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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乃兮

小小亭子裏, 沐王爺氣不太順。他自诩比不得沐家第一位,也不算沐家最差的一任王爺。可他沒想到自己想對月娘的孩子好點,月娘的孩子卻半點不像月娘, 看人的眼光極差, 還要倒貼。

瞧瞧這周家二郎,除了出身在周家, 其餘是半點能讓人看得上眼的地方都沒有。完全能說是一無是處。他手下客卿無論哪一位,拉出來都能比這位周子澹好些。

難道養在外面,終究是會眼皮子淺些。

“嬉皮笑臉,油嘴滑舌。”沐王爺皺眉, “不像話。”說罷, 他是再也不想看這兩個小輩,尤其是不想看周二郎。

他站起身來,對梅郡主說了聲:“你要是非他不可,我應了。往後你要是真在他那兒受了委屈, 我至多只幫你一次。”

這一次也是看在月娘份上。

說罷,他甩衣袖走人, 帶走了一批跟着他随身伺候的。

留在亭子內,被甩了臉的周子澹和沐子芝互相看了眼。沐子芝頓了頓,正想要安慰一聲被看低的周子澹, 卻見人渾然不在意笑起來:“王爺也太看不起你。你會在我這裏受委屈?我但凡要是做錯了點什麽,怕是早被你追着打,方圓百裏都能知道我犯下的錯。”

沐子芝是半點不想不想安慰人了。

她不僅不想, 還擡起腳在桌下踩人, 扯着笑意又有點微妙的小火氣:“你真是好好皮相, 憑白多長了一張嘴。”

周子澹腳沒想到要收, 被猝不及防踩了個正着。他倒吸一口氣, 低頭看看腳上鞋子印。三娘用的力氣不算大,只是他好好的一雙鞋,愣是被踩上了一個灰色印。

他擡起腳拍了拍灰,不由說着:“後天出門我和你一起出,看來得多買一點鞋子。随身帶兩雙備用的,鞋子被踩壞了也好換。”

這麽一說,他還得勁上了:“兩雙不夠。得買多點。給你也買鞋。堂堂郡主,往後鞋子必然不能沾染一點灰。這樣你踩我就省鞋了。”

火上澆油就這樣了。

沐子芝站起身,追着周子澹就要打。周子澹剛被踩了一腳,怎麽能憑白再被人打。他朝外亭子狂奔,哈哈大笑着:“走了。明天不來了,後天我早些來,我們早些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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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的次數多了,對馬廄的方向都一清二楚,直拐去馬廄方向找自己愛馬去。

沐子芝見人跑得一天比一天快,想拿東西砸過去,四下看看卻沒找到什麽東西砸過去能給人教訓又不傷人。于是她掏出了自己染的手帕,團起來打個結,直接丢向周子澹。

打了結的手帕沒能砸到人,直接墜到了地上。

周子澹本身都跑遠了一段,看到這一幕又重新跑回來把手帕給撿了。他朝着三娘晃了晃打結的手帕,笑嘻嘻繼續轉身跑走。

這一場景看的邊上一衆仆從情不自禁想偷笑,白雲更是笑出了聲音。潭夢推了推白雲,上前一步:“郡主,不是說這兩天要忙完活了?現在回小院麽?”

沐子芝目送人跑遠,回過身:“回吧。”

在沐王府這些天,府上的其他郡主和世子,幾乎都将梅郡主沐子芝當不存在。他們日子該怎麽過怎麽過,上學的上學,出門找玩伴的找玩伴,在府上學琴學畫的學琴學畫。

沐子芝就在自己小院裏染布,同時聽耳邊趙姑姑過來念經一樣講除了規矩之外,一位郡主該知道的一些事。

就和白雲所說,染布确實已經将近結束。

她在層層上色後,終是要将布上的所有繩線都剪開。

回到院子裏,沐子芝回到她這些天坐的位置上,取了一把鋒利又小巧的剪子,将一坨顏色看上去極為古怪的拿在手中。布是濕的,讓她手指上輕微染上了一些顏色,連指甲上也沾染上了一些。好在這點色彩淺淡,洗幾次就能洗去。

她舉起剪子,小心翼翼一點點将包括馬尾毛以及白色細繩一一從布上剪去。旁邊白雲給她倒了茶水,她是一口都沒有喝。

趙姑姑午間小憩結束,又到了小院裏,坐在距離梅郡主不遠的地方。趙姑姑一邊說着話,一邊按照往常觀察着梅郡主。

她是王妃派來的,這些天必也會隔三差五被王妃叫去問話。王妃要問的無非是梅郡主性子如何,每天在做點什麽,規矩學的怎麽樣。

她便一五一十回答:“梅郡主性子初見暴躁,對下人也不算友善。實際上卻極為有耐心,這些天每天都在給手上的布染色。那塊布全團在一起,看不出是什麽樣式。規矩是全聽,考教時,她身邊的白雲全給記上了。”

