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王應
王家祠堂。
王敦撥開枝葉走上長階, 在庭前負手而立, 他望着跪在堂前一天一夜的王悅,眼神異樣。忽然,他回身望去。
畫樓靜無人聲, 一扇扇屏風上畫着各色佛家故事, 團飛的金色祥雲間, 飛天的菩薩低眉垂目。
王導靜靜地站在屏風前望着那菩薩, 神色未明。
王敦看了眼自己這位自少年時便莊重老成的堂弟,擡手扶上屏風,深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 多說無益, 這事交給我, 你不必憂慮。”
王導久久沒說話,他卷起袖子退了一步, 背對着王敦,朝着南方虛空處拱手一作揖。
“給他留些顏面。”
王敦輕點了下頭,“我知道。”
王家祠堂前,王悅被罰長跪于此, 他低着頭,臉上血氣所剩無幾。
王導走進來時,王悅終于支撐不住摔在了地上,他跪了太久了,從膝蓋到手全在下意識痙攣。他沒擡頭, 忍着疼痛感慢慢地又跪正了,也不管什麽粗鄙不粗鄙,雙手啪一聲按在了地上撐着自己。
王導無動于衷地望着他,“你可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王悅猛地閉了一瞬眼,沉默了許久,他啞着嗓子道:“我真的沒想殺他。”
事情已然水落石出,周晏得知父親入獄的消息,不顧家中長兄的阻攔前去求見王悅,在路上遇見了幾個落井下石的世家公子,與他們起了争執,被人狠狠侮辱挖苦了一通,周晏大憤,氣得狂躁瘋癫,一瞧見王悅便沖了上去,最終後腦着地溢血而亡。
王悅緩緩擡手壓住了臉,忽然吼道:“我真的沒想殺他!是他沖上來!”
“沒人想聽你解釋,”王導望着低下頭去的王悅,“你以為他們當真在乎周清平的死活?錯了,他們只關心你殺了人,至于你殺了誰,周清平又是誰,沒人在乎。”
“可我确實、我确實沒想殺他。”王悅知道沒人在乎,可他仍是難以自制地執拗于這一點,仿佛他把這句話說出來,那對母子便不是他害死的。他猛地閉了一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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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導沒看跪地不起的王悅,他擡頭望向王家列祖牌位前飄搖的燭火,低沉的聲音恍如青煙似的,“我今日讓你跪着,不是讓你忏悔求饒,而是要教你知道,王家世子做錯了一件事,究竟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王悅低着頭一言不發,他緩緩地脫下了朱紅的外衫,整整齊齊疊好了放在案前,他重新低下頭去。
自王敦大洗朝堂後,琅玡王家與江左士族便一直摩擦不斷,他失手當街殺了周顗的兒子,兩方必然勢同水火,他拼死攔着王敦殺周顗便是為了阻止這局面,卻不料最後竟是自己親手毀了自己的布局。
一步錯步步錯,所有心血瞬間付諸東流。
王導望着除去了外衫跪着的王悅,“你以為我要打你?”
王悅沒說話。
王導擡手從案前拿了盞燈,他低下身,将燈遞過去,熒熒的燭光照着王悅的臉,見王悅不動,他将那盞燈輕輕地面前放下了。
“要想抹去一個人犯下的錯,最好的法子不是忏悔,而是掩飾,用一樁更大的過錯去掩飾,你是王家的世子,自然不能做這種事,不過也好在你是王家的世子,有的是人願意替你去做這種事。”
王悅忽然抽了下眉頭,擡頭望向王導,王導輕輕執起他的手放在那團光中,“記住今日,周家兩百多口人的性命,要算在你頭上。”
王悅渾身一震,望着王導的眼神駭人無比,“你說什麽?”
王導的眼中早已恢複了波瀾不驚,他沒說話。
王悅刷的一下狠狠揮開了王導的手,手擦着火苗而過,他的臉色在火光照耀下慘白無比,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往外跑,卻由于膝蓋一軟猛地摔跪在了地上,他來不及做什麽,甚至都來不及罵王導一句,他雙手撐着地,站起來便往外沖。
“王有容!”他站在院子裏猛地用盡渾身力氣吼道:“去周家!攔住王敦!”
