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宋琉璃見四爺盯着她, 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四爺應該不會幹出掀翻她搶書的行為,那只要她坐着不起……

可瞧見四爺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宋琉璃撅了撅嘴,慫嗒嗒地抽出那本裝訂成女則封面的書遞了過去。

四爺接過來翻開一看——

“只見那小狐貍沖着老道士鞠了一躬, 頂着個頭蓋骨便鑽進草叢再也不見……”

他輕哼了一聲, 掀開扉頁, 卻是《奇聞趣事》,并非他以為的那些情情愛愛的話本子。

這倒也不算犯了規矩,他不準備細究,只有些不明白。

“藏着掖着的做什麽?你喜歡看便看, 為何要裝訂這女則的封面?”

“婢妾不是怕不符合規矩嘛……”宋琉璃委屈巴巴擡起頭看着四爺小聲哼哼,那神态倒是不像狐貍,愈發像飽飽了些。

四爺拍了拍她腦袋:“知道不合規矩還要看, 這會子倒是知道害怕了,爺看你這膽子還是大!”

宋琉璃怯生生表達出自己真的膽子小,小手兒悄悄拉住四爺的手指輕晃, 一句話不說。

她能說什麽?這會兒她心還跳的厲害。

為啥要換個書皮?當然不可能是為了《奇聞趣事》,她只是看那些莺莺燕燕的故事膩了,今日正好換一本圖個新鮮, 她這運道啊……可惜沒有彩票能買。

要說為什麽是《女則》, 她是想着茯苓出府給淘換書時, 萬一被人發現了,那當然是《女則》比較安全些。

說到規矩的事情,四爺心裏那點子煩躁又被勾起來, 他沉着臉深深盯住湊在他身旁的小人兒:“這陣子府裏頭不安生,你不許跟着動不該動的心思。若是叫爺發現了,定不饒你!”

宋琉璃驚訝地擡起頭,這話說的,府裏何時安生過?

一旁跪着的茯苓臉兒都白了,她可不知道今天格格看得是哪本書,那裏頭可還有《西廂記》和《俏狐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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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宋琉璃說什麽,四爺捏着她柔軟的小手又接着道:“當然,你看着也不聰明,只要你安安分分呆着,爺自不會虧待了你,不管是孩子還是……懂嗎?”

一旁蘇培盛聽得只咋舌,這敲打就敲打吧,怎麽被敲打的還沒反應,您這甜棗兒就給了,還許得不輕……這真是,前頭不白說了嗎?

宋琉璃暗地裏撇嘴,還是什麽?老娘要當貴妃,要當太後,你能給嗎?

她習慣性軟着嗓子點頭:“爺放心便是,婢妾平日裏也不愛出門,一定謹言慎行,不給爺添麻煩。”

四爺看着她乖巧的樣子,心裏舒服了許多。這小狐貍偷偷做壞事兒讓人啼笑皆非,可一乖巧起來,還真是讓人心底發軟。

“今兒個爺陪你用晚膳。”四爺掃了蘇培盛一眼,等他帶着茯苓出了門,才湊在宋琉璃耳

邊貼着她耳廓,“讓你給爺生個小小狐貍。”

宋琉璃:“……”就只能憋紅了臉聊表感謝。

經過這一年多的經驗下來,他們二人呆在一起時,大部分時候都是宋琉璃在找話說,畢竟攤上個不善言辭的男人她也實在沒別的辦法。

她也不會說什麽高深莫測的事兒,又是艹的無腦妖媚小嬌妾人設,自然只能說些自己平日裏的趣事兒。

比如又學了什麽新的繡樣兒啊,又比如四爺送來的新茶她好喜歡啊,更比如膳房這幾日都做了什麽好吃的……其實四爺對這些事情并不感興趣,可聽着小狐貍化身金絲雀叽叽喳喳說得歡快,他心情莫名就跟着好起來。

就在他們倆說着話兒的功夫,明日沐休的弘晖被劉嬷嬷接回了正院。

能休息一天,還能跟額娘待在一起,弘晖心裏是恨高興的,素日裏回正院,烏拉那拉氏也總是噓寒問暖,讓弘晖無一不熨帖。

只今日烏拉那拉氏在弘晖行完禮後,卻不曾問他這幾日是否吃得好睡得好。

“你阿瑪可曾考校你的課業?”烏拉那拉氏拉着弘晖坐在軟榻上,看着劉嬷嬷端上一碟子點心後才還算是和緩地問。

才七歲的弘晖已經有了小大人的模樣,他一本正經捏着點心回話:“阿瑪前些時日一直在忙,這幾日剛考校過。”

烏拉那拉氏接着問:“那你阿瑪怎麽說?”

