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過夜

周瑞安先是帶着李奧去了樓下的店鋪。

李奧雙眼圓瞪，仰着腦袋只一個勁兒點頭說好，多餘的再沒提，但周瑞安看得出他的驚愕，也差不多猜到他在想什麽。

看完店鋪，二人就往住處走，邊走邊交代事情，10分鐘的路被周瑞安走了20分鐘，到了房門口，該說的也說完了。

“你記住，這裏不是我家，我也是暫住，很多東西不要亂動，需要什麽跟我說，我給你找，房東随時可能來，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出去回避一下，你也別放心上，寄人籬下沒辦法的事嘛。”

“嗯嗯，肯定的！”李奧連連點頭，他似乎對開店很感興趣，總問周瑞安；“那你什麽時候看家具和裝潢？”

“回去就看，看好了你給我跑跑，到時候我就不管這些細枝末節的了，你跑完了我結賬，”說完，周瑞安瞟了李奧一眼，心想這小子會不會在中間賺差價呢……應該不會，瞅他蠢成個熊，沒這個腦子。

進了房，李奧又是一驚，一個腦袋變成了搖頭電風扇，四處看。

周瑞安知道，自己家在a市也就是個中等偏下的水平，再加上母親和繼父都是節儉生活，一個電飯鍋能用10年以上，多餘的擺件一個沒有，毫無生活情趣，所以家裏看着跟個下崗職工家庭差不多，李奧可能都不知道家裏存款有多少，現在忽然讓他參觀b市富豪的小躍層，這前後差別大了點……

李奧暗暗咽了口唾沫，他不會形容，就覺得這屋子特別像隔壁環境藝術專業的朋友經常看的那種家裝樣板圖，無論是擺設還是配色都是低調奢華路線，茶幾下面墊的那一整張毛皮地毯他都不好意思上腳踩，怕弄髒了。

周瑞安踢掉拖鞋，駕着單拐踩上去，拿起平板電腦開始翻閱；“你過來，我訂了這幾樣東西，到時候快遞送到店門口，你盯着往屋裏搬。”

李奧糾結了幾秒，把襪子也脫了，光着腳踩上毛皮地毯，輕輕地坐到周瑞安身邊，抻着脖子看。

周瑞安看他這副小家子氣就不舒服，故意把平板電腦拿遠了一點；“記住樣子編號，樓上樓下的家具都不用，到時候別弄錯了。”

李奧緊皺着眉頭連連點頭。

周瑞安用一下午的時間又和李奧細聊了半天，逐漸進入狀态的李奧也表達了寫自己的看法，雖然都被周瑞安否定了，但他态度還是很端正。

直到5點多，程青的電話打斷了二人的聊天。

“周先生，今晚我和大廚一塊兒過去，想問下你那邊還缺什麽，我們給補上，”程青的聲音永遠好脾氣，和他的長相一樣無公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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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安看向還在認真演技擺件的李奧，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忘了報告要多一名訪客了……

“程哥，是這樣……我的弟弟，親弟弟，來b市工作，總碰釘子……是是，剛畢業嘛，外行得很，所以來這邊暫住一段時間……您看這……”周瑞安故意擺出很為難的聲音，同時偷眼去看李奧。

李奧聽他的聲音果然渾身一顫，沒有下一步動作。

程青一聽還有外人來，頓了一下，随後繼續和風細雨的表示理解，同時告訴他這事兒自己沒法做主，要向廖涵潇報告。

挂了電話，李奧可憐兮兮的望向周瑞安，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留下來。

周瑞安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

他們雖然同母異父，但是也算從小一起長大，李奧從小就比較黏他，只是繼父總有意分開他們兩個，後來周瑞安去上寄宿學校，李奧叛逆期時還離家出走投奔他，在他宿舍耗了半個月，後來被查寝老師發現趕了回去，從那以後，繼父和母親就認為這倆孩子在一起沒好事，小的鬼主意多，大的還包庇，必須分開教育，之後周瑞安上大學，李奧高中學習太緊，二人這才慢慢生疏起來。