王導望着沖出去的王悅,垂眸掃了眼地上那盞躍動着昏黃火苗的燭臺,一聲低嘆,他忽然又想起件年少時期的事。
少年時的王敦,其實并不是這般橫行無忌,那時候的王敦酷愛讀書,最愛《春秋左氏傳》,又正當年少風流,坐在樹上搖頭晃腦背書的模樣傾倒了多少琅玡的姑娘。太康六年白露,他從樹上一躍而下,書生扮作浪蕩子,直接教那回眸的襄城公主生死相許。
那時的王敦別說殺人了,殺只雞都手哆嗦,他一刀下去,雞竄起來,他拔腿便跑,雞飙着血在院子裏追他,他吓得扯着阿姐的袖子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整條街都聽見了!如今三十多年已然過去,人人都道王大将軍南征北戰渾身莽氣,殺人不眨眼,誰又記得少年公子器宇軒昂,笑如煦日春風。
王導比誰都知道那個叫王處仲的少年孤身闖過了多少血雨腥風,才終于變成今日的王家大将軍,那少年曾開玩笑般和他說,“殺人殺得快吐了,整宿整宿做噩夢,真不想再殺人了!”後來少年又道,“王茂弘,你說若是叔伯與阿姊都還活着便好了。”最後少年站在草沒膝蓋的墳堆前道:“無妨。”
曾經有個少年害怕殺人,後來他拿起了刀,成為了名震天下的将軍。
王導聽着王悅飛奔遠去的聲音,心中極輕地嘆了口氣,昨日光陰與眼前風光一瞬間重合,他恍惚間又看見了當年的自己,少年的自己回頭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地沖出祠堂去救人,去攔殺人的王敦。
他一直說王悅不像自己,如何會不像?那分明便是他的兒子,和他年輕時蠢得那叫一模一樣。
王悅沖出王家本想直奔周家,卻忽然生生剎住了腳步,他回過頭對着王有容道:“你去周家!”他從袖中掏出自己的印鑒扔給王有容,“即刻帶人過去!有人輕舉妄動,直接格殺勿論!出了事我擔着!”
王有容一看王悅的神色就知道事關重大,他不敢耽誤,上馬便走,臨走前回頭看了眼另一方向離開的王悅,“世子你?”
“周顗!”王悅直接扔給他兩個字,騎着馬往大獄的方向趕去。
王有容立刻反應過來,王悅這是去找周顗,那周家老家主還在牢中待着呢!怕不要已經出了事。王有容來不及多想,帶着兩隊人回頭便往周家趕。
王悅橫沖直撞闖到了牢獄,刷一下翻身下馬,一到大獄便直奔周顗與戴淵的囚室,一見裏頭空了,他二話不說一把揪起了那獄卒的領子,踹開了桌案吼道:“人呢?!”
那獄卒給王悅的猙獰樣子吓着了,白着臉哆哆嗦嗦道:“禀、禀告世子,王大将軍、大将軍派人領走了,今日一早會審完畢,廷尉下了文書,說是戴若思以武犯禁,周伯仁他他……”那獄卒竟是被吓得說不出話了。
王悅猛地打斷了他的廢話,“人呢?!”
“推至城外郊野,斬首示衆,人已經押去了。”那獄卒忽然撲通一聲給王悅跪下了,鼻涕眼淚瞬間下來了,“世子!這不關我的事啊!這、這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啊!你別殺我!”他真怕王悅像剛才那位王家公子似的一怒之下便把人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王悅心神劇震,忽然吼道:“人何時走的?!”
“兩、兩個時辰了。”那獄卒忽然伏地恸哭起來,“真的不關小人的事啊!”
王悅腦海中瞬間轟鳴不止,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已經遲了啊!王悅定了下心神,攥緊了拳往外走,走出門的時候腳一軟,他猛地扶住了大門,擡頭的那一瞬間竟是覺得日頭太過刺眼,就在他渾身發顫之時,他渾身一震,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回頭看向那獄卒,“等會!你說大将軍派人領走了人!誰來領的?”
“是、是王家小将軍。”
王悅眼睛猛地睜大,“王應!”
“是!是是是,正是王小将軍。”那獄卒一聽見這名字便忍不住渾身發抖,早上領人之時,戴淵舊部擋在大獄門口為老将軍伸冤,那王應直接下令将人拖到角落裏亂棍打死,當着戴淵的面,二十多個老兵骨頭盡碎腦漿橫流,王應笑道他最恨骨頭硬的人,竟當着戴淵的面将屍體拖下去喂狗,戴淵痛罵,他生生拔去了戴老将軍的舌頭。
獄卒哪裏敢當着個王家人的面說這些,這事若是傳出去他頭一個死!他一個字都沒說,跪在地上直哆嗦,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流,一擡頭,卻發現王悅早已沒了人影。
王悅翻身上馬的時候,手抖個不停,若是別人來領人,周伯仁與戴淵絕對已是兩具無頭屍骨了,但王應不一樣,此人行事不講究規矩,又恰好與周家有仇,戴淵與周顗落在他手裏頭,兩個時辰還不夠他把各套花樣玩一遍,人說不定還沒死!
