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晦盲 1

夏知桃心中砰砰直跳, 将身後黑袍拉下, 蓋在張狂身上, 讓她睡得舒服些。

她深吸一口氣,将心中各種大逆不道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趁着對方睡得沉, 低頭想看看張狂傷勢。

夏知桃小心翻了一下, 發現繃帶都好好裹着,起碼沒有滲血了, 應該好了一點點。

夏知桃松口氣, 看着對方發起呆來。

……她有點不明白。

張狂明明比自己高上半個頭, 身材高挑勻稱,但躺在自己懷裏時,卻看起來小小的。

像是小時候手工課剩下的白紙邊角, 剪得零零碎碎,疊不成好看的花, 也拼不成有趣的船。

棄置一旁,沒有人想要, 便被揉成了一個皺巴巴、孤零零的小紙團。

玄虛老爺被錦漓纏着足足簽了十幾張紙, 好不容易擺脫那個聒噪的小魚, 準備回來看看自家姑娘。

結果, 他晃晃悠悠地踱步回來,冷不丁看到了面前這一幕。

玄虛老爺眼睛驀然瞪大,抄起古杖就要揍人:“老子打死你個小兔崽——”

夏知桃豎指抵在唇畔,比了個“噓”的手勢,硬是逼得老爺子把下半句給吞了回去。

“……她睡着了。”

夏知桃義正言辭, 壓着聲音,用氣息譴責道:“您小聲一些,別吵醒人家了。”

玄虛老爺看看她,又看看被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安靜躺在夏知桃懷抱中的張狂,差點沒被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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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到底給她,”玄虛老爺咬牙切齒,卻不得不壓着聲,“灌了什麽迷魂湯?!”

夏知桃将黑袍掖緊一點,默默辯解道:“人家就是累了而已。”

玄虛老爺氣哼哼,撫着胡子,把古杖攬入懷中抱着,在兩人身旁盤腿而坐。

張狂乖順地窩在她懷中,呼吸平穩綿長,安安分分一動不動,像只柔順的貓咪。

玄虛老爺瞅了兩眼,忿忿不平,賭氣道:“她對你還真是不設防。”

他目如鷹隼,咄咄逼人:“但你呢?想着趁其不備,一刀子捅進心肺?”

夏知桃無奈:“怎麽可能。”

她倒也理解老爺子的擔憂,畢竟崖山與魔教不共戴天,若自己真的只是一名尋常崖山弟子,會利用教主做出什麽事來,還真不好說。

但她不是,她可是穿越而來,在現代法律制度中長大,根正苗紅的三好青年,思想觀念和這些玄幻人還是很不同的。

老爺子攏着飄然長袍,袖中湧進了寒風,像是藏着一朵悠遠綿雲。

他端坐古杖上,淡聲道:

“崖山自诩磊落正道,最是好面子、重名聲、你和魔教教主厮混一處,不怕被其他人說閑話?”

“……”

夏知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不,我怕的。”

她神色坦蕩,沒有絲毫遮掩之意,讓玄虛老爺蹙了眉,一下子警惕起來:“這又是何意?”

夏知桃笑道:“如您所說,我确實在意別人看法,也在乎自己名聲。”

“但我這人小氣的很,锱铢必較、睚眦必報。誰敢欺負我,我便拗足了勁要打回去,一分都不能少。”

她目光落在遠處,聲音很輕:

“而與此同時,誰竭力相助,誰真忱相待,誰全心全意待我好,我心中自然感受的到。”

夏知桃雖是淺笑着,卻感受不到多少年輕人的朝氣與活力,而更像是一枚安靜,淡然的原木珠子。

點燃後,便予你一簇光。

“——崖山又如何,魔教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說到底,與我又有何關系?”

