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春來

大年初一,奚曦早早就起來煮了粟米粥,又烙了幾個松松脆脆的小餅子。今兒個會有村裏的小娃娃一家家來拜年,奚曦便準備了一疊一文錢的紅包備着,又将零嘴抓了一扁籮放在正屋桌上。

随着爆竹一聲聲響起,娃娃們成群結隊地在村裏嬉笑歡呼。到奚家的時候,他們有些猶豫地往裏面看了一眼。他們都知道,裏面住着村裏最厲害的人。山腳邊賺錢的造紙坊便是他們家的,村裏起的一個個暖棚子也是他們的主意,就連大年夜晚飯桌上,大人們都會說句贊這家人的話。對着厲害的人,小娃娃們本能的有些敬畏。

奚曦不太會哄孩子,只端了零嘴的扁籮沖他們揚了揚。

有些膽大的娃娃便喊了聲“奚伯!新年吉祥!”

奚曦一笑,沖他們招招手,那些個娃娃便一擁而上,嘴裏都開始叽叽喳喳叫着“奚伯”“奚叔”。奚曦拿出紅包挨個發着,娃娃們便沒有了之前的拘束,笑哈哈地唱起喜慶的兒歌。

田恬便是在這一聲聲童謠裏醒來的,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劉奔家的話,大年初一會有小娃娃上門唱福拿零嘴兒。他聽了一會兒才掀開被子起來,慢吞吞地穿起棉裳。奚曦起床就會在炭盆裏加些炭,所以田恬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奚曦送了小娃娃出去,再回到裏屋的時候,田恬已穿好了衣裳。奚曦便轉身去打了熱水進來,給田恬洗漱。田恬卻時不時地瞟向奚曦的嘴唇,直看得奚曦兩面紅燙。

恬兒的視線飄過奚曦,心中回味着昨夜的那個吻。大叔的舌頭真厲害,擦過口唇竟能激起火花無數!好想……再嘗嘗!

“恬……恬兒……”奚曦簡直有些手足無措。

田恬扔開棉帕,自覺洗漱幹淨了,便張開雙手,嘟起了嘴:“大叔,來親一個!昨夜那樣兒的!”

奚曦本是小火微燃,被田恬這句話“轟”地一下成了燎原大火。他一張傻臉紅得跟烙過一樣,喃喃道:“恬……恬兒,現下是白日裏……”

“白日裏親親都不可以嗎?”田恬有些失落,雙手落了半尺,嘟起的小嘴也平複了下來。古代人就是這麽多規矩!

“我去拿吃的來,恬兒乖乖待在這兒。”奚曦趕緊端了盆出去。昨夜昏昏黃黃的倒是不覺得,現下說到這事真是羞得慌!奚曦想了想昨兒個豐盛的晚飯,開始懷疑,莫不是狍子肉吃多了?這麽一想,奚曦便決定今兒個吃稍微清淡些,恬兒還小,還有幾個月才能……剎住剎住!奚曦拍了拍臉,走進竈間。

等奚曦端了粟米粥和小餅子過來,田恬早将方才的旖旎忘了,伸手捏了一塊餅子就吃。

“唔……”田恬邊吃邊點頭,“放了蛋末、肉末,還有香菜!大叔,你真棒!”

“恬兒慢些吃,”奚曦将盛着米粥的砂鍋放到炭火上烘着,舀了一小碗遞給他,“喝點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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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田恬接過,嘴裏卻是騰不開空說話了。這小米粥炖得爛爛的,上頭還浮了一層粘稠的米油,很是清香可口。

等田恬吃完早膳,奚曦遞了個紅包過去:“恬兒,歲歲有今朝。”

“壓歲錢?”田恬接了過來。

“嗯。”奚曦點頭。

田恬打開一看,都是銅錢,便倒在手心裏一個個數:“十二個?”

