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笛子
王悅真的在謝家住下了, 而且一住便是許多天。
王悅坐在廊下吹着風, 細雨吹過欄杆斜斜地打在他臉上,遠遠傳來輕雷聲。他打量着天邊的景象,一雙眼有些陰郁。
謝景找到王悅的時候, 王悅就窩在他家廊下發呆, 金色的長命鎖一晃又一晃, 謝景的眼忽然微微一暗。
謝景端着粥走過去。
王悅聞聲回頭看去, 一瞧着是謝景,眼中陰冷頓時散了,一雙眼頓時變得霧蒙蒙的, 他輕輕抽了下鼻子, 望着謝景沒說話。
謝景在王悅身邊坐下, 摸了下他被雨打濕的頭發, “不冷?”
“冷。”
謝景伸手将人撈了過來,抱着人進了屋子, 沒把人放下,而是抱着王悅坐在了榻上,随手撈了塊幹淨的布替他擦頭發。
王悅擡頭看着謝景,覺着這人真是平靜, 那臉上真是一點波瀾都不帶的,王悅心中輕輕啧了一聲,覺得這人床上床下真不像是同一個人,“謝景。”他開口喊了他一聲。
謝景聞聲垂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清清冷冷的, 不沾染絲毫情、欲,仿佛能瞧進人心底去。
王悅驟然失神。他聞着他身上的清冽味道,心中一動,有了個念頭。
就在謝景給他系着帶子時,王悅忽然攬着他的脖子仰頭吻了上去,動作駕輕就熟,謝景微微一愣,唇齒被輕輕撬開,王悅的舌頭卷了進來,他一瞬間竟是不知道該說王悅什麽好,擡手輕輕扣住了王悅的腦袋,他手上微微用力傾身将人壓在了身下,随即就感覺王悅的雙腿纏上了自己的腰。
“別鬧。”謝景低聲警告。
王悅沒說話,躺在地上望着謝景笑得很是玩味,他抱緊了謝景的脖子。
謝景望着王悅,眼中猛地暗了下去,王悅穿着他的衣裳躺在他的身下,身體從裏到外都有自己昨夜留下的痕跡,這人終究是自己的,這個念頭已經浮現了許多年,可直到這一刻才忽然變了意味。
這人已經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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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便強求的謝景望着眼前笑得有些不知死活的王悅,多年心跡一霎那有如風雲流散,他按住了王悅的手,終于低頭吻了下去。
王悅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渾身發軟,卻仍是仰頭擡着一雙清澈的眼目不轉睛地望着謝景,纏着謝景的雙腿緊了緊,甚至輕輕蹭了下。謝景低頭看着王悅他發現自己還真拿王悅這樣子沒辦法,王悅這一身傷他也不可能真的碰他,謝景看了半天,什麽都不下不了手,只能壓着王悅的額頭,低低說了一句,“別鬧……”
一句話說了一半再也說不出下去。
謝景擡手揉了下眉心,忽然覺得有些頭疼。被氣得頭疼,活了這麽些年這還真是頭一回。他忽然笑了下,擡手摸了下王悅的頭,“好了,別鬧了。”
王悅手中輕輕抓着謝景的發帶,望着謝景的臉忽然微微失神,這人長成這副樣子,若是當年腿沒有傷,要嫁他的世家仕女怕是要從謝家大門一直排到建康城外去。
他查過謝景,謝陳郡此人少年時名冠京師,十四歲入仕,二十多歲遭逢劇變,之後外鎮江州聲名平平,近三十年的生涯未曾有過任何風月傳聞,唯一一樁勉強有點風流意味的事,是他年少時在姑蘇渡口夜別友人,牛渚月下吹笛,一曲《廣陵散》時人謂之有嵇叔夜遺風。除此之外,再無一丁點所謂風流韻事,紅顏知己?他把那王家幕僚呈上來的冊子翻爛了都沒找着一點蛛絲馬跡。
這件事太奇怪了。晉朝是個推崇互相吹捧的朝代,江左所謂名士随便做些什麽都能被吹捧為當世風流,陳郡謝氏門第在江左也不算低,各種朝野逸聞裏頭經常出現謝家人的名字,那些待字閨中的閨閣仕女也會時常提起謝家人的魏晉風流,可所有人卻唯獨只字不提謝陳郡,這是件很古怪的事。
低調為人,低調行事,這八個字似乎就是謝陳郡這大半生的寫照。
王悅攥着謝景的發帶,忽然輕輕扯了下,低聲道:“你長成這樣,從前有沒有誰家女兒尋死覓活非要嫁你的?嗯?有沒有在外頭欠下幾筆風流債啊?”他湊近了謝景,像是好奇又像是試探,“有沒有人對你自薦枕席過?”