如今來看,趙姑姑認為自己說的是半點沒錯。這位梅郡主性子暴躁是暴躁,可面對要做的事真是很有耐心。細想來要是分出一點心思在別的事上,也能将別的事做好。

對下人不算友善,其實也算是禦下有方。梅郡主要要是真長在沐王府內,其實真能找個好人家,往後将家操持得妥當。

如今雖說是到了沐王府,也聽說是和周家二郎君不清不楚,但不管怎麽說都不算是找了個好人家。

趙姑姑當然不能議論太多主家的事。她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到了點便規矩離開。到她離開時,小院裏梅郡主的動作幾乎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只能聽見規律的剪刀咔擦聲。

“咔擦——咔擦——”

不知道過了多久,布剪的時候,有圓潤的小石子墜下。從布中滾落到沐子芝放在下方的一個扁竹筐內。很快一個接一個,按序在扁竹筐內滾成了一排。

白雲和潭夢時不時将視線落到梅郡主身上。可惜她們只見過梅郡主現在的姿态。要是阿花在場便會清楚知道,不管是沐子芝,還是僞裝成的月娘,還是當初的梅三娘。坐在椅子的人低垂頭,有零散細碎頭發垂落,全身心關注在手上技藝。從孩童長到成年,至今都不曾改變過。

當太陽逐漸西落,晚膳時間到。

沐子芝把東西全部送到屋內。她洗幹淨了手去前面吃飯,準備晚上回來趕夜工。

用餐時必然會露出手。四郡主本來好好在吃飯,沒過多久視線就一直落在沐子芝的手上。她滾圓着眼,總覺得人手不幹淨。她心裏頭的話憋着很是難受,直到她爹替她問出了問題。

沐王爺想要關心一下大郡主,緩緩開口:“你手上怎麽回事?這些天還在弄你那些東西?要是吃下去怎麽辦?以後要是真放不下,去庫房那點錢,給你再建一個染坊。讓人專門給你做着玩。別整天親自上手。”

沐子芝筷子停了下,擡眸看向沐王爺:“不然我以後在小院子裏吃。眼不見為淨?”

沐王爺今天本就不算高興,白天就被沐子芝和周子澹氣到過,現下聽到這話更是生氣。他一生氣,臉驟然變得極其嚴肅:“你是沐王府的大郡主,做什麽事情都要多做考慮。在場那麽多弟弟妹妹看着,像樣麽?你午間的茶泡得好,平時難道不能和弟弟妹妹們煮茶聊聊天?”

在場人一時連夾菜的動作都不敢多做,吃飯全放低了聲音。大世子膽子最大些,這會兒也沒有想要觸黴頭。

王妃在邊上見狀,平靜打圓場:“有什麽話吃完了再說,心氣不順,飯吃下去回頭找大夫,得不償失。子芝到府上才半月,又不是從小在府上,很多事不懂。你和她置氣幹什麽?”

沐子芝其實吃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放下筷子,拿過手帕擦了擦唇角。半個月學一頓用餐的禮,是讓她暫時習慣了和他們這群人一起吃飯。但沐王爺這話她真是不愛聽。

“彈琴、作畫、煮茶。騎馬、下棋、看書。”沐子芝說起了這些事情,問沐王爺,“王爺覺得我學這些,一兩年能比得上江南知名的大家,或是哪位優秀才女麽?”

沐王爺皺眉:“誰要你去和他們比?”

沐子芝站起身來。她是沒怎麽去過學堂,不代表她沒讀過書。她其實作畫、煮茶和騎馬都擅長。可她見多了人,聽多了商賈所說的各種故事,再聽對她渾然不了解,卻總有一萬種路想要讓她按照他的念頭走的行為,忍不住嗤笑起來:“那整天和弟弟妹妹泡茶的我,和你們眼裏周子澹這種纨绔子弟有什麽差別?不過是花瓶郡主罷了。”

她染布的時候,整個周城都沒幾個能比得過她。要她舍棄自己本事,去當一個無用之人。這不可笑麽?

沐王爺發火:“你染布上得了臺面麽?”

沐子芝真是憋了火,全看在面前的人是沐王爺的份上,沒有打算和人當場打起來。她不停呼出氣,勸自己平和下來,眼內卻一如星回節的火焰一般:“你等着看。”

說罷,她起身離開房間,渾然不打算再和衆人一塊兒用飯。

早退得非常果決,只聽見身後“啪”一聲摔筷子的聲音。

沐子芝腳步加快,回院子的路上一腳把路邊的一塊裝飾的石頭給踹入了不遠處的小荷塘內。她朝着荷塘龇牙咧嘴一番,揮舞了拳頭。

“我娘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了這樣的男人。”

她回到自己小院子裏:“白雲,給我點了蠟燭。今晚上我不睡。你和潭夢自己歇了。”

趕工的人,沒有睡覺這一回事。

沐子芝臭着臉,看上去竟比平日裏更加漂亮。白雲點起的燭火擔心:“郡主,今晚真的不睡了嗎?”

“睡什麽睡。”沐子芝冷哼,“晚上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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