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糾結

奚曦拎着白切牛肉、脆皮乳鴿和醬節節香,将找剩下的銅錢塞到田恬手裏:“恬兒,你收着。”

田恬看了一眼手心裏的銅錢,埋頭數來數去只有十二個,突然有種被家長發零用錢的錯覺。他擔憂道:“這麽點錢怎麽夠花?”

“嗯?”奚曦聞言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不急,等一下去買赤糖,十二文正好可買上一斤。至于醫館那處,先賒賬,明日補上便是。”

“求別提赤糖好嗎?”田恬皺眉,“再不要用赤糖!為甚啥東西都要跟赤糖攪和在一起!”

“恬兒不是……喜歡這麽吃麽?”奚曦莫名其妙。

“不喜歡!”田恬道,“以後別放赤糖,味道很惡心好不好!”

“哦,那換白糖?”奚曦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問道。

“什麽糖都不要!”田恬道,“多吃糖會牙疼!”

“哦。”奚曦瞄了瞄田恬說話時露出的牙口,微微點點頭。

“還有,”田恬掂着手心裏的銅錢,道,“醫館也不用去了,偶甚事都木有!”

“那怎麽行!”奚曦壓低眼皮,表示不認同。

“偶現在也不痛也不癢的,還要看啥?”田恬問他。

“這樣麽?”奚曦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吧,那有何不适千萬別忍着,也別怕不好意思,這幾日我天天去山裏,錢總是夠的。”

“說實話,之前也沒存下什麽錢吧?”田恬問。

奚曦想了想,點點頭:“差不多日日光。”今天若是買了赤糖,也是光的。

“哦,還挺自豪!”田恬挑眉看他,果然是這樣。即使私奔的時候丢了錢,也估計沒多少的。話說,今日還剩下十二文錢,與之前日光不同呢!這便是他與原主的區別,十二文錢的區別!想想就得意,田恬微微揚了揚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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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曦對田恬的話語絲毫不覺尴尬,只道:“不打緊,每日花用總是夠的。”

“這麽有把握?”田恬眨巴幾下眼睛。

“平時打上幾只山雞便夠用了,花用多的時候就走深一些,打上個大一些的獵物就成了。”奚曦道。

“呃……”田恬想起他那張弓和那把刀,好吧,人用蠻力征服自然呢!

“奚當家,去醫館了沒有?”劉奔從後頭走來。

“恬兒不肯去呢。”奚曦道,“就先回吧,反正這幾日要常來鎮上。”

“也好,”劉奔看了看田恬道,“氣色好很多了,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

“嗯。”奚曦一手拎着東西,一手牽着田恬往後走,“咱回家吧。”

田恬經過那角落的時候,不由地又看了一眼。

經過又一輪的颠簸,田恬還未到村便抱着臀跳下牛車,一個趔趄差點摔趴。

“什麽妖?”奚曦手快地将東西并在一手,騰出一手扶住田恬。

“累死臀了!”田恬撅起腚,許久都沒緩過來,被回過頭來瞧的劉奔好一通笑。

“來!”奚曦立馬在田恬面前蹲下,東西又勻勻地分在兩手。

田恬感覺全身骨架子都被颠散了,也不逞能,嬌嬌地伏到奚曦背上。

“抓好咯!”奚曦道,頭一仰便飛奔起來。

田恬還未來得及感受奚曦背後的寬厚,便被吓得哇哇亂叫。墳蛋啊!奔跑之前不帶商量的嗎?!還有,背人至少有個背人的樣子,騰出個手來托住他好嗎?!兩手平平端着,活像少林寺提水飛奔的和尚!

奚曦趕上劉奔的牛車倒也停下了,還如往常一般樂呵呵地問後頭的田恬:“好玩不?”

“當偶是披風還是紙鳶!”田恬氣呼呼道,在奚曦停下的瞬間立即将雙腿纏上他的腰,絲毫不敢放松。

“呵呵……”奚曦傻笑。

田恬恨不得拍他一腦袋,可到底怕他如剛才那樣瘋跑,手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敢松開,便用閑着的腦袋磕了一下奚曦的腦袋。

“嘶……”田恬将磕疼了的腦袋耷拉在奚曦肩上,無比哀傷,拿自己的腦袋磕人,蠢透了。

“磕疼了?”奚曦偏頭看看他,“與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拿腦袋瓜來磕我,便是不聽。”

“嘤……”田恬只能安慰自己,磕這人的是原主的反應,才不是因為他傻!

