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假笑

廖涵潇似乎就在這附近，打完電話15分鐘之內就到了。

打開車門，周瑞安有點意外，廖涵潇本人也在裏面。

“好久不見，”廖涵潇拿着個保溫杯，身上穿着肥大的T恤和休閑短褲，腳上踩着人字拖，要不是他自身硬件條件好外加個花臂，瞧着真像個退休老幹部，就是塊兒有點大，裝在車裏顯得略擠。

廖涵潇将魚竿往旁邊挪了挪；“你來電話的時候我在釣魚，這不，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來接你了。”

周瑞安坐在他旁邊，看他的人字拖上粘着幾根青草，估計是沒有說謊。

“能說說廖總為什麽會找上我嗎？”周瑞安不着急進入話題。

“那你有更好的人選推薦嗎？瑞安，你不反感我這麽稱呼你吧，我覺得咱們沒必要互相試探了，據我所知，你最近的行動都很危險，近似于玩火，婁朋輝那家夥現在對你什麽心思我不清楚，但你要是給他戴綠帽……不管你們什麽關系，你都是必死。”

周瑞安愣在當場，沒想到廖涵潇不接自己的招。

“你打算怎麽做？人你是兩邊都招惹了，現在想脫身恐怕很難，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互掐，”說到這，廖涵潇頓了一下，他觀察到周瑞安眼中一閃即逝的惶然。

“我幫你當貂蟬，怎麽樣？成功了，你就來幫我。”

周瑞安抿着嘴，覺得自己還是道行太淺，跟人打太極可以，一遇見這種直來直去的主就沒了主意，更何況自己還在人家的車上。

好在他有所準備。

“可是廖總，我是不是出軌這些都是你猜測的，好，就算我出軌，但是和你合作就是兩種事情了，一個是家事，一個是裏通外敵，罪名可不一樣，你覺得被發現了哪個比較慘？”

“我不會讓你被發現。”

“口說無憑。”

廖涵潇想了想；“你的擔心我理解，但你想一下，如果你被發現，我也逃脫不了幹系，咱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你的利益與我息息相關，我肯定會盡我所能不讓你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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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是沒說如果暴露了怎麽辦。

“說說你的安排。”

“這個不着急，畢竟扳倒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先把你的事情辦好，如果你的事情辦不好，那也沒有什麽以後的安排，而且由你的事情也可以看出，咱們合作是否默契，如果不行，就當我白做一次好人。”

這話說得還算合理。

“我的事情你怎麽看？”周瑞安問。

“問我建議？很好，我的意見就是，無論你之前怎麽安排的，一律放棄，把出軌變成被騷擾。”

“騷擾？”

“對，你不是想讓他們兩敗俱傷嗎，不過我先告訴你，敗的只可能是你的前男友，這種小事讓婁朋輝敗不大可能，而且最好讓他們永遠不要碰頭，在假象中敵視對方。”

周瑞安聽得有些心動，不插嘴讓廖涵潇繼續講。

廖涵潇換了個姿勢，膝蓋撞到了前面的椅子背，副駕的人很自覺地把椅子背提高了一點。

“回去以後，主動和婁朋輝承認錯誤，被他發現是出軌，主動報告那就是騷擾，告訴他你被前男友糾纏，別表現的太過，火要慢慢燒，不然水突然沸了很有可能燙到你。”

副駕的男人發出一聲嗤笑，廖涵潇一膝蓋撞向他的椅子背，男人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不再作聲。

“他是誰？”周瑞安警惕地問。

“自己人，我這些主意也有他的份，”廖涵潇不甚在意的回答；“反複來幾次，婁朋輝火了，自然就會下手，到時候你前男友再解釋什麽就來不及了，不過在他出手之前，你要把你們二人的信息删一删，也別給他留下任何線索，比如照片……視頻，這個你應該比我謹慎。”

廖涵潇後幾句話說的很小聲，表情也很慎重，似乎在察言觀色，不像其他人，提起來的時候面帶猥瑣笑容，這讓周瑞安對他有了點好感。

“目前沒有，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們的關系。”