弘晖往嘴裏塞點心的動作頓了頓:“阿瑪說兒子《論語》學得不錯,只大字還需要多練練。”

烏拉那拉氏皺眉:“不錯那就是還不夠好。平日裏先生吩咐了功課,你光學會還不夠,要知道自己多看書。大字吩咐你寫幾張,都要加倍去寫。當年你阿瑪便是如此,這才習得一手好字。”

不像八阿哥胤禩,那手破字不知道被兄弟們笑話了多少次。

弘晖遲疑着把點心放了回去:“兒子知道了,兒子一定努力!”

他很崇拜四爺,自是想要跟四爺看齊。

可是……他現在課業已經非常重了,每日寫五張大字還好說,若是寫十張……只怕是睡覺時間都不夠。

自尊心非常強的弘晖沉默着一句反駁都沒說出口,四爺和福晉都是死要面子的人,他從小跟着二人長大,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到底……吃點心的心思是徹底沒了,難得這一天的沐休也沒了那讓他輕松的氛圍。

“額娘,兒子現在便去寫大字。”他爬下軟塌沖着福晉規規矩矩拱了拱手,一本正經去東廂房寫字去了。

劉嬷嬷有些着急:“主子,大阿哥還小呢,可不能太過辛苦,仔細傷了元氣。”

烏拉那拉氏神色淡然:“敲打一下外膳房和伺候弘晖的奴才,讓他們都更精心一些伺候着,多補一補便是了。”

她也心疼兒子,可眼看着李氏就要成側

福晉了,弘昀明年也要開始進學,總不能叫李氏的兒子給比下去。弘晖必須得遠遠把弘昀甩在身後,以後世子之位才坐得穩當。

劉嬷嬷見主子臉色倔強如何都說不通,心裏又是感嘆又是擔憂,只能吩咐月芬跟着過去伺候弘晖。

四爺在蘭柏軒宿了幾日,因着聚陰符的功效,也因着夏天快要過去,他精神好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些,這才再一次踏進了正院。

這次福晉并沒有阻攔,痛痛快快同意為李氏請封側福晉,左右她是攔不住的,還不如以此換得四爺的內疚。

四爺也确實沒叫她失望:“那其嬷嬷年紀大了,也不能總管着府裏,你眼下身子既然大好,府裏就還是你管着。”

烏拉那拉氏臉色平靜蹲下身去:“是,這都是臣妾該做的。”

四爺遲疑了一下才試探道:“馮氏那裏小阿哥也過了百日,就養在正院如何?”

烏拉那拉氏臉色更淡然了些:“臣妾身子剛有起色,還要管家,怕是一時也顧不上,萬一委屈了小阿哥就不好了。不若把孩子給宋妹妹?”

四爺挑了挑眉,這事兒他也再次跟宋琉璃提過,可她就是不接茬,急了就眼淚汪汪的不理人,他也不好強求。

“宋氏年紀還小,交給伊氏吧,這事兒就交給你來辦。”

烏拉那拉氏聽出了四爺這話裏的意思。這段時日她雖然不管家,可四爺去了哪兒,叫沒叫水,幾時叫水,她還是知道的。

雖然扶香院四爺去的不少,李氏有孕不好伺候,隐隐約約的蘭柏軒竟是莫名得了四爺的寵?

