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鳳卿默默的低下頭，陽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她忽然退後了兩步，擡起頭迎着太陽，重重的吸了一口。

鐘樓的底下，小李子正帶着一群太監仰着頭往上看，見了兩人便扯着嗓子在下頭喊：“皇上，時候不早了，該早朝啦……”

周煜哼了一聲，他轉了一個彎，領着鳳卿從東邊的闌幹一直拐到了南面的闌幹，伸手指過前頭一棟棟巍峨的房頂，笑着道：“你看，那些大臣們每天都這麽早在宮門外候着早朝，一路奔波勞累，幾十年如一日，朕今日開恩，放他們一個假吧！”

周煜說着，俯身對小李子道：“傳朕的旨意，今日休朝。”

鐘樓上的風很大，小李子擡着個腦門，就看見周煜的嘴巴一動一動的，愣是沒聽清他說什麽話，只能又喊了一遍道：“皇上，該早朝了！”

偏生小李子生了一個尖銳的嗓音，周煜能聽的清清楚楚。周煜聽着煩人，索性不回他，又牽着鳳卿往東邊去。下面一溜煙的小太監們，也跟着往東邊來，都不敢吱聲，只遠遠的看着皇帝和皇後兩個人，并肩靠牆坐着，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皇上，你今日真的不上朝了嗎？”

“不上了，朕上了十五年的朝，從十三歲登基至今，一日都不敢懈怠，就是怕守不住這江山。”周煜低下頭，陽光在他的臉上打下半側的陰影，鳳卿驚訝的發現，他不息怒無常的時候，眼神底下似乎凝聚着一抹哀傷。但這種哀傷平常很難讓人發現，他就像納美特星球上古老傳說中的假面人，沒有人能弄清他心裏所想的一切。

“可是，皇上你那麽勤政愛民，十五年如一日，今日要是不上朝，百官門會怎麽說？”

周煜輕哼了一聲，澀笑道：“百官們，朕就是太在乎百官們的說辭，太在乎這個皇位，太在乎這一切，才會弄成這樣。”周煜說着，臉上的神色卻越發嚴肅了起來，似乎在說一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十年前，朕為了拉攏鎮南王，娶了鳳卿當貴妃，三年前，朕又為了讓傅少行對朕忠心耿耿，娶了她的妹妹。朕為了江山，什麽事情都能做。”周煜頓了頓，繼續道：“可朕娶了她們，卻不愛她們，更不能讓她們有朕的子嗣，這江山已經岌岌可危，那些人若是有了傀儡的人選，那就連朕這個皇帝，也不過就是他們棋局中的棄子。”

鳳卿不敢相信，平日裏如此不可一世的周煜會說出這番話來，那看似喜怒無常、冷冽桀骜的心中，竟然深藏着這樣的秘密。可這一切，卻偏偏同他所說的一樣，若想不做棄子，就不能讓敵人有趁手的棋子可以用。

鳳卿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樣的周煜無疑是讓她最覺陌生的，可是這樣的周煜無疑也是她最想要親近的，不知道為什麽，鳳卿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她甚至覺得自己這樣懷有目的性的在他的身邊，是一種欺騙。

“怎麽不說話？”周煜見鳳卿低着頭，似乎有些微微失神，不禁開口問道。

鳳卿回過神來，尴尬的笑了笑，忽然一把勾住周煜的膀子道：“過了今天，朝臣們大概會瘋傳，皇上居然為了皇後娘娘罷朝，鳳貴妃終于失寵了。”

周煜伸手捏了捏鳳卿的鼻尖，可是對着這張臉，他還是有些笑不出來，只是張開大掌，撫摸着這張熟悉的臉頰，用指尖摩挲着，抿着唇不說話。

過了良久，鳳卿才開口道：“這身體不适合我，我不知道能呆多久，如果幫不了你，那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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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煜低着頭，挑眉看着鳳卿，分明是頂着傅玉淑的臉，可在周煜看來，這雙眸底的神情是那麽的熟悉，似乎純淨到一眼就可以看清她的內心。

周煜終于移開自己的目光，負手而立，将整個皇城盡收眼底，平平靜靜道：“一切皆有天命，如果朕真的是真龍天子，自然會逢兇化吉。如若天命難違，那朕也只有聽人事順天命。”

