度來看,他猜測,這些人應該是?新?訓練出來不久的死士。

“殿下,如今天色已晚,林中不知是?否還有埋伏,屬下這便帶人先去探探路。”說這話時,心中愧疚萬分。

他身為護衛統領,卻回護不力,讓公主受傷,已然?是?失職,他不能再報以僥幸心态,讓公主再有風險。

衛蕪音卻叫住他,“不必往前去了。”

衛深有些不解,但還是?回身等候新?的命令。

“掉頭,回行宮。”

衛深聞言一怔,這個時間……回行宮?

而且公主還受了傷,不快些回府去請禦醫來診治的話,不太妥吧……

但既是?公主的吩咐,他也不會違抗,自去安排。

馬車雖有損毀,身上的傷痛仍存在感十足,衛蕪音的心情卻很好。

夏夜晚風從破了一個大洞的車壁吹進來,衛蕪音小心的往完好的那一邊側了側,看着車外?一路向後倒退的血跡,頗有些感慨的想着:

她前世就是?吃了手裏沒?有兵的虧,否則即便被衛然?率禁軍圍剿,尚能有抵抗之力;如今重生回來,朝政上她雖能自如應對,但要?兵卻很難,哪怕有蕭斐借力,可不屬于自己的兵力,用着終究不順手。

她正想着用什?麽法子順其自然?的增加公主府的護衛呢,這不,一場刺殺,一道險些致命的傷,剛好就給她提供了這個契機。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遠處公主府的儀仗不知何故忽然?掉頭回去了,悄悄前來打探情況的青桐滿臉愕然?,不得不立刻飛奔回去,把這個情況告知蕭斐。

“又往行宮的方?向去了?”

蕭斐也有些狐疑,思索半晌,忽然?了然?。

她若一心想給公主府增添護衛,還有什?麽能比眼下這場遇刺更有說服力?

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殺,還真是?給了她一個絕好的借口。

看來今晚這裏的确是?沒?他什?麽事了,只剩下一樣……

蕭斐朝着行宮的方?向看過去,她連馬車都壞了,人——

能是?安然?無恙的麽?

應是?無礙吧,否則早該立刻回府了。

這個念頭一起,他只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随即控馬走出巷子,回府。

……

明月高懸在天邊,行宮的大門早已緊閉,把守在行宮門前的禁軍見到晉陽公主的車駕去而複返,一點兒猶豫也沒?有的上前攔下。

然?而目光在無意?中掃到晉陽公主的馬車時,又愕然?愣住。

之前離開行宮時,晉陽公主的馬車都還好好的,怎麽回來時,卻帶着這麽大一個破洞?!

再看護衛在周圍的一隊護衛,個個兒也都挂了彩,甲胄上血跡斑斑,臉上還帶着殘留的殺氣。

“這是?……?”

雖然?滿心疑問,但攔人的話還是?要?照常說的,“宮門已落鎖,殿下即便有事禀告,也請明日再來吧。”

上前來的衛深聽?到這話,卻并沒?有退回去,而是?停在原地,一言不發。

宮門前的禁軍不得不看向馬車,不多?時就見車內的晉陽公主被人攙扶着,艱難下了馬車,一步一步慢慢朝宮門這邊走來。

月色清輝灑在她周身,把守的禁軍看清眼前所?見以後,愕然?的再度睜大了眼睛。

晉陽公主竟然?受傷了!

“煩請閣下通傳一聲,我?有十萬火急之事,一定要?當?面與父皇陳說。”

事情驟然?發展到這一步,把守禁軍也沒?了主意?,連忙告了一聲罪,派了一人進去請示。

過了許久,裏面終于傳出話來,讓晉陽公主進去。

衛蕪音在綠朱的攙扶下進了行宮,其餘人則被留在宮外?等候。

聽?說公主受傷,元康帝派了錦禮出來查看,錦禮一看到衛蕪音衣上的血跡,即便跟在皇帝身邊多?年,見慣了各種場面,此時也不免驚呼一聲。

“天哪!殿下這是?怎麽了?究竟出了何事?”

又一疊聲兒的吩咐下去,“快!陛下有令,叫何奉禦過來!”

由何奉禦重新?看過傷勢,衛蕪音這才跟随錦禮來到元康帝的寝殿內。

元康帝本已經睡下,聽?到錦禮的禀報以後,他也驚了一下,立即讓錦禮快把人帶來。

聽?到衛蕪音進來的動靜,元康帝起初還有些半信半疑,但在看到衛蕪音衣上沾染的血跡以後,急忙問道,“吾兒可有大礙?”

“給父皇請安,謝父皇關心,”衛蕪音的聲音有些發虛,“何奉禦已經看過,兒如今已經無礙。”

元康帝這才點點頭,放了心,跟着問道,“到底怎麽回事?你那些護衛都做什?麽去了?怎會連馬車都被人打破了?”

衛蕪音等的就是?這個,不等元康帝問完,她眼裏已經流下兩行淚來。

向前走了兩步,在元康帝近前跪下,再開口時也帶上了哭腔。

“父皇救命!還請父皇收回兒臣監國之權,這監國之任,兒臣實在是?不敢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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