仔細想想，每次李奧有什麽沒法實現的想法，都是這樣一幅表情望着周瑞安。

周瑞安不自然的別開臉；“去給我倒杯水。”

李奧像是按了彈簧，瞬間站起來，長腿一邁越過茶幾，光着腳去給周瑞安倒水。

6點鐘，準時有人敲門。

周瑞安覺得是廚師和程青來了，就讓李奧去開門。

李奧有些緊張，因為怕對方是轟他走，很規矩的打開門，他與站在門口的廖涵潇對上了視線。

“你就是瑞安的弟弟？”廖涵潇上下打量着李奧。

李奧少見比自己還高還壯的人，一時忘了說話，只傻傻的點頭。

“長得不像，”廖涵潇很可觀的評價。

李奧繼續傻傻的點頭，同時側身讓廖涵潇進來。

周瑞安聽見廖涵潇說話時很意外，他可沒說今天要來。

廖涵潇的穿着依舊秉承他的風格，從鞋帶謹慎到領口，上身是巧克力色拼接棒球衫，尼龍和羊皮的搭配特別減齡，裏面是件連帽衛衣，褲子依舊是口袋和屁股的地方花裏胡哨，不是錦鯉就是浪花，在周瑞安看來怪不正經的……

李奧慢慢的關上門，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亮，就差問廖涵潇是不是金主。

廖涵潇把外套丢給他，坐在了與周瑞安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二人不像上次那樣親密，中間隔着些許距離。

周瑞安知道為什麽，忍不住笑出來。

廖涵潇看他笑，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笑什麽啊……”

周瑞安不為難他，換了話題；“今天怎麽有空過來看我了？”

“我哪是看你，是來新人了我過來湊熱鬧，”說着，廖涵潇沖李奧喊了一句；“嘿，過來。”

李奧老老實實地走過來，坐到了周瑞安身邊。

“這是廖先生，”周瑞安沖廖涵潇一指；“也是房東。”

“啊！你好你好，”李奧心中明了，趕緊起身去和廖涵潇握手。

廖涵潇像朵驕矜的交際花一樣，懶懶的伸出右手，碰了一下就當打過招呼了，然後開始面帶笑容的跟他閑聊，十幾分鐘基本就摸清了李奧的底細，也對他沒了興趣，直接打發去廚房幫忙了。

李奧一走，周瑞安略帶急切地問廖涵潇；“放心了嗎？”

廖涵潇一點頭；“真是你弟弟？”

“你不是問完了嗎，還問我？”

“不敢想象，蠢得很，”廖涵潇撇着嘴一搖頭；“沒說多少就要和我談理想，真有意思。”

周瑞安臉上有點發燙，感覺自己被李奧連累的也被輕視了；“我上高中以後就沒怎麽和他聯系過了，家裏寵的。”

“我看你也不差呀，怎麽家裏不寵你呢？”廖涵潇問。

周瑞安垂下眼簾聳了聳肩；“我姓周。”

廖涵潇輕笑了一聲；“老大都不招待見啊。”

“你也是老大？”周瑞安抓住話頭，想趁機了解一下廖涵潇。

“不是，我有個哥哥，跟你差不多的待遇，家長都比較喜歡最小的那個，更何況我那個哥哥還瘸了腿兒。”

周瑞安一挑眉，沖着自己的石膏一拍；“跟我差不多啊。”

“不過你比我那個哥哥聰明的多，他要有你一半的心眼兒，現在也不會被我擠兌的不回國。”

“是你下手太狠了吧……不然怎麽會怕你怕到這種程度？”

廖涵潇不甚在意的一搖頭；“我要是狠他早死了，哪還會活蹦亂跳的，畢竟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一條腿就夠意思了。”

周瑞安聞言一愣；“你把他……他知不知道是你……”