“那最好，保持，如果這個人出現了，你也無法擺平他，來告訴我，我幫你。”

“你要怎麽處理這個人？”

“辦法很多，對症下藥就可以，”廖涵潇嘴角含笑，看上去胸有成竹，是個很讓人安心的态度。

“我的事情好辦，說說後面怎麽進行，你需要我在婁朋輝身邊做什麽？”

“這個……我們不急于一時，看到時候會發生點什麽吧，最近他有什麽行程嗎？”

周瑞安想了想，決定暫時不把他要去美國的事情說出去。

“沒有，應該都在b市。”

“最近他常出去嗎？”

“不常，朝九晚五，和普通上班族一樣。”

廖涵潇點點頭，沉思了片刻；“你能……接近他的工作嗎？”

“目前不行，我還沒去過他的公司。”

“居然沒去過他的公司？是他不讓你去還是你自己不感興趣？”廖涵潇微微皺眉。

“都有點，他的電腦也不讓我碰。”

廖涵潇點點頭；“看來……他還不大信任你，你要加油了，等前男友的事情一爆發，你們的信任度會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潮，不過我也不能勸你停止報複，這事兒要換我，我可能還沒有你冷靜呢。”

周瑞安覺得廖涵潇是有意挑他愛聽的講，是不是真情實感就不知道了。

“我能讓他愛上我，就能讓他信任我，這個你不必操心。”

“好，”廖涵潇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那我就信你。”

周瑞安看着他的臉，也擺出微笑，兩邊嘴角上翹到同一高度，蘋果肌适時鼓起，任何微表情都恰到好處，也漂亮的很，唯有眼睛，沒有任何喜悅的光彩，是個名副其實的假笑。

廖涵潇也是如此。

兩個假笑高手像是對峙一樣，面對面停頓了幾秒，周瑞安先挂不住，一揮手；“夠了。”

兩人笑容幾乎同時消失，車內居然沒有一點尴尬的氣氛。

“你平時都用這種不鹹不淡的方式和婁朋輝講話？”廖涵潇歪頭問。

“當然不是，問這個幹什麽？”

“哦，那就好，我以為你對他也是這種态度。”

“放心，戀愛這種事我還是畢竟擅長的，我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對症下藥。”

話音剛落，坐在副駕的男人好奇的回頭看周瑞安，二人的目光正好碰上，這男人也不虛，目光銳利，似乎有話要講，還不是好話，可與周瑞安對視了幾秒後，又才把頭正過去。

“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嗎？”周瑞安覺得他眼神古怪，故意追問，那男人也不說話，只舉起左手擺了擺。

呵！？還不屑于講話！

“有什麽問題請指教，畢竟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是不是廖總？”周瑞安一句話也把廖涵潇扯上，他要看看這個人怎麽解釋。

“呃……這是我朋友，何默安，大學教授，話比較少，脾氣怪，你不用在意，”廖涵潇忙打圓場。

“您的軍師？”周瑞安怪聲怪氣的問。

“這沒什麽不妥吧。”

“你的準備真是齊全，又是卧底又是軍師，我都怕最後你連我也賣了。”

說到這，廖涵潇又是一笑；“既然你提到了，我就接着往下說，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成了，那你就是幫了我的大忙，我會資助你去國外留學。”

“留學？”周瑞安有點意外，怎麽說到留學了？

“對，因為善後的事情很複雜，你辦不來，我自己也不行，而你有可能成為風暴中心，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會送你去國外留學。”

這話說得周瑞安心裏咯噔一聲響，頓覺自己處境不安全，甚至想到了滅口。

“不錯，我覺得可以，”周瑞安露出微笑，想先穩住他，反正這也是以後的事情，還長得很，足夠他想好退路。

聊了這麽會兒，周瑞安是第一次這麽好說話，可以說是一口就答應，廖涵潇也随之露出欣慰微笑。

于是二人又是一陣面對面的假笑，維持了幾秒，雙雙恢複面無表情，很默契的躲開眼神望向窗外。

何默安通過後視鏡把二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周瑞安瞥了他一眼，廖涵潇用膝蓋一撞副駕的椅子背。