“你算不算?”
王悅差點嗆着,忙低咳了聲,“不算,當然不算,我那叫……我……我那……”他發現自己被自己的話噎着了。
謝景擡手揉了下王悅的頭發,靜靜看着他。
王悅告訴自己做人臉皮要厚些,他低咳兩聲,又道:“我在你家住下,你說你家裏人萬一誤會些什麽,我這不是敗壞你名聲嗎?傳出去說謝家大公子這麽些年不娶親,原來是好男風!”
“你只管把五石散戒了。”謝景伸手把粥給王悅端過來,試過了溫度,放在了王悅的手心。
王悅忽然笑了起來,“你說我們這事萬一叫王導知道了,我能不能和他說,是你勾引我在先。”
“……”
“我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
“……”
“是你強迫我?”
謝景擡手舀起一勺粥送進了王悅的嘴中。
王悅真的在謝家住下了,就住在謝景的院子裏頭,每日在謝景的眼皮下修身養性,沒事逗逗上門的謝尚,有事便把王有容喊過來狼狽為奸。他也旁敲側擊問過司馬紹的情況,聽說太子殿下出門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像是被人打了,王悅呵了一聲,沒說話。
戒斷五石散确實相當耗費心力,王悅迅速消瘦下去,回回藥瘾發作都像是鬼門關來回逛,神志不清是常有的事,王悅有一次清醒過來時,發現謝景的手臂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謝景瞧見他清醒過來忽然抱緊了他,那是他頭一回感覺到謝景抱着他發抖,他愣了許久。
王悅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究竟多不是個東西。
若是只有他一個人,他死便死了,吃五石散吃死也是他活該,可他如今不是一個人了,不能這麽混賬。
人活着不是一個人自己的事,人活着要照顧好所愛之人。
謝景今日似乎有事,一大早便出了門,王悅自己從榻上坐起來,随意地擡手揉了下頭發,他看了眼窗外,雨後新晴。
王悅伸了個懶腰,洗漱完畢後起身去桌案邊坐下,從一旁随手抽出張紙,另一只手磨墨,他思索片刻,沉下氣後開始寫信,把該交代王有容辦的事一件件寫完後,王悅大致掃了一眼,覺得差不多後,将信封好了。
忽然,他耳邊傳來一陣極輕的聲響,他壓住了信手微微一頓,眼中瞬間變了。
回頭看去,王悅卻是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眼,僅僅開了一條縫的窗戶上擠進來一只腦袋,頭發看樣子是擠進來的時候弄散了,披了一臉。
王悅愣了一下,發現那是個小孩,三四歲的樣子。
吧嗒一聲響,那小孩吸溜了一下鼻子,瞪圓了眼看着王悅發呆,“阿姊,你好好看啊。”
王悅一頓,望着那小孩的眼神一下子怪異起來,“你喊我什麽?”
“阿姊,你好白啊,聲音好好聽!”那小孩搖搖頭,将微微遮住視線的頭發甩了甩,望着王悅的臉咽了下口水,“你長得好好看啊,阿姊,你是誰啊?”
王悅左右看了眼,确認這小孩的确是在喊自己後,他輕輕撂了下手中的信,啪一聲輕響。反了天了。王悅幼年時因為長得秀氣,常被人當成小姑娘,他平生最恨別人把自己錯認成小姑娘,當年還因為這事和司馬紹打過一架。王悅自然不能和這三四歲的小孩打架,于是他起身,一把揪着那小孩的領子單手将人拎了起來。
“阿姊你生氣了?你生氣的樣子好好看啊!”那小孩驚呼了一聲。
王悅:“敢問你是?”
話音未落,王悅感覺到那小孩撲騰着抱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只軟糯的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腰。
“阿姊你腰好細啊!身上好香啊!頭發也好香!”小孩用力地抱住了王悅,把頭埋在他身上用力地一吸。
王悅抓着他的領子将人移開了些,啪一下推開窗戶,似乎要将那小孩扔出去,小孩猛地驚恐起來,喊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阿姊!”
王悅松開了手,那小孩離地沒多高,撲通一聲掉在了地上。
小孩發現不疼,刷一下從地上爬起來,忙踮起腳扒住了窗戶,“阿姊你是哪家人啊?阿姊你叫什麽名字啊?阿姊?!阿姊!”
