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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這種事情本來就尴尬,要是碰上許聽月這種不愛說話的人,尴尬程度就會呈指數級增長。

對面男人第三次看了腕表上的時間後,許聽月十分“善解人意”的問他:“付先生是不是一會兒還有事情要去忙?”

男人被看穿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确實想走:“許小姐,你看,咱們互相也都基本了解了。過年,家裏頭來往的親戚多,事情也多,不如我送你回家去?”

許聽月婉拒:“謝謝,不過不用了,我正好在附近還要辦點事,不必送我了。”

她站起來,先伸出手:“今天很高興認識你,付先生。”

男人有些急迫的想要離開,起身潦草一握:“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許小姐,既然你還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許聽月點點頭,看男人快步離開這間咖啡店,她自己也松了口氣,終于打發利索一件棘手事——他們根本連微信都沒留,這就說明沒有以後了吧。

許聽月沒走,又重新坐了回去,喊服務生收拾幹淨桌面。

她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半,約定的時間就快要到了。

許聽月在座位上看手機,彈出來一條微信。是江望之發來的。

Vito:「在家嗎?」

許聽月心跳的快了些:「江總,有事?」

那邊顯示的狀态是正在輸入,可半天也沒有新的消息發過來。

她又等了等,江望之半晌才發來一句新的消息:「我媽媽念叨起伯母,說搬走之後就沒再見面,所以讓我問問伯母在不在家,想過去串門」

許聽月微微有些失落,原來不是找她的:「在家」

這次對面回複很快:「好,一會兒到」

許聽月看着對話框愣神,不經意間擡頭才發現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桌旁,正笑盈盈看着她。

她如夢初醒,趕緊站起身來:“溫律,您好,好久不見。”

幾年過去,溫幸爾倒是沒大變樣,長長的頭發绾在腦後,溫婉雅致。

她眼睛彎成月牙,打量了下許聽月:“真是女大十八變,我剛才都沒敢認。”

“您快坐。”許聽月招呼服務生來新點了兩杯咖啡。

“你姐姐快生了吧?”溫幸爾問,“前幾個月我在朋友圈刷到了她的照片,肚子已經不小了。”

“是,快了,預産期還有不到一個月。”

許聽月有些局促,扯閑話問溫幸爾:“好幾年沒見了,您工作還順利嗎?我出國這幾年常想起您,當年的事還欠您一個人情,我今年總算能休假回家,所以就想着借機會約您出來,謝謝您當年幫我。”

溫幸爾從包裏拿出一張明信片遞給許聽月:“你太客氣了,不過是件小事而已,舉手之勞。至于工作嘛,偶有波折但總的來說還算順利。以後如果還有需要,歡迎再來找我。”

明信片上有燙金的大字:溫幸爾中盛律師事務所合夥人

許聽月有些吃驚,當年溫幸爾不過是中盛排名最後的小律師,自己還是她接的第一單業務,沒想到短短幾年就已經成了合夥人。

中盛是家大律所,在整個華東地區非常有影響力,在所有一線城市都有分部。

“溫律,你好厲害!”許聽月由衷稱贊。

溫幸爾溫和的看着她:“你現在回國在哪裏工作?”

“在B市,”她回答,“一家叫淩之的翻譯公司,我是翻譯。”

這下輪到溫幸爾吃驚:“淩之?我們中盛就是淩之的客戶。”

她旋即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也難怪,以你跟江總的關系,我早該想到你在淩之工作的。”

許聽月心裏一動,有些事情可能真的跟自己猜測的相同,盡管那些猜測許聽月直到現在都覺得不可置信。

她的心跳的快了些,這是種馬上就能窺見真相的快感。許聽月移開視線,手指在桌下緊緊絞在一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一些:“您現在,跟江總很熟?”

溫幸爾低頭喝了口咖啡:“你出國後我們還見過幾次,機緣巧合吧,也一起辦了幾件事情。江總人很客氣,其實這中間我并沒有費多少心,但他執意要謝我,就提出免費給中盛做兩年的翻譯業務。淩之是家大公司,在這方面非常專業,我們律所跟淩之合作兩年之後就主動又跟淩之簽訂了翻譯合同,現在是穩定的長期合作關系。”

許聽月點點頭:“我回國時間不長,入職一共也才幾個月而已,還真不知道中盛也是淩之的客戶。這麽看來,咱們算是太有緣分了。”

溫幸爾擡起眼眸,表情溫和着,可語氣卻有着直透人內心的壓迫感:“出國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家休假,時間寶貴。你把這麽寶貴的時間留出來給我,我真覺得受寵若驚。”

許聽月一滞。她以為自己佯裝的再正常不過,沒想到溫幸爾經這麽快就能轉過彎來。

“你約我出來是有話要問我?”溫幸爾唇角上翹,“嗯?”

最後這聲鼻音輕飄飄的,可卻像把小錘子砸在許聽月心上。

明人不說暗話,何況眼前坐着的是最能洞察人心秘密的律師。

許聽月決定攤牌,她不由得正襟危坐:“是,是有件我想不通的事要問問您。”

溫幸爾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笑着打趣:“是不是我又犯職業病了。抱歉,你不用緊張,我們只是閑聊。”

許聽月微微放松了些:“溫律,我想請問您,當年我出國前被荀琛傷害的那件案子,您是不是知情?”

“是,我對此案知情,”她大大方方承認,“荀琛後來被判了有期徒刑八個月。”

許聽月挪動了一下坐姿,身體前傾:“您為什麽會接觸到這個案子?據我所知,這是個公訴案件,應該不需要律師。”

溫幸爾眨眨眼睛:“這不是你真正想問的問題,對嗎?”