皇後傅玉淑死而複生，在後宮早已被傳得沸沸揚揚。太醫院裏衆太醫惶恐不安，私下裏幾個人圍在一起，心緒不寧的回想起昨晚的經歷。

這時候陳太醫正好從門外經過，他昨晚雖然未在宮中值夜，但聽聞了流言蜚語，知道幾位太醫在裏頭議論些什麽。誰知道到了門口卻被賀太醫給喊住了。

“陳太醫，上次太後賜死鳳貴妃，鳳貴婦服毒後無礙，是你去診治的，依你看鳳貴妃是怎麽痊愈的？”

陳太醫不禁想起在長春宮的那一晚，鳳卿确實已經全無脈搏，已然是死了，可後來為何會醒，他也不曾弄明白，為了此事，那一日的醫案已經拖了很久不曾書寫。

陳太醫想了想，忽然開口道：“聽聞開過□□子母死後才誕下□□，後來□□成年，誅殺叛亂、匡扶社稷，成就大盛百年基業，臣以為，很多事情若人力不可解惑，必是天意所定，各位大人不必過于惶恐才是。”

本來衆人還人心惶惶，聽他這麽一說，也漸漸放下心來。說起□□之事，确實也是一件真有其事的奇聞。□□生母三天三夜未誕下□□，卻在命隕之後，被人剖開腹部，取出□□。□□非但未死，而哭動四鄰。這事也讓尋常百姓覺得，天授命之人，必定不會輕易命絕。既然皇後沒死，那一定是老天爺不肯收下皇後這條命。

而壽康宮中，顧太後一夜未眠，鬓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幾根。下頭趙三寶還跪在那裏，身子不住的大顫。不多時，從外頭進來了一個老嬷嬷，上前福了福身，湊到顧太後的面前道：“重陽宮已經如以前一樣宮禁了起來，連一只麻雀都飛不進去。”

“那鳳儀宮呢？”顧太後抖了抖眉頭問來人。

“鳳儀宮那邊，幾個膽小的都已經吓病了，太監總管榮壽吓的下不來床，整個一團混亂。”

顧太後又擡了擡眸子，轉過來看着趙三寶道：“你遣個新人過去，把榮壽換了，這種沒膽識的家夥，留了何用。”顧太後說完，一雙眼睛已經閉得緊緊的，她已經十幾年沒有這樣深謀遠慮過了，可不知為何，最近出手又頻頻挫敗，難道真的是自己年紀大了？

顧太後嘆了一口氣道：“皇上在幹什麽？”

“聽說皇上帶着皇後上鐘樓游玩去了。”

“呵……呵呵。”顧太後微微一哂，甩袖打翻了桌上的茶盞，撐着額頭道：“後宮不順，哀家要去大佛寺祈福，趙三寶，你下去安排一下。”

大佛寺位于京城東郊，是大盛在夙京最大的寺廟，也是當朝的國寺。但他真正成為國寺的原因，卻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大，而是，在這寺廟中，曾有幾位舉足輕重的宗室皇族在此出家為僧。而周煜的叔父裕親王周昶正是其中一位。

太後禮佛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單單銮駕準備，少不了一兩天時間。在過去的十幾年中，顧太後也曾每年都去一次這大佛寺，不過那大多只是為了擺擺樣子，做給百姓們看而已。

周煜接到小李子奏報，也不由覺得奇怪。他心裏清楚的很，自己這位母親，卻不是一個信佛守禮之人，不過眼下他也無暇顧及到她，也只聽聽而已。其實周煜心中早已認定，傅玉淑的死，必定也是太後所為。奈何如今鳳卿的屍身在重華宮的水晶棺材裏放着，如若顧太後要求鳳卿出宮對峙，周煜卻不好推脫。

周煜想了想，按下心頭的怒意，勉力靜下心了批閱奏折，又将邊關的軍報認真的看了一遍，算算時日，都是李廷玉還未到邊關之時發出來的。

周煜擰着眉頭靠坐在龍椅之上，正欲閉目養神，忽然從門外的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随後，小李子在門口傳報道：“禀皇上，李大人進宮求見。”

周煜一聽是李大人，再想想方才那腳步聲，定然是李廷玉無疑，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道：“快請李大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