“我不清楚，”廖涵潇搖頭；“應該是後來才知道的。”

“你們有錢人真恐怖……”周瑞安感慨道。

“恐怖？”廖涵潇意外的瞪大眼睛，給周瑞安倒上半杯水；“你太謙虛了，他應該慶幸，要是碰見了你，小命都沒了。”

周瑞安撇了眼自己的腿；“我沒想要任何人的命……”

“嗯，都是那個婁朋輝，欺男霸女還不夠，還要殺人滅口，好可怕，”廖涵潇把一袋咖啡豆倒進咖啡機中，按下按鈕，機器傳來沙拉沙拉的聲音；“73年的危地馬拉，我很喜歡，今天拿來給你嘗嘗。”

“這麽有雅興？我猜猜有什麽好事……嗯，婁總同意你的要求了？”

廖涵潇面帶微笑的回過頭，眼睛眯的像個月亮，是周瑞安迄今為止在他臉上看到最真誠的笑容。

“我有點糾結什麽時候和他談，”廖涵潇像個大男孩一樣，有點雀躍的坐到周瑞安身邊。

“別着急，先抻抻他，讓他那邊着急，”周瑞安認真的分析。

“要是給他時間多了，他緩過來了怎麽辦？”廖涵潇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你一直沒跟我講清楚那個三爺是什麽情況，我一個圈外人能有什麽意見，只能說……如果我是你，我就用錢把三爺喂老實，和他一起吃蛋糕。”

廖涵潇愣了片刻；“方法是不錯，但是三爺這個人……我一直對他的身份存疑。”

“什麽意思？”周瑞安問。

“我覺得他就是個混子，并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認識什麽頂層的人，我正在查他。”

“那就好說了，不用害怕他倒打一耙，這蛋糕你們倆可以繼續吃，”周瑞安沖廖涵潇湊近了幾分；“我建議，你就不要出面了，找個代理，這樣也好把髒水往三爺身上潑……”

廖涵潇看了周瑞安一眼；“沒想到，你連三爺的主意都打，他也算個老人物了，這髒水說潑就潑？”

“三爺為什麽要牽線平息此事？不就是拿了婁總的人情和錢嘛，這麽說他也是看錢辦事的人，這塊蛋糕他拿大你拿小，富貴險中求，他應該會答應，等婁總把目标鎖定到他身上，他們鬥的時候……”

“打住！”廖涵潇提示；“我這不是争遺産，他們都完蛋了財産也不歸我，我的目的不是弄死誰或者弄垮誰，我希望這兩個公司合并重組。”

“那我沒說錯，”周瑞安一拍廖涵潇的大腿；“你也說了，婁家現在是婁朋輝自己撐着，把他弄垮了，周朋福對你來說還不是随便吃。”

“那三爺呢？我莫名其妙多了個分蛋糕的人，他不比婁總好對付，”廖涵潇邊說邊往後錯，他忍不住想起上次被周瑞安一把抓的情況。

“如果三爺真有能耐，用蛋糕把他籠絡住對，往後對你有好處，如果他就是個大忽悠，你就不必手下留情，具體怎麽辦看你自己的能耐，最好是讓婁總把他拉下去。”

廖涵潇挑了挑眉，眼神不大自然的看向咖啡機的方向；“嗯……可以考慮考慮。”

周瑞安看他表情不對，追問道；“我說的你都聽進去了？”

“嗯，”廖涵潇點頭。

周瑞安更絕不對，他眼珠一轉，驟然瞪大，接着一言不發，直接将手伸進廖涵潇衣服裏。

“哎？！你幹什麽？”廖涵潇還處在沉思中，猝不及防懷裏多了個冰涼的小手。

這小手還不老實，在他身上一通亂摸才抽出，出去的時候還帶走一樣東西。

周瑞安垂着眼皮，舉着個u盤大小的東西在廖涵潇眼前晃；“廖總，這是相信我的意思？這可是第二次被我抓現行了，事不過三，你不要過分。”