“嗯。”奚曦又是點頭。

“怎麽只有十二個銅錢!”田恬道。

奚曦知道以前田恬收到的壓歲肯定都是銀票,便道:“銀票被恬兒墊在……罐子底下,想着恬兒挺喜歡銅板,我就沒掏銀票出來。”

“哦。”田恬點頭,然後過了一須才反應過來,“你拿我罐子裏的銅錢給我發壓歲錢?”說完之後又想起,這罐子的錢是兩人共有的,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便有些哀傷。作為一個成了親的雙兒,收個壓歲錢也就是從左口袋到右口袋,沒個驚喜!

“下回,”奚曦保證道,“下回我一定記得早點打只野豬什麽的,換張銀票藏着,等過年時候給恬兒發壓歲錢。”

田恬默默收起來,對“十二”這數字還真沒什麽好感的。不過轉而一想,這十二對奚曦來說,是對他的肯定吶!便心情又好起來,捏了捏銅錢,點頭笑道:“嗯嗯,記得明年早點備好。”

這兒的初一是要拜長輩的,奚家夫夫在這兒沒有同族長輩,自然就安安穩穩地窩在家裏。初二是迎婿日,奚家夫夫在雙方家裏都沒過明路,自然也省了去。初三不出門,初四祭財神,初五吃餃子,初六造紙坊放鞭炮開工……

陽光和煦,積雪消融,山上淌下的泉水沖撞着青石潺潺而過,河水嘩嘩地奔流不息,連着大明湖都漲了一節。寧左村鄉親們扛起鋤頭開始耕種,收在家裏的暖棚也重新搭起,可以種些新鮮菜了。雖說開春了,可街市裏的菜還只有一些菘菜與蘿蔔,野菜還沒有長出來,這時候用暖棚種些菜出來,還能大賣一筆。

奚曦與田恬到造紙坊,看了看下雪前來不及賣出的紙,大部分都好好的,只有十來刀紙受了點濕,奚曦便找人用炭火微微烘着。田恬查看了一下塘子裏泡着的竹子和麥稈,多泡了一個月,後面的工序自然就輕松許多。

從造紙坊出來,兩人走向去年年下剛種的白楊樹林那兒看看,一場大雪倒是沒對這些造成什麽影響,成活率不錯。回來的時候經過竹林,田恬進去看了看,留心了地上破土的小尖尖。

“怎麽了?”奚曦問他。

“竹筍吶!”田恬指了指地上。

“要吃?”奚曦沒帶工具,便想回造紙坊拿小鐵鍁。

“不!”恬兒拉住他,掂起腳比劃道,“這些個再長幾個月就可以那麽高吶!”

奚曦一笑,拉住他:“那這兒的竹子不挖,山上也有竹子,我打獵的時候順帶瞧瞧,挖兩支回來。”

“好!”田恬點頭,“竹筍燒肉可鮮啦!”

奚曦笑着點點頭。

“哦!”田恬又想起來,加了一句,“這兩個月咱的塘子裏都浸麥稈吧,別到這兒來砍竹子了,小心踩壞了這些個剛破土的小芽兒。”

“成!聽恬兒的,我一會兒就與牛大力說!”奚曦點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着山頂的積雪都融淨了,春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不停息。奚曦去了山上,田恬一個人留在家裏,看着連日不停的細雨,扯了扯牆根的長草,百無聊賴。只消一下雨,地上便泥濘不堪,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找不到。沒法子出門,他便只有窩在家裏,連個螞蟻都沒的數。

“恬哥兒,悶壞了吧?”隔壁劉奔穿着蓑衣草鞋正要出門,便看到了門口的奚家夫郎。

“嗯。”田恬悶悶應道,“劉當家,你這是去哪兒?”

“這一陣子雨水多,渠裏的水漲得厲害,”劉奔拿了把鐵鍬,出門,“咱去看看挖個口子放水,別把麥苗子淹壞了。”

“哦。”田恬點頭。

“無聊的話就去咱家看看小毛猴,可好玩了!”劉奔笑哈哈道。

“好!”田恬點頭,這爹當的!慫恿人家去玩他兒子,真夠可以的!