可見這男人到底還是喜歡狐媚子,她垂着眼眸,遮住了眼裏的算計:“就按爺說的辦。”

且不說伊氏得了小阿哥如何歡喜,七月中四爺便提交了給李氏請封的折子,康熙也沒為難,立秋之前就給了朱批。

內務府捧着側福晉的服飾跟着梁九功一起來四貝勒府宣讀了聖旨,李氏穩穩接了旨後就搬進了除正院外最大的清風苑,一時間在府中風頭無兩。

她成為側福晉第一次給福晉請安時,其他人也按着規矩給她行了禮。

李氏臉上挂着舒暢的笑容:“都起來吧。”

武氏這幾年都不得寵,見李氏成了側福晉,倒是有點子追捧的意思。眼下瞧着她近五個月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眼神中羨慕異常。

“李姐姐這肚子瞧着尖尖兒的,定是個小阿哥。”

李氏摸着肚子笑得明媚:“這人啊,生格格還是生阿哥,那都是命。妹妹不必羨慕,好好伺候着爺,自然也能為爺開枝散葉。”

武氏聞言不敢生氣,只有些五味雜陳。她倒是樂意着呢,可四爺不喜歡她平凡的樣子,總不去怡樂軒,她有什麽辦法?

想到這兒她狠狠瞪了一眼宋琉璃,倒是這個狐媚子勾着爺不撒手!

宋琉璃不是沒感覺到武氏的不平,可說實話一個無寵的格格,那還不如有寵的侍妾呢,她不上去踩一腳就是好的,哪兒有功夫搭理。

她倒是對烏雅氏更感興趣一些,雖說不知道烏雅氏是被誰害得小産,可事情沒了下文,她竟一點都不着急。眼下瞧着還是那低調安靜的樣子,這就有點不太符合常理了。

要是她的孩子被人害了,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弄死對方,烏雅氏會這麽沒脾氣嗎?

現代社會有這樣的包子宋琉璃信,可烏雅氏?除非白日見鬼。

那就有意思了,烏雅氏到底為什麽這麽沉得住氣呢?這問題一直到她們請安完出了正院宋琉璃都沒想明白。

待得其他人都離開,李氏才施施然從椅子上起身,看着福晉露出了挑釁的笑容:“姐姐派人在扶香院裏伺候,必是想知道妹妹被人動了手腳,還如何有孕的吧?可惜那奴才笨了些,每回都只看見妹妹派人放在明面兒上的藥渣,埋在土裏的……她倒是從未發現過。若是姐姐真好奇,妹妹把那方子給姐姐也無妨,畢竟您可是福晉呢。”

只要她敢用,不要錢的求子秘方可多得是。

烏拉那拉氏聞言臉色發冷,聲音還算平靜:“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李氏拿帕子抵住鼻尖輕笑出聲:“既然姐姐不知道,那妹妹倒是得跟姐姐說一聲,清風苑有個丫頭病重不治,昨日妹妹就叫趙福成給擡出去了。這清風苑少個人,怎麽着也得知會姐姐,就不勞煩姐姐給派人了,爺叫人給妹妹請了位嬷嬷,也算是合了側福晉的規矩。”

烏拉那拉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臉色特別難看:“病了擡出去也好,省得給妹妹過了病氣兒,你雙身子自是要多注意些。”

李氏直直盯着她,笑容不變:“那就多謝姐姐關心了,妹妹告辭。”

說罷她扶着春巧的手揚長而去。

劉嬷嬷本來還擔心主子大怒,可沒想到一回頭,福晉的臉色又恢複了平靜。

“去,叫邱順把宋氏請回來。”

這李氏不就是要告訴她正院的釘子被發現了嗎?若是她就此收手,反而讓李氏懷疑,不若就鬧得更撲朔迷離些,也好為……創造機會動手。

宋琉璃和張氏住在府裏北邊兒,離着正院比較遠,雖說她目前不讨厭張氏了,可二人也沒到能一起手挽手回去的關系,只一前一後離得遠遠的。

所以當宋琉璃又一次被邱順攔下來的時候,張氏一點都沒察覺。

邱順臉上帶着笑利落給她打了個千兒:“格格,福晉請您去正院,說是有些事兒忘了跟您說。”

宋琉璃眼神微露驚訝,面色卻還是乖巧聽話的樣子:“勞煩公公跑一趟,那就走吧。”

攙着茯苓的手轉身跟邱順往正院走的時候,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難不成要關門放狗……啊呸,是要讓她對付李氏?

幾人一路回到正院,誰也沒看見,離正院不遠處的小道兒旁,那桂樹後頭一抹深藍色的袍角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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