“我決不會因為畏懼世人看法,顧慮幾句流言蜚語,而刻意輕視、埋沒另一人對我的好。”

這話說得,磐石老尊都跟着一愣,喃喃道:“你這娃娃,還真是奇怪。”

“我現在有幾分明白了,”他自言自語着搖頭,“你看着年齡不大,心思居然還挺通透。”

夏知桃失笑,眉眼彎了下:“老爺,我也只不過在說漂亮話罷了,又大又空。實際做起來,卻還是怎麽都不夠好,您得多提點下才是。”

老爺子撫着長須,頭次對夏知桃有了些笑意:“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他打量着面前這個面容稚幼,心思卻比誰都通透的小姑娘,感嘆了一句:“你倒是少年老成,不像個尋常女娃。”

夏知桃心道雖然我看起來嫩,但兩世閱歷加起來,怕不是已經已經足三奔四了……

唉,老了老了,

比不得年輕小姑娘。

她轉念一想,不對啊,面前老爺子可都是奔萬去的人了,自己相比之下還嫩得很呢。

玄虛老爺與她相坐片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天。

在這妖林深處呆了近萬年,老爺子對外面情形所知甚少,但他只細細一撚,便已将天下局勢猜的八九不離十。

想必年輕之時,也是位意氣風發、金聲玉振的傲氣少年郎。

夏知桃問了一下自己缺失記憶的事情,玄虛老爺思量片刻,頗為遺憾地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不過,白鶴一族極善布陣造境,夏知桃可以趁着這個機會,私下在白鶴堂找尋一番,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

錦漓消失大半晌,忽然冒個頭出來,抱着滿懷嶄新書卷,神采奕奕,一邊跑一邊揮手:“前輩——”

玄虛老爺神色大變:“你個小瓜魚有完沒完?老子給你寫了十幾張還不夠?!”

錦漓嘿嘿一笑,聲調拖得九曲十八彎,央求道:“前輩,就一張,再題一張,您英俊神武,風流倜傥……”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成語一堆堆向外搬,吹玄虛老爺吹出一千字小論文。

不過,他們倆這廂一搗騰,倒是把張狂給鬧醒了。

她長睫顫了顫,眉梢微微蹙起,聲音帶着點未睡醒的倦意:“唔……”

玄虛老爺猛地轉過頭,沖錦漓怒吼道:“你個小瓜魚吵什麽吵!小聲點!把姑娘都吵醒了!!!”

夏知桃離得近,差點被老爺子這一嗓子給震懵,趕緊伸手捂住張狂耳廓。

您這聲音比錦漓起碼高了八個檔,堪比地震山搖,到底是誰吵誰還說不準呢!!

一陣兵荒馬亂中,張狂睜開眼。

她微微動了一下身子,茫然地擡起頭,眼瞳漆黑似墨,呆怔地看着夏知桃,足足愣了有十幾秒。

——然後人沒了。

人是真的沒了,夏知桃臂彎一輕,那麽大一只教主瞬間消失,只剩下件攏着淺淡藥香的黑緞長袍,耷拉在肩膀處。

張狂身形頃刻飚出去好幾米,結果方向沒選對,“碰”地撞上一旁的玄虛老爺,差點把老人家的古杖撞翻。

“老爺,對,對不住,我——”

張狂一邊連聲道歉,一邊踉跄向後退,結果又沒看清方向,身子驀然踏到巨石邊緣,整個人懸于萬丈高空,被寒風卷得搖搖欲墜。

“你這是作甚!”玄虛老爺吓得不輕,趕緊一把拉住她,破口大罵,“腦袋進漿糊了?!摔下去有你好受的!”

張狂好不容易站直身子,用手背擋着半邊面孔,耳廓不止發燙,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

她生得高挑,一身黑衣,手腕腳踝束得極緊,清淩淩地站在寒風之中,裁開一片清瘦的影。

玄虛老爺把張狂拽回來,罵道:“老爺在你慌什麽,這倆崖山瓜娃子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夏知桃頗為郁悶,嘀咕道:“教主大人,我有這麽可怕?”

“不、不是……”張狂昏昏沉沉,話都說不清楚,“但,唉,太失禮……”

始作俑者之一的錦漓毫無愧色,抱着一大堆書卷,笑嘻嘻道:“呀,教主大人您醒了,來題個字呗?”

“我字不好看,現在是幾時?”張狂摁着額角,頭疼道,“我睡了多久?”

玄虛老爺哼了聲,古杖輕飄飄地打她頭上:“一個時辰不到,趕快給老爺子躺回去。”

張狂耳尖疊着層紅暈,她捂着泛熱面頰,聲音還有點迷糊:“躺了這麽久,不應該啊…怎麽不喊醒我……?”

