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們做你的家人
蔣韻在看見柯以難的一剎那,心裏所有的防線瞬間崩塌了。
“阿難,他們說奶奶死了。”蔣韻的眼淚像珠串一樣落了下來,砸在了柯以難的心上。
柯以難看了一眼寫着“太平間”的牌子,緊緊牽住了蔣韻的手,領着她走了進去。
柯以難告訴自己要鎮定,他要做蔣韻堅不可摧的後盾。
太平間裏溫度很低,蔣韻一走進去就開始全身顫抖。面前的人被白布單蓋着,蔣韻走到一旁,緩緩地揭開了白布。
楊叢清就像睡着了一樣,安詳地躺在那裏。
蔣韻在看見奶奶的一剎那,心中的恐懼蕩然無存,她伸手輕柔地去撫摸*奶的臉,她冰冷的手指能夠感受到了溫暖體溫,甚至聞到了奶奶身上的香灰味。
蔣韻的腦中像播放幻燈片一樣,閃現着從小到大和奶奶在一起點點滴滴。無論生活對她多麽殘酷,她都可以依偎在奶奶的懷抱裏取暖;無論誰抛棄她,奶奶永遠會陪在她身邊。
生活教會她殘酷和堅強,可奶奶卻告訴她要永遠對着世界保持熱情,要在心裏留下柔軟的部分。奶奶從不在學業上對她做要求,只會告訴她,要做一個善良的人。
“蔣蔣。”柯以難輕聲喚了一句蔣韻。
柯以難的聲音,宛若打破了蔣韻殘存的幻想,她被拉進了現實裏。
面前的奶奶,再也無法開口說話,再也無法給她輕柔的愛撫,再也無法擁着她在院子裏看一年四季的景色。
蔣韻跪在地上,手緊緊地握住奶奶的手,在握上的那一剎那,她感覺到了僵硬與冰冷。
蔣韻心裏忏悔着,她後悔今天晚上去參加聚會,如果她在家裏,奶奶就不會突發疾病卻沒辦法第一時間被救治。
一場火,陰陽相隔。
“阿難,我再也沒有家人了。”蔣韻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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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以難把蔣韻拉了起來,抱住了她,“你還有我和丁一呢,我們做你的家人。”柯以難知道,現在任何言語都無法撫平蔣韻心裏的傷痛。
他能夠深刻體會蔣韻的痛苦,就像當初他的奶奶去世一樣。在老人身邊長大的孩子,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愛,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都來源于陪在他們身旁的老人。失去了他們,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
柯以難知道,這種痛苦,是随着時間的流逝都無法忘懷的,時間越久,思念會越深。有的時候你以為會釋懷,但是思念會像幽靈一樣,在深夜、在不經意間,猝不及防地闖入你的心裏。
蔣韻走出太平間,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嚴亦。
“我已經安排好後面的事情了,你們兩個小鬼估計也弄不明白,放心交給我就可以了。”
蔣韻此刻無法拒絕嚴亦,她确實應付不來這些事情。蔣韻整理了一下思緒,撥通了蔣大同的電話。蔣韻只有他家裏的座機號,她看了一遍就記了下來。
“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找蔣大同。”蔣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蔣韻?”女人猜測着。
“讓蔣大同接電話。”蔣韻壓制着內心的怒火。
“啥事兒?”蔣大同不耐煩地接起了電話。
“奶奶去世了,我通知你一聲。”蔣韻聲音寒冷刺骨。
“怎麽回事!?我馬上趕過去!”蔣大同吼了一嗓子。
蔣韻果斷地挂上了電話。
她想不通,蔣大同從未關心過奶奶,如今去世了,卻想要扮起孝子的模樣。
真是可笑。
蔣韻坐着在嚴亦的摩托車上,向殡儀館駛去。
墨色如濃,風裏都透露着凄涼,冰冷的月光照亮着前方的路。
在頭盔封閉的空間裏,蔣韻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這狹小的空間,就像是蝸牛的殼,她可以蜷縮在裏面,釋放自己的悲傷,來尋求一絲的安全感。
夜晚呼嘯而來的風,吹不散她的痛苦,也帶不走她的憂傷。
她在心裏默想,在去往天堂的路上,奶奶就不會害怕,會不會也像她此刻一樣惶恐無助。
嚴亦把事情安排得很妥帖,一到殡儀館就有司儀來和蔣韻對接事項,蔣韻本就無法冷靜思考,聽完司儀所說的流程後,更是一頭霧水。
“有什麽事兒你直接和我說吧。”嚴亦點了根煙,不耐煩地對着司儀說。