王悅瞧見了一線生機。
另一頭,建康長道。
被拔去舌頭滿嘴鮮血的戴淵狀似昏迷,他帶着枷鎖腳鐐,兩個王家侍衛正一左一右抄着他的胳膊往前拖。面色枯槁的周顗穿着囚衣望着奄奄一息的戴淵,平生頭一次眼淚直流,他眼睜睜看着王應一路上折辱戴淵,一個字都不敢說。
王應喊了一聲“停”,他緩緩蹲下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被人架着的戴淵,戴淵被拖了一路,膝蓋骨早被拖碎了,在沿途的路上留下兩道鮮紅的血痕。王應此刻也不得不服,這老匹夫的骨頭是真硬。
他伸出手摸了摸戴淵的頭,笑道:“老将軍,你這是為難我啊,延誤了處斬的時辰,上頭那可是要問我的罪的。”
戴淵早已沒了舌頭,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含糊地張了張口,王應正摸着他的頭,猝不及防臉上便被噴了口腥臭的血。
王應的動作頓了下,他低頭看着戴淵,倒也沒說什麽,手上緩緩用力,将戴淵的頭按在了地上。
他一點點用力地将那頭按在地上碾了起來,慘叫聲轟然大震,血從縫裏滲出來。周顗在一旁看得血色全無,渾身抽搐。
慘叫聲悶在人的喉嚨裏像是破鼓亂捶,周顗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人竟還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王應将戴淵的五官差不多碾平了,他這才松開手,戴淵早已昏死過去,他慢悠悠地擦了把臉上的血,忽然對着周顗笑了下,王家人的皮相都不錯,笑起來的王應瞧着一點也不陰森,甚至稱得上風度翩翩。
周顗的膝蓋劇烈顫抖起來,強烈的恐懼讓他連骨頭都縮了起來。
王應輕輕笑開了,其實他一開始沒打算折磨戴淵,他千方百計從王敦手裏頭讨要這差事,原是為了周顗,周家當年與他在州郡結下了不小的梁子,他一直記到了今日,此次本想趁機報複周顗,不曾想戴淵這狗東西不知死活地撞上來,那便怪不得他了。
王應拍了拍手,命人把半死不活的戴淵架起來繼續拖往刑場,他自己瞥了眼面色青白的周顗,低低吹了個口哨往前走,臉上帶着笑。
由于路上耽誤了不少時辰,許多人都收到了消息,道路兩旁擠滿了人。
戴淵的故交與舊部一瞧見戴淵的模樣,瞬間痛哭出聲,止都止不住。
王應不在乎,命人拖着戴淵往刑場走,路過太廟之時,他身後顫抖不止的周顗忽然慢慢停下了腳步。
莊嚴法相,大晉太廟,裏頭供奉着大晉朝歷代君王。
戴淵已經死了。
他被生生地拖死了,身後是兩道兩道凄厲的猩紅,面無表情的王家侍衛拖着他的屍體繼續往前走,将他押赴刑場問斬。
周顗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他想哭,眼中卻是一片幹澀,他劇烈地顫抖着,在朝堂裝聾作啞地混了一輩子,從來都油頭滑面的男人忽然緩緩地挺直起了腰,他身後的侍衛踹了他一腳,他一個踉跄,卻沒倒下去。
“王應!”
一道壓抑了太久的吼聲從喉嚨裏喊出來,帶着常人無法想象的悲憤與慷慨。
王應聞聲回頭看去。
穿着腥臭囚衣的男人拂袖而跪,對着那太廟,對着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悲憤地吼道:“天地先帝之靈!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枉殺忠臣,陵虐天下,神祗有靈,誅其首級,撥其筋骨,告慰蒼生!伯仁生無以救國難,今日一死……”
王應沖上前一個耳光直接扇了過去,周顗話未說完直接被扇倒在地,嘴角血溢出來,他張口大聲沖着那太廟喊道:“先帝有靈!當速殺敦,無令縱毒,以傾王室……”
王應揚手猛地又是一個巴掌扇過去,厲聲道:“把他嘴給我堵上!”
一旁立刻有人上前捂住周顗的嘴,周顗猛地從地上撲起來狠狠咬上了那人的手,那士兵一聲慘叫,指頭生生被周顗咬到了白骨,王應都看直了眼,“嘿!怎麽着?瘋了啊?”