“喊醒作甚,”老爺子莫名其妙,“反正還沒越過旬隴山,睡下又無礙。”

夏知桃贊同道:“就是。”

要不是張狂被吵醒了,她私心還想多抱一會。對方睡顏實在乖巧,摟着也舒服,自帶降溫效果和清淺花香,簡直是完美的大型抱枕。

張狂站冷風中瑟瑟被吹了會,腦子終于恢複了幾分清明,同時也差點被冷成冰塊。

她蹙眉顫了下,又別扭地不肯回去,直愣愣地站在呼嘯寒風中。

“教主,黑袍還在這。”夏知桃看不下去了,“你不冷的嗎?”

張狂一邊發顫一邊搖頭,将倔強貫穿到底:“不冷。”

錦漓湊過來,伸手揉了把黑袍,感慨道:“哇塞,料子好軟好舒服哦。”

夏知桃一把拍開:“別亂碰。”

張狂站着寒風中,大老遠地回複道:“雲錦的料子,知桃你若喜歡,我——”

玄虛老爺呵斷她:“你看看自己,不是黑衣就是黑袍,整整三十多件,成天一身黑咕隆咚,跟下礦挖煤似的。”

他拎起黑袍,往張狂懷裏一扔,聲音滿是嫌棄:“學學人家崖山兩個小姑娘,穿點亮色多好,漂亮又精神!”

張狂梗了一下,默默将黑袍披上,仔細把領口攏好。

不得不說,張狂穿黑衣時幹練利落,模樣雖好看,卻又多了些清冷疏離感。

夏知桃忍不住腦補起來,心道要是有機會,一定得逼教主穿條粉色碎花小裙子,肯定十分好看。

石人速度極快,雖相較禦劍要慢上些許,但比起白鶴堂十幾輛堂皇富麗、慢悠悠的馬車要好多了。

不過幾個時辰,便已經翻越旬隴山,進入安慈境內,玄虛老爺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停止前行。

“老爺子就送到這了!”

玄虛老爺杵着古杖,緩緩道,“離白鶴堂最多兩三日路程,若是加快點速度,一日趕到也未嘗不可。”

秦鳴鶴代表白鶴堂,客氣有禮地感謝了一番,保證事後派人送謝禮到妖林中,被老爺子不冷不淡地回絕了。

與此同時,要離開的還有另外一人。

“诶——?!”錦漓拖長了聲音,不顧崖山衆人變幻莫測的神色,嚷嚷道,“教主大人怎麽也要走啊,不去白鶴堂喝杯茶嗎?”

張狂:“……”

白鶴堂:“……”

祖宗诶,你把這麽一尊大神拉我們白鶴堂去喝茶,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不必了。”張狂無視錦漓,一個靈刃驀然甩出,一路火花帶閃電,精準無比“轟”的一聲,削掉白鶴堂半截車頂。

——你教主還是你教主,霸氣!!

“三天內,送岐陵山下。”張狂冷聲道,“把你們那些小心思收一下,若本座心情不好,一個白鶴堂可不夠出氣的。”

“教主不必費心,吾非言而無信之人,”秦鳴鶴道,“已傳書回堂,兩日內定将報償送到。”

“最好如此。”

張狂微微颔首,白鶴堂衆人啓程離開,石頭巨人也直起身子,準備回到妖林“魂骨”之中。

眼看馬車越走越遠,張狂坐在巨石邊緣處,望着一片模糊的黑影,怔怔出神。

玄虛老爺嘆口氣,踱過來,道:“你倔什麽呢,人都快走了,也不上去道個別?”

張狂點點頭,又搖搖頭,身子委屈巴巴地縮成一團,垂頭喪氣:“算了……”

“再不去?”玄虛老爺道,“真來不及了!”

張狂直接被玄虛老爺扔下巨石,生無可戀地向下落了會,身子驀然散開,融入凜凜寒風中。

白鶴堂馬車行駛出好長一段,崖山默默跟在後頭,保持着一小段距離。

夏知桃坐在車尾吹風,後面忽然追來個人,大遠喊了句:“等,等下!”

反正之後也能禦劍趕回,夏知桃淡定地直接跳車,笑盈盈地迎過去:“教主,您怎麽回來了?”