一旁牛車上的劉奔又是一通笑:“你倆可真熱鬧!”

田恬閉上眼,已經不想多說一個字,只想安靜地當個美男子!盤着盤着就覺得自個兒越來越沉,直往下墜。無法,田恬吹了吹奚曦的面頰,道:“大叔,可否騰出一只手托着偶?”

“嗯?”奚曦全身一抖,有點僵僵的。

“你手裏的東西作甚非要拎着,放牛車上多省力!”田恬無奈道。

“不重呢!”奚曦道,“方才你坐在牛車上那麽不老實,我就怕東西放牛車上被你踹下來。”

田恬滿臉黑線:“那現在放牛車上吧,這麽端着架子像什麽,是要練臂力嗎?”順帶騰出手來好托着他,他可是身嬌體軟的美少年呢!腿快盤不住了好麽!

“這點子東西怎麽練臂力?”奚曦詫異道,“怎麽地也該一手拎個恬兒!”

劉奔在牛車上笑得黑牛直張望。

妥妥的弱雞仔既視感,還是被揪住翅膀無力翻騰的弱雞!田恬已腦補了是要反手扣在身後被拎起,還是脖頸那一揪被拎起。他皺眉道:“練單臂?”

“換着拎,”奚曦認真地道,“或者一手拎恬兒,一手拎只大頭羊,小野豬也成!”

“滾!”田恬腦補了一番之後,終于忍不住吼道:“墳蛋!偶挂不住了!”

“哦?”奚曦趕緊将東西放到牛車上,大掌将田恬往上托了托,然後才道,“恬兒,你今兒個趴背方式不對,以往可以從鎮上挂到家都不帶托一托的!”

“甚麽?”田恬剛放松了身體,聞言之後也是汗了,“那要怎麽背?”長臂猿有這麽厲害嗎?

“再往上一點,壓着前頭,後頭就不會墜了。”奚曦還真認真指點了一番。

“呃……”田恬無語。

“你打小就這麽趴背的,現下許是不記事了,嘿嘿!”奚曦道,“或者,你将腿直接架我肩上,更省力。”

原來是練了幾年了呢!田恬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聽到後面也忍不住腦補了一番,随後不解道:“架你肩上?不會是直接坐你肩上吧?”除此,田恬想不出需要多柔韌才能做出那般姿勢。

“是啊。”奚曦理所應當地點頭,絲毫沒覺得不妥。

“天呢嚕!”田恬咋舌,哪個男子會騎到另一個男子肩膀上?走出去會被人笑死吧?除非……他緊接着問:“這是幾歲幹的事情?”

“恬兒三四歲的時候常坐我肩上出去玩呢!”奚曦道。

三四歲!田恬抖了抖唇角,往面前這人頭上胡了一巴掌:“大叔,你也知道是三四歲!你見哪個男子坐人肩上的!”

“恬兒前一陣還坐過的……”奚曦委屈道。

“怎麽可能!”田恬心塞得不得了,這是怎樣的兩個神經病!

“劉當家也在。”奚曦補了一句。

劉奔想了想,無奈點點頭:“是。”

“呃……”田恬抱着挽救形象的打算,問道:“什麽地方?”

“山裏。”奚曦道。

“啊?”田恬納悶,山路難走,背人尚且很累,何況肩上坐一個。不過,至少不是在鎮上或者人多地方,好歹留了些臉面。

“上次恬兒要掏鳥窩,夠不着,便坐我肩上掏的。”奚曦老實道。

“呼……”田恬瞪他,“這一樣嘛!”

“那……也是坐……”奚曦點了點頭。

劉奔回過頭來,點了點頭。

田恬扶額,趴倒在奚曦肩頭裝死。反正他不是原主,丢人……算了,誰還沒個青少輕狂的時候?誰還沒個……呆蠢犯傻的時候!

回到家,奚曦将田恬放到床榻上,轉身去取了熱水來給他擦臉擦手。

“你叫赫奕?奚赫奕?”田恬看着面前這人拿了棉帕細細擦拭他手指,想了想便問道。

奚曦手下一頓,點點頭道:“你想起來了?”

田恬皺眉,搖了搖頭。他只是從別人口中這麽聽了一嘴,而且,他心虛地看了面前這人一眼,好似還是姘夫這種角色的口中得知的。很快,田恬又反應過來,這是原主的姘夫,又不是他的!他是如此正直,如此根正,如此苗紅,怎會搞哪些個野鴛鴛之事!根正?根正嗎?好像不正。田恬一頭瀑布汗!