二人在車上讨論了半個多小時，直講的周瑞安胸口發熱，車子也沒有停，就繞着購物中心不遠的地方來回轉圈，最後停在購物中心的地下停車場。

“我以為會聊很久，”周瑞安下車前，喝了口廖涵潇保溫杯裏的茶，苦的他皺起眉頭。

“你只給我半小時，我當然不敢拖延，”廖涵潇蓋住被子蓋；“一切以你為主。”

“那我就放心了，”周瑞安說完，剛要下車被廖涵潇拉住。

“手機買了嗎？”

“什麽？”

“手機，上次我不是提醒你，買一個一模一樣的手機，APP和號碼單都一樣，一個是你日常用，一個用來和我聯系……”

“準備了，”周瑞安打斷他，從口袋裏掏出兩部一模一樣的手機；“別把我想的太笨。”

廖涵潇輕松一笑，這可以說是自打他們見面以來，最有誠意的笑容。

周瑞安将手機塞回口袋；“以後聽我聯系吧，把我之前的號碼删掉，還有，如果你有事情想聯系我，別用固定號碼，找個公用電話或者別的什麽打給我，也別說正事，扮成做推銷的。”

“那訂個暗語吧，我就說我是淘寶售後調查，這樣哪怕是婁朋輝接電話也不會露陷，”廖涵潇很認真的琢磨。

“不，急事的話就說淘寶售後，不急就随便編一個，這樣我還有理由繼續和你講電話。”

“好，”廖涵潇一點頭。

二人又在車裏嘁嘁喳喳的聊了一會兒，等周瑞安下車來到星巴克門口時，剛好接到楊桐的電話。

“打什麽電話，我這不來了嗎~”周瑞安晃着手機，笑眯眯的跑到楊桐桌前。

“尼瑪聊完了？”楊桐看他笑，自己也不自覺的跟着樂。

“聊完了，我就是個傾聽者，根本插不上嘴，我算是知道了，別人感情的事最好別插手，誰知道他們怎麽樣，”周瑞安說的不屑，拿起楊桐的咖啡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蠻好喝的，你怎麽不喝完？”

“我對這東西差着點，我喜歡茶和啤酒，”楊桐從口袋裏拿出車鑰匙；“走吧，咱們回家。”

“不早說，早知道我就不讓你在這受罪了，那剩下的咖啡我喝啦，”周瑞安拿上杯子，又将餐盤中楊桐剩下的一點蛋糕塞進嘴裏。

楊桐看着有點不好意思；“哎，那些我都咬過了，你要喜歡早說啊，我給你買新的。”

“我還沒嫌你呢，你挑什麽，”周瑞安輕輕地推了楊桐一下，又吸了一大口咖啡，杯子裏發出呼嚕嚕的聲響。

說這句話的時候，二人剛出了大門，夕陽的光映紅了周瑞安的臉，笑容像海棠花一樣鮮豔，對比的周圍顏色都黯淡了幾分。

楊桐愣了一下，随即閃開視線，不敢再看他。

上車前，周瑞安看見一輛熟悉的黑車一閃而過，他追着那輛車望過去，直到它消失在路口。

那是廖涵潇的車，剛才車裏的人也看到自己了，在經過的時候還按了兩下車笛打招呼。

周瑞安含着口中的咖啡，一只手摸摸口袋。

口袋裏有些發燙，是錄音筆的溫度。

錄音筆是他在電腦城現買的，和廖涵潇聊天時就一直開着，如果不出意外，他們的對話全被錄下來了。

周瑞安看出來，廖涵潇和自己很像，也是個撒謊不眨眼的人，面對他不能放松警惕，要留好退路，萬一發現他不行，自己也要做好反水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