王悅擡手扶着窗戶頓了一下,那趴在窗戶上怕他關窗戶的小孩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眼,一張清秀的小圓臉極為讨喜,王悅看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揉了下那小孩的腦袋,那小孩立刻笑了起來,擡手去抓王悅的手,“阿姊……”
王悅利落抓着他兩只手将他拎了出去,果斷松手,然後擡手砰一聲關上了窗戶。
門外懵了的小孩眨了眨眼,對着一瞬間發生的事兒有些沒反應過來,坐在地上半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沒哭,小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後才上前輕輕敲了一下那扇窗戶,“阿姊,是我唐突你了!阿姊你聽得見嗎?阿姊,我給你賠禮道歉,阿姊?交個朋友?”
王悅額頭上青筋跳了下,從這小孩的衣着打扮來看,說不準是謝家哪一房的小孩,他以為這小孩被他扔出去自覺無趣便會自己回去,外院便有仆人,出不了什麽事,卻沒想到這小孩竟然這麽難纏。
外頭小孩還在喊,“阿姊?你姓甚名誰?哪裏人士?交個朋友?”
王悅猛地推開窗,反正閑着沒事,他低頭看着他,“敢問閣下是?”
三四歲大小的孩子站直了,“謝安,字安石,陳郡謝家排行第四。”
王悅忽然愣了下,伸手揪着那小孩的領子把人拎了起來。
“哎哎哎!”小孩蹬着腿忽然有些慌。
“你是謝安?傲然攜妓出風塵的那個謝安?”王悅眼神瞬間不對勁了,擰着眉打量着這小孩。
“啊?什麽風塵?”
王悅正欲詢問兩句,院門處傳來一聲暴喝。
“王長豫你做什麽?”
王悅聞聲擡頭看去。
謝家小公子謝尚明顯在尋人,循着小孩的聲音推門進來,一看見王悅,眼神瞬間變了。
王悅反應了一下,看了眼自己手裏拎着的小孩,問道:“你找他?”
“你把他放下!”
王悅忽然就笑出了聲,道:“你過來!”
謝尚的臉頓時黑了。這些日子他和王悅沒少打交道,回回都被王悅氣得七竅生煙,生來清高傲岸又正直不屈的謝家小公子平生從沒見過像王悅這麽無恥下流的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過,他早打定了主意死都不再理會王悅,他伸手道:“把我堂弟放下!”
王悅心道“你堂弟?”算算輩分,他忽然低頭看了眼謝安,這小孩是謝景的弟弟?
謝尚一見王悅的眼神怕他又要開口說些不要臉的話,忙道:“王長豫!你別說話!”
王悅聞聲挑眉看了眼謝尚,道:“你過來!”
謝尚這些日子已經被王悅捉弄怕了,聞聲反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咬牙道:“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聽的!”
王悅懶洋洋道:“你堂兄今日不在,你這副貞節樣子他也瞧不見,過來,乖。”他朝謝尚招了下手。
“無恥!”謝尚氣得渾身發抖,他身後走出來個少年,似乎是謝尚的朋友,他好奇地往裏頭打量了兩眼,正好對上王悅的視線。
謝尚這才想起還有個朋友,回頭對着那少年低聲說了兩句什麽。
王悅把謝安放在了地上,對着門口的謝尚喊道:“帶朋友回家啊?怎麽趕快不請進來坐坐,我好盡一下地主之誼啊。”
謝尚的臉頓時黑了,“這是謝家!”你盡個鬼的地主之誼!
王悅道:“沒人跟你搶,乖,不氣不氣。”
謝尚差點沒氣瘋,猛地吼道:“謝安石,過來!”
王悅目送着三個人離開,他清晰地看見了謝安走出門時回頭看了眼自己,那眼神含情脈脈。王悅頓了下,揮手送別,一擡頭卻瞧見謝尚那朋友在打量自己。
謝尚那朋友瞧着也不過十二三歲,藍衣窄袖,腰間別着根鞭子,劍眉星目相當英氣,他忽然對着王悅笑了下,笑出了些許邪氣。
王悅輕輕敲着窗戶的手停了下。
很久之後,王悅才知道那藍衣窄袖別着鞭子的少年叫桓溫,江山代有人才出,等到那少年名揚天下時,那又是另一個傳說了。
謝景回來的時候,王悅正好收了東西,手裏摸着只青黃色的笛子坐在廊下吹,這笛子是他前兩日從謝景房間裏翻出來的,他當時還驚嘆了一會兒,這笛子看着有些年份了,竹青褪至暗黃,謝老大夫這種沒情趣的人還有這種風雅的小玩意?他閑來無聊,便整日當着謝景的面握着這只舊笛子把玩,心裏暗自揣測裏頭是不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比如謝老大夫的舊日風流債之類的。
謝景走到王悅旁邊,笛聲停住了,他擡手揉了下王悅的腦袋。
王悅沒忍住終于笑出了聲,“你哄小孩呢?”