“沒關系,”奚曦安慰他道,“許是一點點開始記起來的,別着急。”說着,他端起盆走了出去。

田恬想了想,趿拉着鞋跟了過去。奚曦換了盆水,三兩下擦了面和手,随手倒掉了水,準備做晚飯。田恬跟在他旁邊,埋着頭轉悠在他跟前。

奚曦見他一副覓食小狗的模樣,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道:“餓了的話,先将酒樓裏買的吃食吃上,飯很快就煮好的。”

“嗯?”田恬茫然擡頭,緩了緩才應下,坐到一邊,打開了油紙包,捏了一片牛肉塞嘴裏吃着。

奚曦将米稍稍洗了洗,倒入鍋裏,添上水,便開始生活煮飯。

“恬兒,”奚曦嘆了一下,道,“有什麽想問的?”

“咦?”田恬游蕩在奚曦身邊的目光終于鎖住。

“你老盯着我,不是想問什麽嗎?”奚曦道。他怎麽可能忽視這樣的目光。

“呃……”田恬索性放下吃食,晃悠到奚曦身邊,道,“偶……叫田雲淡?”

“嗯。”奚曦點頭,“原本是叫田雲淡,小名是恬兒,所以到這裏,你便叫田恬。”

“雲淡啊,”田恬嘻嘻一笑,“偶不會有個叫‘風輕’的兄弟吧?”

“嗯,”奚曦點頭,“田風輕是你大哥。”

“還真是……”田恬翻眼,當即也找不出什麽話好繞,便直接道,“當初,偶們為何要私奔?”

“因為……恬兒不喜訂下的未婚妻,”奚曦道,“而我,也不喜定下的親事,兩家皆是不同意取消親事,更不同意讓我們在一起。”

惡俗!田恬撇嘴,小心道:“偶與你私奔之前可有喜歡過他人?”

奚曦詭異地看向田恬:“喜歡他人的話,早與別人私奔了,如何會與我一起私奔?”

“呃……”田恬語塞,大叔你這麽自信?也許僅是因為你腳程比較快,趕早了而已!

“再說,恬兒從小就與我一起玩,沒見着有其他一起玩的。”奚曦肯定道,“絕對是只親近我一人,只喜歡我一人。”

田恬斜眼看他,與你一起玩就是喜歡了?那他還與一班男女一起玩呢,豈不是博愛地喜歡了一班子人了?在一起玩的不一定是情人,也可能是兄弟啊親!就那酒樓裏遇見的人,便覺出兩人之間的關系不一般,明顯是老早就認識的。這個傻大叔啊,被人騙了,還這麽忠犬呢!

“恬兒是怎麽了?”奚曦有些奇怪。

“沒甚,”田恬擺手,又問,“你可記得到這裏之前,偶可有哪個友人的胡子甚美?”

“胡子?美?”奚曦更是奇怪了,“繞在你身邊打轉的孩子都與你一般大,哪來胡子?而且,恬兒從不與他們一起玩,被他們繞得煩了便找我打來着呢!”

“是麽?”田恬迷糊了,那酒樓裏出現的“美須公”是哪位呢?

“若是我見過的胡子最美的,自然是只有恬兒的小叔了,公認的京都第一美須公!”奚曦道。

“膚白貌美?一把胡子飄飄若仙?”田恬說完之後又有些遲疑,那膚白貌美說不得是易容之後的。

“那自然是你小叔了。”奚曦道,“只有你小叔的胡子稱得上‘仙’一字。”想了想又不上一句,“還不許人碰的!”

“嗯嗯。”田恬聽到這麽一說,才能确定,那“美須公”便是他小叔了。怪不得喊他“小叔”,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呢。哪個人被誤喊成長輩,會這樣坦然的?等等,小叔要與他私奔?田恬雷起一身的疙瘩。不過,細想一下,那美須公只說等他,未說要與他私奔!他只是聽到“前日晚上”這個敏感的時間,便想起私奔的事,自然而然将美須公說等他的話理解成了等他私奔的意思了!還好,不是亂倫!田恬舒下的那口氣還未達肺腑,又堵了上去。這個保守的古代,哪個長輩這麽親小輩的?!找一個來看看!這還是妥妥的有暧昧啊摔!

“怎得了?”奚曦見他臉上變幻了好幾下,便問他。

“沒甚,随便想想,随便問問。”田恬耷拉下腦袋。

奚曦一笑,揉了揉身邊的這個腦袋,又朝竈裏添了把幹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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