劉奔揣着小毛猴的樂子,笑呵呵地下田去了。

田恬蹲着也沒勁,便關上門,去了隔壁。

“喲,小毛猴會翻身啦!”田恬一進屋裏,便正好看到小毛猴咕嚕一下翻了個身,顫巍巍地用兩手肘支着。小毛猴聽到田恬的聲音,高興地“啊啊”叫着打招呼。

“是啊,”劉奔家的在一邊洗着尿布,任那小娃娃自個兒在床上玩,“昨兒個晚上突然之間就會了,然後不停地翻來翻去,正在興頭上。”

“哎喲,”田恬立馬歡快地奔過去,“那我得好好玩一玩!”

劉奔家的:“……”

小毛猴看到田恬奔過來,就知道是跟他玩的,樂得“啊啊”直叫。田恬俯下身搓了搓手,不知道怎麽下手,只得眨巴着眼睛與小毛猴大眼瞪小眼。小毛猴好似明白這人是要看他表演的,便頭一側,手一推,小胖身子咕嚕就翻了天,利落得一塌糊塗。

“哎喲喲,小毛猴可真厲害!”田恬搖頭晃腦地一通拍手。

“啊啊!”小毛猴看到田恬拍手,興奮地應和着,然後頭一翹,身子一側,手腳撲騰了兩下便翻了過來,支着腦袋求表揚狀。

“哇哇哇!”田恬激動地好似自己學會翻身一般,巴着小毛猴的腦袋一通親,“小毛猴可真聰明!比小烏龜聰明多啦!”

劉奔家的:“……”

小毛猴可不知道面前這手舞足蹈的人拿他跟小烏龜比,傻傻地跟着面前這人“咯咯”直樂。

“恬哥兒,”劉奔家的看着兩人樂呵,便與他随便唠唠,“你說,今年這雨水是不是有些多?”

“啊?”田恬有些茫然,去年前年大前年他都沒在,怎麽知道今年雨水多不多?不過,他在現代也沒見着春日裏連日下雨不停的,便點點頭道,“是有點多。”

“聽說大明湖裏的水都漫出來了。”劉奔家的道。

田恬:“……”那大明湖本來就是個沼澤地,稍微下多些雨就能漫出來好嗎?

小毛猴望了望田恬,乖乖地啃手指。

“水井裏的水都快要井口了,水也不如以往幹淨。”劉奔家的道。

“這可不行!”田恬沒打過水,家裏一直是奚曦打的水,自然不知道這一點。若水井裏的水渾濁了,喝了可是會生病的!他叮囑了一句:“劉奔家夫郎,這井水可不能直接喝,一定得燒得透透才行。不然,可是會生病的。”

“嗯,曉得了。”劉奔家的望着手裏的尿布有些愁,“雨不停,太陽不出來,洗了那麽多尿布一塊都不幹!”

田恬這才注意到,屋裏牽扯了好幾根繩子,上面挂的都是小毛猴的濕尿布。他點點頭道:“嗯,沒太陽只能湊着這炭火來烘了。”

“路上都是泥水,連上趟鎮都不容易。”劉奔家的道,油鹽米面什麽的快沒了,雨天裏泥路子可滑了,有時候陷在坑裏拉出來都費勁。

“是的!”田恬點頭,深有同感,連出門玩一玩都不成!下個雨,什麽都不好了!

“啊啊!”小毛猴叫道。

“好不容易再過上幾個月就有收成了,這雨這麽下,還真不知道……”劉奔家的止了口。

“別太擔心,說不得過了幾日,太陽就出來了。”田恬安慰他,“人都說春雨貴如油,田地裏的東西就喜歡淋這春天裏的雨水了。”

“是嗎?”劉奔家的有些疑惑。

“嗯!”田恬點頭。生完孩子的……雙兒都比以往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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