謝景從王悅的手中抽出暗黃的竹笛,然後從袖中拿出一支新的竹笛輕輕放在了王悅的手心,水泱泱的竹青讓王悅眼前一亮。
“新的笛子,這是送我的?”
謝景低聲道:“哄小孩的。”
王悅握住了那竹青色的笛子,忽然笑道:“你是誰啊?送我東西,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謝景低下身,輕聲道:“是啊,那長豫喜歡誰呢?”
王悅捏着笛子湊上前去,忽然輕輕地親了下謝景。
吃過晚飯,謝景坐在廊下給王悅診了脈,給王悅開了副新的方子,他起身去謝家的藥房抓了藥,又去廚房煎好了端出來。
王悅坐在房間裏喝着藥,一雙眼盯着謝景,臉上的笑意沒下去過。
謝景看着他這副傻樣子,開口道:“今日你伯父王敦在朝堂之上與太子起了争執。”
王悅手中的碗應聲而落,謝景似乎料到他這反應一般伸手将碗撈住了,重新平穩地放在了王悅的手中,擡眸望了眼王悅,他問道:“你很緊張?”
“我緊張?”王悅低頭喝了口藥,“我又何好緊張的?你說什麽呢!”
謝景看了王悅一會兒,開口道:“今日午時,王敦大會百官,指責太子不孝不仁,上書請奏皇帝廢太子。”
王悅忽然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扯出抹笑,“是嗎?司馬紹估計是笑不出來了,這下他算是完了。”
謝景伸手握住了王悅輕微顫抖的手,接下去道:“太子中庶子溫峤站出來同王敦據理力争,座中庾亮與卞壺等重臣皆起身應和溫峤,王敦依舊執意上書。”
王悅說不上來心底什麽感覺,他微微低着頭沒說話,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感覺到手上加重的力道,微微一怔,一擡眸正好對上謝景的視線,“怎麽了?”
謝景松了手,沒說什麽,擡手慢慢揉着王悅的頭發。
“把藥喝了,喝完早點睡。”
“哦,好。”王悅點點頭,低頭繼續喝藥,心裏頭卻依舊有些不安。
半夜。
躺在床上始終沒睡過去的王悅終于睜開了眼睛,心裏頭警告自己,“上回怎麽說的?再管司馬紹的事你王長豫三個字倒過來寫!”
王悅閉上了眼,過了良久,終于又認命地睜開了眼,深深呼了口氣。
他簡直懷疑,自己上輩子是刨了司馬紹的祖墳還是殺了司馬紹的全家。
王悅偏頭看了眼,謝景已經睡過去了,一夜沒睡的王悅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從起身掀開被子的一角下了床,臨走前他給謝景仔細地掩了下被子。
坐在案前寫完書信的時候,王悅的手已經涼得沒感覺了,他抿着唇,低頭檢查着書信,光線有些暗,他有些看不清楚。
燈點了起來。
“多謝。”王悅下意識道了句謝,搓了下已經僵硬的手。
下一刻,王悅猛地擡頭看去。
腦海中忽然刷一下空白。
謝景伸出手從他面前将那封筆墨還未幹的信拿起來,屋子裏點了燈依舊很暗,風從窗戶外吹建立,手中的紙抖落有娑娑聲,那是屋子裏唯一的聲響。謝景掃完了信的內容,而後擡眸看了眼只穿着件單薄衣裳坐在案前渾身僵硬的王悅。
信是寫給王導的,最後八個字是清瘦小楷:“太子有德,不應當廢。”
王悅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以為你睡了,我吵着你了?”
謝景望着他,開口問道:“你服的五石散究竟是誰給你的?”
王悅心頭一抖,下意識擡頭看向謝景,良久才道:“什、什麽?”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有些說不利索話,頓時抿唇,暗自咬了下舌頭。
謝景看着他,“他讓你死你也去?”