她看着語塞的許聽月:“你不要有什麽顧慮。你想知道什麽不妨直接問。”

許聽月小巧的齒貝死死咬着下唇,溫幸爾也不開口催她,只自顧喝着咖啡。

良久,許聽月才低低問她:“我想問你,當初,是不是江望之找的你,并且托你想辦法幫忙,讓荀琛按照上限被判刑?”

溫幸爾微微歪頭,眼神定定看她:“你為什麽不直接問江總?”

“……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她說,“就連我自己都覺得這不可能,但我又實在想不出來別的可能性。”

溫幸爾喝光杯裏的咖啡,杯子放回桌面,發出一聲輕響:“當年你的這件案子,我确實接觸過,我也确實為了這件案子和公訴檢察官聯系過。”

她說到這兒,微微有些停頓,語氣也不自覺的柔和緩慢下來,許聽月幾乎是立刻就發覺了溫幸爾的變化。

她眼神比剛才更溫柔:“不過,這件案子就算我不找檢察官,最後的結果也一定會和現在一樣。因為那位檢察官……他是最秉公清明的人,徇私這種事情,他絕不會做。所以,我其實并沒有幫上什麽忙,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

自從荀琛在停車場說了這件事之後,許聽月曾經自己在網上查過自己這件案子的相關信息。她記得那位公訴檢察官姓沈,名叫沈勉,個人信息上有他的照片,他樣貌清嘉,一雙眼睛卻冷厲的要命,隔着電腦屏幕都能讓人覺得膽顫,一看就是個不好說話的人。

溫幸爾沒明着回答,但她也沒否認。

許聽月心裏答案,低頭道謝:“謝謝你溫律,謝謝你當年願意幫我,也謝謝你今天願意出來赴約。”

以溫幸爾的聰穎,估計從看見許聽月約她出來喝咖啡的微信開始就已經猜到了許聽月想要幹什麽。她這麽忙,完全可以随便找個理由推脫,可她還是來了。

溫幸爾的時間是以分鐘來計算報酬的,即便是春節放假她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她拎起包起身道別:“有些問題其實你完全可以直接去問當事人,縱使問多了,問錯了,又有什麽要緊?”

許聽月跟着她站起身,有些無措:“我只是不相信我的猜測會是真的,我想不明白。”

溫幸爾伸手在她肩上輕拍兩下,似乎再給她打氣:“要自信些。有些事……當局者才會迷。好了,我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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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聽月打了輛出租回家,一路上她都在回想溫幸爾的話。

為什麽呢,究竟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江望之要費這麽大的力氣去幫她——在被她打了一巴掌後。

許聽月一直以為江望之是厭煩她的。試問誰被人打了一巴掌還能從心底裏喜歡對方?尤其是當她在淩之見到江望之之後,那周身冰冷的氣息,與她交談時漠不關心的神情,絲毫沒有感情溫度的話語,都更加印證了江望之厭煩她的這個觀點。

江望之又怎麽會在那時候幫自己呢?

許聽月有些疲累的嘆了口氣,溫幸爾是個律師,态度溫和卻有力量,想要從她嘴裏套話實屬不易。看來要想知道原因,就只能去問江望之本人了。

她坐電梯上了樓,一打開家門就聽見裏面一陣談笑聲傳過來。

許聽月這才猛然記起江望之說要來拜會的話。她這一會兒腦袋裏全是七年前那件事,倒把眼前給忘了個幹淨。

聽見開門的動靜,客廳裏有腳步迎出來,是陳方英。

見她進門,趕緊沖她招招手:“月月,你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許聽月趁着低頭換鞋的空自己悄悄深呼吸兩口氣,努力讓臉上困惑難解的表情消散,換上新年的喜氣洋洋。

她換上拖鞋跟在陳方英身後乖巧進了客廳,果然是江母和江望之坐在沙發上,只是江望之似乎有些沉默,面色并不算很好看。

“江伯母新年好,”許聽月沒理江望之,只對着江母微微鞠了一躬,語氣愉悅,“好久沒見您了,您還是這麽有氣質。”

江母倒是有些驚訝,過來拉住許聽月的手上下打量:“月月長這麽漂亮了?!”

陳方英湊過來笑:“你看看你這孩子也不早說,我們還是剛才聊天才知道,你如今工作的那家翻譯公司就是你小江哥哥的公司啊!”

許聽月看向江望之,略一點頭:“江總,新年好。”

江母“喲喲”兩聲:“什麽江總不江總的,咱們都是自己人,不要這樣叫。”

她拉着許聽月到沙發上坐下,又問:“聽你媽媽說剛才去相親了?相的怎麽樣?”

許聽月只覺得身旁有銳利的視線刺過來,讓她莫名有些心虛:“還、還行。”

見她不願多說,江母只當她不太好意思,于是兩個媽媽又湊頭開始絮絮叨叨閑聊起來,許聽月和江望之兩個人就像兩個安靜的木偶一樣坐在沙發上誰也沒說話。

還是陳方英先覺出來有些不對勁,岔開話題:“你看咱們光顧着自己聊天,把孩子們都給忘了。”

她又對他倆說:“月月啊,你如今跟着小江工作,可一定要好好幹啊,別給小江添麻煩。你們兩個也別在這兒杵着了,去樓上吧,你們自己聊聊天兒。小江,晚上你們就別走了,咱們一塊兒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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