廖涵潇表情僵了；“你是怎麽……”

“絕口不提你是誰，只要說話就模棱兩可，你說你希望兩家公司合并重組的時候我就覺出問題了，你是想合并還是獨吞自己心裏沒數嗎？告訴你，這他媽都是我玩兒剩下的！”說完，周瑞安咔吧一聲将小錄音器撅斷。

廖涵潇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羞愧的表情；“哎……其實我是防你弟弟，怕你被他騙了，所以……”

“我也錄音了，”周瑞安微笑的望着廖涵潇。

廖涵潇一愣，緊接着也學周瑞安之前的動作對他一通亂摸，然而一無所獲。

周瑞安默默感慨，這家夥手真大……

“我不會放身上，相信我，我只是怕被你騙而已，畢竟我這麽弱小無助……”周瑞安說着，學廖涵潇擺出個愧疚的表情。

廖涵潇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嘆出來；“我服了……投降。”

說完，他果然舉起雙手。

周瑞安相信他說的是真話，那一臉的無奈和懊惱是騙不了人的。

“願賭服輸，怎麽樣？”

“好！”廖涵潇硬着頭皮答應；“你要什麽？”

“我要你說實話，就問你，你是不是和我一樣，希望弄掉婁朋輝，我是說排除死人。”

“是，這也是我當初找上你的原因，”廖涵潇很誠懇的點頭；“不然我也不會把你帶到這裏來。”

“嗯，”周瑞安點頭，眼睛看向廖涵潇的裆部；“你下面……是不是有點毛病？”

廖涵潇頓了一下，結結巴巴道；“是……是有點，不過……主要還是心理的問題……”

“多久了？”

“呃……”廖涵潇局促的撓了下鼻子；“有……2年多。”

周瑞安嘆了口氣；“心理問題是什麽意思？就是你有可能忽然硬起來，也有可能一直硬不起來？”

“我們……非要聊這個嗎？”廖涵潇艱難地問。

“不用，”周瑞安很爽快的一搖頭；“你今晚別走了，留下來吧。”

廖涵潇考慮了幾秒，搖搖頭；“我這幾天都很忙，要不……”

“不行，”周瑞安摸上了他的大腿；“你怕瘸子？”

“跟怕不怕沒關系，我是真的忙……”廖涵潇做着最後的掙紮；“你這不是逼我嗎……”

“逼你什麽？”周瑞安歪着頭問；“逼你監禁還是逼你翻臉？我都經歷過。”

說完，周瑞安晃了晃手裏的錄音器殘骸；“是你逼我……廖總，我是真心實意跟你合作，之前咱們一起有多順利，你也看到了。”

“是。”

周瑞安看廖涵潇态度很配合，于是不打強硬牌，換個套路走；“所以我想繼續合作下去，自私點說，我現在除了你，也沒別的人可依靠……”

“這我真不信……”廖涵潇含笑打斷他。

周瑞安覺得廖涵潇有些不知死活，或者是自己對他來說沒有威脅性，自己這麽認真他還有心情調侃！？

“不管你信不信，今晚不許走！”周瑞安豎起眉毛，擺出自認為兇惡的表情。

廖涵潇舔舔嘴唇，揣測他是真氣還是假氣，看他小臉發紅，嘴角下垂，眼睛瞪着的模樣像使小性子，特別惹人逗，可舌頭在嘴裏轉一圈，還是沒把逗趣兒的話說出來。

“行，”廖涵潇一口答應下來，不走就不走，還有外人在，他還能把我怎麽樣？

周瑞安看他答應下來，眉頭立刻松開，同時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說；“說定了，你不要偷跑。”

“不怕，”廖涵潇認真的搖頭；“聽您發落。”

李奧剝完蒜，端着碟菜來到客廳，餘光瞟見客廳沙發上的二人緊挨在一起，他下意識地扭頭望過去，還沒看清又趕緊收回目光，心想果然，這就是金主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