王悅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上一瞬間血色褪盡,放在案上的手輕顫起來。
良久,他才低聲開口,那聲音有幾分沙啞。
“我和他認識有十來年了,他原本不是這樣的性子。他的母親是燕代人,是個婢女,心性很高,小時候他母親常常打他,罵他沒出息,他六歲時背書背錯了一個字,他母親拖着他一起跳井尋死,差點兩人都沒救回來。元敬皇後死得早,他是長子,後來他當了世子,卻因為有一半的燕代血統,他被人罵了十多年的鮮卑奴,包括當年王府的婢女與如今他的幼弟。”
王悅停了片刻,低頭掃了眼那封信,“他和我一樣,從小到大都沒什麽朋友,他比我更慘,一個王府世子竟然經常吃不飽東西,多吃兩口他母親便說他耽于享樂,小時候王府膳房燒火的丫頭給了他一塊餅,他便死心塌地喜歡上人家了,後來才知道那塊餅原來是拿去喂給狗的,那燒火丫頭耍弄了他,沒兩天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了這事,他母親知道後拿了一大筐面餅讓他吃,吃了吐,吐完接着吃,他一天一夜才吃完,那時候他才十歲左右,後來在別人的眼中,他便懂事許多了。”
王悅似乎笑了下,“若換成是我,有人這麽對我,我一定要他百倍奉還,可司馬紹是個傻子,他母親要處置那燒火的丫頭,他還給人求情。這些事都是他喝醉了告訴我的。他這些年羽翼漸豐,估計也殺了不少人,可他從未報複過誰,當年欺侮他的,瞧不起他的,耍弄他的那些人,他說了沒放在心上,便是真的沒放在心上。
我和他十年的交情,我沒拿他當過君,也沒拿自己當過臣,再後來他似乎想要殺我,我懂他是想當皇帝,他是真的太想當皇帝了,我幫他,是因為我知道他這一路走來不容易,也知道他當年待我是真心,我還知道他想當個好皇帝,我幫他不過是求個問心無愧。”
謝景聽完了,望着王悅的臉,忽然沒忍住輕笑了聲,他撐着桌案沒說話。
王悅覺得自己喉嚨有些緊,很多話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望着謝景竟是有些說不上來,他也覺得自己這人有病,這得虧是謝景聽着他這一番話,要換成王敦之流對方說不定早一耳光扇過來了,哪裏還容他這麽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大半天。謝景脾氣是真的好,王悅看的出來。
謝景什麽也沒說。
兩人躺回床上,王悅望着身旁的謝景,沒敢吭聲,他明顯感覺到謝景有些動怒,卻又隐隐約約地抓不住重點,望着謝景的側臉不住發怔。他不清楚謝景關于五石散的事究竟知道多少,不敢深思,也不敢多問,他這事幹得确實是糊塗。
大半夜過去了,翻來覆去一直睡不着的王悅終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從背後抱住了謝景。
謝景一直都感覺得出來王悅沒睡,他也沒睡,被抱住時,他睜開了眼,黑暗中沒有光亮,他翻過身,将輾轉反側的王悅輕輕抱住了,扯過他的一雙手放在被子裏暖着。
王悅心頭一熱,忙問道:“你不生氣了?”
“嗯。”謝景低聲道,“睡吧,不早了。”
王悅已經沒了睡意,他低聲道:“睡不着。”
謝家的另一頭,階前月華如水,房間裏走出來個伸着懶腰的藍衣少年,正是王悅今日撞見的謝尚的那位朋友。他睡不着出來走走,剛步入院子,忽然聽見遠處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
少年倚柱而立,聽了一會兒後緩緩地抱起了手臂,他腰間的鞭子不知道何時松開了,輕輕地垂到了地上,像是條毒蛇吐着信子。
半晌,院中的一扇窗戶被推開了,謝尚披着件寬松的外衫坐在窗前,明顯是從睡夢中剛醒來,他聽着那笛聲有些愣住了,一擡頭正好看見倚着柱子的少年。他喊了一聲,“桓溫?”
那名叫桓溫的少年沖着他笑了下,“這笛子吹得真好。”
謝尚點了下頭,“我堂兄很多年沒吹過笛子了。”
“這是你堂兄吹的?”
“是啊。”謝尚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臉色又猛地一黑,大晚上吹笛子這種主意一看便知道究竟是誰想出來的,想起住在那院子裏頭的寡廉鮮恥之人,謝尚氣不打一處來。
桓溫仰頭聽了會兒,開口道:“謝祖仁,你堂兄這笛子吹得真好,改日我請他也教教我,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你虛心求教,他自然會同意的。”
桓溫原以為謝尚會說“別去打擾了”、“他不會同意的”、“還是算了吧”,卻忽然聽見謝尚說,“你虛心求教,他自然會同意的”,桓溫忽然就微微一愣,他扭頭看向手撐在窗戶上的謝尚,良久才道:“是嗎?”
“是啊,我堂兄人很好的。”謝尚點了下頭,“你若是真心想學,一支曲子而已,他自然願意教你。”
桓溫許久才道:“你們謝家人還真和別人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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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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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