“好的,好的,嚴公子。”司儀畢恭畢敬地隊嚴亦說。
這時柯以難也趕了過來。
蔣大同出現的時候,蔣韻正跪在香爐前上香。
“怎麽回事啊!?”蔣大同用質問的語氣問蔣韻。
“心肌梗塞。”蔣韻忍着痛說。
“我怎麽不知道她有這個毛病!”自打蔣大同走進這個房間,沒有看一眼楊叢清,也沒有上一炷香。
“你忙着照顧你的妻女,怎麽會有時間關心奶奶呢!她生病了你都不來看一眼,現在假惺惺地來做什麽!”蔣韻站起來,用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着蔣大同。
“這兩個人是誰?”蔣大同警惕地看着柯以難和嚴亦。
“輪不着你過問。”蔣韻折着紙錢,不去看蔣大同。
蔣大同點了支煙,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抽了起來,什麽話也沒有再說。
裴然打了好多通電話給柯以難,可無論裴然怎麽勸,柯以難都不回家,堅持陪蔣韻的身邊。
清晨,丁一和他媽媽來到了殡儀館。一進門,範文芳就抱住了蔣韻。
“不哭了,有什麽不明白的,阿姨幫着你弄,難為你了。”範文芳雙眼通紅,心裏忍不住難受,心疼蔣韻小小年紀就要面對這一切。
“小嚴?你怎麽在這裏?”範文芳有些意外嚴亦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阿姨,我是蔣韻的朋友,過來幫忙兒。”嚴亦頂着黑眼圈,艱難地睜着眼睛。
“媽,他是誰啊?”丁一小聲問範文芳。
“他是咱們店房東的兒子。”
二中前面一整條街的商品房都是嚴亦父親的,嚴亦日常除了上學以外,每月的20號還會帶着小弟挨家挨戶地收房租。
丁一走到蔣韻身邊,什麽也沒有說,只是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在來的路上,丁一聽見範文芳感嘆着蔣韻可憐,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丁一心裏酸楚難過,在看見蔣韻一面疲憊、滿臉淚痕的時候,忍不住抱住她想要給她安慰和力量。
“那是誰啊?”丁一指着蔣大同問柯以難。
“蔣蔣那個倒黴催的爹。”柯以難沒好氣地說。
一整晚,蔣大同除了抽了幾支煙以外,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蔣韻卻守着長明燈一夜未眠。
“真不知道世界上怎麽會有他這樣的父親!”丁一憤憤地說。
之後陸續來了幾個鄰居家的奶奶,每個人看到蔣韻都直呼可憐。
“這孩子從小就命苦,爹不疼娘不愛的,誰成想叢清這一下子就去了,扔下她一個人,這麽小還在上學,以後可怎麽辦啊。”
“是啊,家也燒成了這樣,也不知道她能去哪。”
“也不知道她爹媽能不能良心發現,把這孩子接過去,自己一個人可怎麽過啊。”
奶奶們看着蔣韻忍不住掉了眼淚,除了給予同情,她們也幫不上蔣韻的忙。
司儀簡單地舉行了一個儀式,随着瓦盆被摔碎的聲響,一切都幻化成了泡影,徒留一地回憶。
蔣韻抱着骨灰盒,坐在範文芳的車上,沒有表情愣愣地望着窗外。外面下起了雨,雨點順着車玻璃流下,像是一行眼淚。玻璃上起了霧氣,蔣韻不知道是因為眼睛裏的淚水還是霧氣,眼前的風景開始變得模糊,繼而變成了一片黑暗。
再醒過來,已經是在自己的卧室中。廚房裏還有滅火噴進來的水沒有幹,房間裏陰冷潮濕,彌漫着焦煳的味道。
“醒了?”範文芳溫柔地摸了摸蔣韻的頭發,“你太久沒休息了,剛剛在車裏暈倒了。”範文芳溫柔地說。
“阿姨。”蔣韻一時哽咽,說不出後面的話。
“阿韻已經是大姑娘了,阿姨相信你一定可以調整好情緒的,你要努力地學習和生活,奶奶在天上看着你呢。”
“她真的會看見嗎?”蔣韻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當然會了。”範文芳輕柔地幫蔣韻拭去淚水。
範文芳的話雖溫柔,卻在這個時候,給了蔣韻溫暖,給了她獨自面對生活的勇氣。
如果可以,蔣韻願意一直做奶奶懷抱裏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可生活的殘酷逼着她不得盡快長大。
範文芳幫助蔣韻清理了一下破敗不堪的廚房,“阿韻,阿姨聯系了工人,明天能來這裏重新粉刷牆面,還要安裝新的櫃子,家裏住不了人,你這一陣來阿姨家裏吧,好不好?”
蔣韻搖了搖頭,她覺得奶奶仿佛沒有離開,她不想丢下奶奶一個人待着這裏。
說話間,傳來了敲門聲,範文芳走過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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