張狂認真道:“我來道別。”

也只有這傻孩子,上來就是一句無比耿直的“我來道別”,把話堵的死死的,夏知桃忍着笑:“我認真聽着呢。”

對着別人時,張狂總是一副孤傲模樣,只有在對着自己時,便似明月出雲、霧興霞蔚,斂了清冷,眉眼只餘溫柔神色。

“我靈氣尚未完全恢複,會先在附近待幾天,然後回岐陵一趟。我不敢去白鶴堂,你一定……”

她有些局促不安,站了很久,才壓着嗓子,極輕極緩,幾乎是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

“一定,萬事小心。”

張狂想了很多,念了很多,可自己并非那個無拘無束,幹淨清白的小師妹,她是另外一人。

是魔教教主,是惡貫滿盈;

是罪不容誅,是世人厭惡。

所以這樣便夠了,張狂攏着五指,壓下繁複思緒:“你若是信得過…任何事都可以喊我,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來。”

無視距離與時間,喊一聲就能來?夏知桃目瞪口呆,道:“這麽厲害?”

張狂道:“嗯,若是開不了口,指尖虛寫我姓名也可。”

她頓了頓,坦然地加了一句:“除非睡着了沒聽到,但醒來後也會趕來。”

夏知桃樂了,之前望煙也這麽吐槽來着,說張斓平時很難入睡,但睡着之後,即便是地動山搖,天塌下來了都不會醒的。

她把手頭膏藥繃帶一股腦塞給張狂,叮囑了這家夥足足三遍記得換藥,好好休息,才把對方放走了。

不同于以往,張狂沒有散為花瓣消失,像個小孩似的站在原地,見夏知桃回頭來看,便小心地揮揮手。

直到很遠,很遠,看不見了為止。

夏知桃輕巧落地,屈指扣了扣,車門應聲而開,錦漓冒出半個頭來:“夏師妹!”

“你在車後坐這麽久,不進來幹什麽?”錦漓嚼着杏仁,好奇道,“外頭多冷啊。”

夏知桃淺笑,道:“還好,挺暖的。”

錦漓大咧咧地沒多想,繼續啃着手中一包杏仁,倒是正羅衣看了夏知桃幾眼,并未點破。

一日後,馬車徐徐停下。

正羅衣叮囑衆人一番,大家肅然無聲,恭默守靜,跟着師尊依次下了車。

白霧不斷翻湧,遮蓋了所有視線。天寒氣歇、景晦色深,冰冷水汽打在肌膚上,似毒蛇匍匐。

一尺一寸,攬着肩腰、纏着脖頸,叫人脊骨竄上一陣寒意。

“白鶴幻陣極其危險,峰主還請稍等片刻,千萬不要移動。”秦鳴鶴道,“引路之人馬上就來。”

白鶴堂讓崖山衆人留在陣法之前,十幾輛馬車排列成一個古怪陣列,一齊駛入幻境之中。

濃厚白霧似活了一般,張開可怖大口,将車輛吞沒其中。不過頃刻,車隊便完全消失,就連道路也被白霧盡數覆蓋,不留一絲一毫。

“……這霧也太厚了,什麽都看不見。”錦漓小聲嘀咕,抱着夏知桃胳膊不肯放開,“真是毛骨悚然。”

夏知桃贊同地點點頭,面前白霧彌漫,不斷翻湧着,似伸出了無數幹枯慘白的手,想要将幾人拉入其中。

五人耐心等了片刻,蒙蒙大霧之中,驀然亮起一盞燈。

一人身着白衣,捧着一盞白羽燈籠,自白霧中緩緩走出,恭敬地半跪而下。

那人身形佝偻,半個身子融在厚重白霧之中,斂眉垂首,神色莫辨,聲音嘶啞模糊:“請諸位随我而來。”

燈籠之中光暈明滅,影影綽綽,映開一道窄小石路。

“師師師妹——”錦漓舌頭打結,死死地抱着夏知桃胳膊,身子抖得和篩子一樣,“你要保護我!”

夏知桃想把胳膊抽回來,奈何對方抱得實在太緊,無奈道:“我也怕啊。”

錦漓哀嚎:“完全看不出來!知桃師妹你看起來好從容,好鎮定的!!”

