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重要決定

周瑞安哭了一路，因為心中有了曙光，所以不至于嚎啕大哭，再加上旁邊有人，他很矜持的低了頭，小聲嗚咽，剛被空調烘幹的袖口領口又被眼淚打濕。

這幾天的時間，感覺已經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了，眼睛永遠是腫的，鼻子永遠是堵的，并且犯了疑心病，看誰都不順眼，生怕是來害自己，哪怕是身邊這個遞紙巾盒的人，周瑞安也存了防備的心思。

楊桐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憑經驗判斷，能這麽有氣力的大哭，應該就是真沒事了。

等到了那個面店，周瑞安手忙腳亂的擦眼淚鼻涕，不想太狼狽，他像是忽然之間想通了什麽，有心思考慮自己的形象了。

楊桐耐心的等他，看他眼睛鼻頭紅紅的，貓洗臉似的來回擦，愣是用光了自己新開的一盒紙巾。

“我看着……不會太怪吧……”周瑞安遲疑地問楊桐。

“不會不會，挺順眼的，挺好，”楊桐立刻擺手，這話不是奉承，他沒必要奉承一個落魄學生，是真覺得挺順眼挺好，雖然剛才哭了一通，但讓原本青紫的臉上有了血色，反而顯得有了生氣，眼神也沒在橋上時那麽空洞虛弱，黑黝黝的瞳仁裏有了光彩，還會左一眼右一眼的溜自己，楊桐看出來，他還是對自己有戒心，這有點讓他奇怪，大家都是男人，這麽防着我幹嘛？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的。

周瑞安最後整了整襯衣，和楊桐一起下了車。雨還沒停，楊桐撐了傘先下，然後去副駕接他。

“哎喲這待遇，趕上我對象了，”楊桐打着傘，順口開了句玩笑，周瑞安不但沒買賬，還十分警覺的瞪向他，瞪得楊桐不明就裏。

二人在面店要了四碗面還有幾樣小菜。

因為今天客少，廚師似乎偷了懶，面是一碗一碗端上來，二人也不客氣不生疏，就着一個碗就開始吃，吃完一碗又來一碗，兩雙筷子一直都在同一個碗中打架，吃的踢裏禿嚕，堪稱是酣暢淋漓。

這吃法看的服務員都新鮮，笑着竊竊私語。

等第四碗也被吃光後，這二人才終于擡了頭，捧着肚子舒服的喘氣。

“吃美啦？”楊桐問。

周瑞安點點頭；“再辣點就好了。”

“那你放辣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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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你不能吃麽。”

楊桐聽這話笑了，知道這小子終于活過來了，有心思跟他聊天。

正準備正經聊幾句，周瑞安的手機又響了。

“呵，業務繁忙啊，還說你沒出路，這不想着你的人挺多嗎。”

電話是未知號碼，周瑞安明明記得自己把手機設定成免騷擾的，怎麽還有？

想起上次接到的那個騷擾電話，周瑞安的後槽牙磨了磨，索性接了電話，沒等那邊說話，他這邊先張嘴。

在場的幾位食客、服務員，包括楊桐在內，都傻了眼，全部向周瑞安行注目禮，誰也想不到他會突然開罵，而且罵聲震天滔滔不絕，越罵越起勁兒，什麽髒說什麽，什麽惡心提什麽，本來他不怎麽會吵架罵街，這會兒茅塞頓開，無師自通全會了，炫技似的罵了好一會兒，他估摸着對方要急眼，趕在他說話之前挂掉電話，然後拉黑名單。

“你……什麽情況？”楊桐結結巴巴的問。

“沒什麽，一個該罵的人，湯你還喝嗎？不喝我喝了，”周瑞安第一次沖別人發洩，不僅沒有愧疚，還神清氣爽，胃口大開，又把剩下的湯一飲而盡。

想着電話那頭的家夥吃癟的表情就想笑，原來讓別人堵心的感覺這麽爽，自己之前做人太和善，總替別人着想，尤其是面對男友時，結果連個好也沒得到，落得了灰頭土臉的下場，堵的他都沒地方說理。

今天這一通罵似乎打通了他的穴道，另辟了一條蹊徑，出氣的同時還罵活了他的靈魂，抱着空碗思索了片刻，周瑞安重重的閉上眼，悄悄在心裏下了個決定。

這個決定類似賭局，賭注是他自己，他什麽都沒了，很多事也不能讓奶奶知道，只能拿自己去搏一搏，贏了自然好，輸了也無非是再往橋上騎，都騎過一次了，沒什麽好怕的。

“對了，你剛才在車裏說……你今晚要去b市？”周瑞安活動腦子，回憶起楊桐之前說的話。

“怎麽，想通了？要去b市？”

周瑞安望着空碗點點頭。

“行啊，今天跟我一起去？”

周瑞安再次點點頭，有點緊張地看了眼楊桐。

他要實踐他的想法了，這個想法對他來說是石破天驚的，也是破釜沉舟的，能不緊張麽。

“那好啊，你住哪？我那住的房子小，不過還有一張沙發。”

周瑞安想了想；“我……也許在你那住不了幾天，我在b市有……有個認識的人，我去了聯系他，然後住他那裏。”

程青洗完手，整理了下儀容，清清爽爽的出了洗手間，走到大廳，在一片桌椅板凳和工作人員中，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落地窗前的廖涵潇。