夏知桃:“……我在心裏,默默的怕。”

正羅衣讓兩個姑娘走在中間,兩名師兄走在前方,而自己殿後,這樣衆人都有個照應。

白鶴陣共有三十一環,以白鶴堂為圓心層層環繞,一環分六爻,其中數萬條可能道路,只有一條是正确的。

而這正确道路并非固定,而是随着圓環不斷旋轉而變化莫測,可以說,若是沒有白鶴引路人,他們只能永遠迷失,囚困于陣法之中。

引路人佝偻着身子,每一步都極其小心,燈籠中火光詭谲,似是被一根無形細繩牽引着,指引前方道路。

夏知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衣袖都被錦漓拽得皺了,引路人才驀然停下,低聲道:“到了。”

“它”伸出手,枯瘦五指覆着白霧,輕輕一拂,厚重霧氣便似潮水般傾瀉、倒塌,顯露出其後朱甍碧瓦,高達九層的浩然高樓。

“不遠遐路,幸見莅臨。”

那人聲音似是被白霧吞沒了一般,吐字模糊,聽不分明,只能隐約辨出幾分。

“……還請諸位随我,進入白鶴正堂之中。”

望不見夏知桃身影之後,張狂轉身走了一段路。她忽然想起什麽,深深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擡手點上自己額角。

“砰砰砰——”

拍門聲洶湧而來,聲勢浩大,轟轟烈烈,震得張狂一個踉跄,怒火蹭的燒了起來。

伴随着澎湃拍門,一個稚氣女聲傳來,大聲嚷嚷道:“張斓張斓!你都閉關多久了,出來玩啊!”

張狂眉心突突直跳,很想沖回去把那個锲而不舍,每天定時來拍自己門的人摁地上揍一頓。

但實在太遠,只好作罷。

她穩了穩心神,幹脆利落,直接把聯系給切了,全做耳不聞心不煩。

望煙拍門拍了好半晌,張斓都默不作聲,根本不回應,十分失望。

她哪能猜到,洞窟另一邊空空蕩蕩,吐納生息的玄冷玉石上,只餘了一片伶仃花瓣。

安慈境大多為森林,只有白鶴堂附近有人煙聚焦,張狂思索片刻,随便選了一個邊角小鎮,打算暫住一晚歇息。

“還挺熱鬧……”

張狂嘀咕道,她收了黑袍,身上只餘一件單薄黑衫,以鬥笠遮着面容,在街上四處晃悠。

小鎮之中似乎有什麽節日,街道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叫賣聲絡繹不絕,卻總讓她有些心神不寧。

張狂放出花瓣探了探,周圍人群一絲靈力也無,只不過是普通凡人罷了。

大概是錯覺吧,她揉揉額角,暗嘆自己怕是過渡損耗靈力,導致疑神疑鬼,妄自驚慌。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哪?”

小二熱情洋溢,滔滔不絕道:“您眼光可真毒咧,咱家客房坐北朝南,裝潢又精美,着實是上乘之選!”

“……嗯。”

張狂心不在焉,道:“一間上房。”

小二大略感受到這位客人不喜言辭,讪讪收了聲,恭敬将她領至房中,規矩地退下了。

轉眼子更夜半,寒露深重。

月牙懸于樹梢,墜下零星水汽。

一人自長廊款款而來,踱步行至門口,五指點過镂木紗窗,屈指敲了兩下木門,柔聲道:“教主大人?”

一片寂然,無人回應。

那人伸手推開木門,緩步而入,高居臨下地看着屋內情形,莞爾一笑:“送您的八百頭高階妖獸,可還覺得滿意?”

屋內無比狼藉,繃帶滾開數道白痕,藥膏七零八落,一名黑衣女子蜷縮其中。

她衣衫單薄,神色痛苦,烏發散落脊背,掩不住的蒼白消瘦。露出的一小節手臂上,縱深傷口仍隐隐冒着血絲。

白衣人喟嘆一聲,蹲下身子,望着對方,眉眼中帶着餍足笑意。

方才晏然自若,談笑風聲的客棧小二與掌櫃,此時神色呆滞、動作僵硬,好似木偶般立于那人身後。

“張狂,你避不開的。”

白衣人笑意愈濃,伸手撚起她的一絲墨色長發,自指腹間細細摩挲,“這周遭大大小小數十座小鎮,村落,都已經‘死’了。”

那聲音很輕,缥缈綿軟,輕飄的沒有實感:“不遠遐路,幸見莅臨。為了困住您,他們已經等了太久。”

“那麽,教主大人。”

白衣人松開五指,任由那縷烏發自指尖滑落,墜于淩亂地面:

“——歡迎來到白鶴堂。”

作者有話要說:  白衣人:想走?不行,綁也要把你綁去老婆那邊。

張狂:……待本座把白鶴堂一擊轟沒,再給你送面錦旗。

【嘟】

慶祝營養液過500,今天晚上九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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