廖涵潇身姿高大筆挺，穿着合體的西褲襯衣，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舉着手機，雖是面對窗口站，但光是背影也很潇灑，只是看樣子是若有所思。

程青覺得這精神頭兒不對，趕緊跑上去詢問。

“怎麽樣？他合作吧？”

廖涵潇目視前方一撇嘴，平靜道；“他罵我。”

“啊！？”程青一愣，又看他沒有要發火的意思，基本猜測出七八分內情；“是不是沒跟他說明白？”

“不，”廖涵潇搖頭，沖程青苦笑；“我都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罵了，他是罵痛快就挂了，還把我拉黑了。”

“這是怎麽回事？”程青也跟着苦笑，心想沒看出來，這小子還挺有脾氣；“廖哥用我手機打吧，不行我先跟他說。”

廖涵潇還是一搖頭；“等等吧，也許我估計錯了，姓婁的沒對他下狠手，他罵的可有勁兒了，底氣足着呢。”

“還不狠？我都打聽清楚了，姓婁的找人寫匿名信寄給他學校和家人，還有什麽不雅照片，都被休學了，家裏也鬧僵了，對付一個學生夠狠了。”

廖涵潇聽了一皺眉；“我以為會打斷他的腿，居然用這招……還是手下留情了，換你會怎麽樣？”

“我？”程青歪着腦袋想了下；“我會沒臉呆下去吧，反正也報複不成，我就換個城市生活，你呢廖哥？”

“我才不走，”廖涵潇輕輕一笑，慢悠悠道；“我臉皮厚着呢，不達目的我是決不罷休。”

程青聽到這裏賠笑；“要不廖老看重你呢，還是有原因的，這才是企業人的精神。”

廖涵潇收了他的奉承，轉過身看向大廳。

剛剛在這大廳了舉辦了他的生日宴會預演，效果不錯，明天就是正式的生日宴會，他的父母都會參加，還有一堆認識不認識的政商機要，和去年陣勢差不多，唯獨有一點不同，婁朋輝要來。

這有些出乎廖涵潇的意料，這麽多年還是頭次，不知道他要搞什麽名堂，不過他既然敢來，自己也敢接待他，并且還有個另外的安排，生日宴會後還有個私人的聚會，都是他的親信朋友，自己人，他決定也把婁朋輝帶上，好好灌他幾壺，瞧瞧他的氣量。

“明天大哥回來，記得接機路上別着急，安全第一，”廖涵潇溫聲細語地說，其中的含義程青自能聽懂，只是還有點顧慮。

“讓大哥坐客席……會不會明顯了點？”

廖涵潇毫不在意的一擺手；“沒關系，是他自己不懂事非要回來，我們本就沒有多深的感情，還非要從美國回來給我慶生？這是沒事找事。”

程青點點頭，知道廖涵潇已經讓這位前廖太所生的大兒子在廖家沒有立足之地了，不禁暗自感嘆這對母子的手腕。

“廖太下下個月生日，要不要現在開始準備呢？”

廖太就是廖涵潇的母親，也是廖老的現任妻子，過生日從不大擺筵席，只和親朋好友在心儀的館子小聚，外界對她的評價一直是低調內斂，殊不知這一場小聚的花銷不比兒子少。

“鑽石，”廖涵潇對禮物并不走心；“從店裏挑一個。”

程青不禁失笑，每年如此，這兒子送父親禮物每每都費盡心思，花樣百出，不惜高價從國外定制，但對于母親，他态度就完全不同，哪次都是從店裏拿貨，碰上好的送好的，碰上次的送次的，從不挑，也不精，導致程青一直覺得這母子有點不合。

程青彙報完所有事宜，寒暄幾句就走了，廖涵潇和場地負責人一直待到會場完全布置好才離開。

等他坐上車已是午夜，周身疲乏酸疼，于是沒有立刻發動車子，打開手機，想讓助理給他叫個按摩師傅，後來一想還是算了，上次也叫了個師傅，按摩着半截自己居然睡着了，這在師傅看來是在普通不過的事情，可廖涵潇卻覺得太不成體統，想想還是算了。

面子這東西，無論在什麽人面前都不能失，哪怕再累再痛苦，進門的一刻摔倒在地，也要維持人前的體面，這是他的做人準則，雖然有些強迫症，但他不想改，之前相處的歷任情人都不喜歡他這點，嫌規矩多，太累，還虛僞，這些評價讓廖涵潇很不屑，他認為會這麽想的人都不夠聰明，這叫處事圓滑得體，是最基本的防禦措施，難道處處暴露自己的本來面目？

本來面目是“短兒”，只能讓最信任的人接觸，而這個最信任的人……廖涵潇凝眉思索，目前還沒有……

回到自己獨立的住處，洗完澡上了床，廖涵潇抱着枕頭長長的舒了口氣，腦子裏開始進行最後的總結，想着想着，他又想到那通電話上。

好那一通罵呀，真是中氣十足，豪氣幹雲，都把他罵愣了，嘴都插不上，完了還把電話挂了，再往裏打就打不通了。

廖涵潇并沒有生氣，反而有點想笑，這個人生命力好頑強，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受了這麽個奇恥大辱不僅沒有臊眉耷眼，反而有點愈戰愈勇的勢頭，廖涵潇斷定，他們倆之間不會輕易了結，恐怕會就此杠上，更何況婁朋輝還沒對他下死手，這就有趣得很了。

廖涵潇舒展開修長的四肢，大字型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心裏頗像結識一下這位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