王應走上前去,一腳踹上了周顗的心窩,直接将人踹飛了。
周顗從地上爬起來,被人嘲弄了一輩子昏庸懦弱膽小怕事的人抖着腿站起來,對着太廟繼續痛罵王敦王應王氏一族,狀似癫狂。
王應沖上前将人踹翻在地,從士兵手中奪過了長戟,他一腳踏上枷鎖,把長戟對準周顗的嘴狠狠捅了下去,“閉嘴!”
周顗仍在罵,誰都阻擋不了他罵,血不斷從他嘴中噴湧而出,他仍在罵,似乎要罵個痛痛快快,罵個天崩地裂。
罵個痛快!命何足惜!
“看着做什麽?殺了他!”王應猛地吼道,“殺了他!”
王應一聲令下,衆多士兵一擁上前拿戟捅向周顗的嘴,血流了周顗滿面,可依稀有微弱的聲音傳過來,嗚咽地喊出破碎的話。他睜着猩紅的眼朝着路旁的人吼道:“當速殺敦,無令……無令……縱毒……”
許多老臣見狀終于痛哭出聲,“周伯仁!”
匆匆趕到的王悅翻身下馬,瞧見眼前場景的那一瞬間,渾身的血都逆流到了頭上,他腦子轟然一懵,喉嚨裏頓時發不出任何聲音,連一句“住手”都喝不出聲。
周顗死了,嘴裂成了一個血窟窿。
王悅撥開人群沖上前去,跪在死相凄厲無比的周顗身邊久久說不出話來。不遠處便是太廟,莊嚴神聖的大晉宗祠,大晉朝列位皇帝似乎都在靜靜看着這一幕,頭頂是白日青天朗朗乾坤。
跪在地上的王悅緩緩擡起頭,額頭上青筋一根根綻出來,他用盡渾身力氣吼道:“王應!”
王應正擦着手望着王悅,尚未來得及說話,随即就被一拳撂翻在地上,他猛地睜大了眼,“王長豫!你瘋了?!”他狼狽地避開王悅的拳頭。
王悅紅着眼扯着王應的領口将人拖起來,然後抓着頭發狠狠掀在了地了,那架勢擺明了就是要王應的命。
王應頭上砸出了血,他驚慌地吼道:“攔住他!”
“我看誰敢?!”王悅猛地朝在場的王家侍衛吼道,全場頓寂,他一腳踹上王應的頭,用上了十分的力道,王應尖叫着瘋狂掙紮起來,王悅猛地又是一腳踹過去。
“王長豫!你敢?!”王應嘶吼着喊道,“你敢殺我?”
王悅對着掙紮着爬起來的王應又是一腳,渾身殺氣騰騰,他對着王應一字一句道:“敢不敢殺你?你死了就知道了!”他用力地踹着王應,每一腳都只往王應的胸口踹,王應終于一口血噴了出來。王悅在殺人,他已經沒了任何的顧忌,王應必須死,當年在石頭城他就應該下手殺了他!
一直跟在王應身後未說話的錢鳳見王悅竟然真的在下死手,終于慌忙開口道:“快!快把兩人拉開!”
“誰敢?”王悅回頭掃了眼圍上來的人,“我看今日誰想陪他死!”
“王長豫!”蜷縮起來的王應忽然朝着王悅吼道:“要死你也該死!”他猛地仰頭嘶吼道:“沒錯!我殺了周顗!可你殺了他兒子!要死你也該死!”
王悅的眼瞬間猩紅,“閉嘴!”
王應猛地大笑起來,血水從嘴中不斷湧出,“王長豫!周晏是怎麽死的?你裝個屁!我至少是領着旨意辦事!你呢?!”他大笑着,身體卻暗暗顫抖着從王悅的腳下避開,他緩緩往後退,“都是你!若不是你殺了周晏,周顗又如何會死?周家又為何會出事?一切都是因為你!全是你害的!你裝什麽好人?!你比誰都該死!”
其實王應知道周家樹大招風,周顗都在劫難逃,但他如今忙着逃命,便一個勁兒地把王悅的思路往這條路上引,他坐在地上往後退,手忽然摸着了個什麽東西,他微微一頓,擡頭用盡渾身力氣吼道:“你和我有何區別?!要死!你也該死!”
“閉嘴!”王悅猛地吼道,他忽然沖上前去一把扯起王應的袖子,抖着聲音咬牙道:“閉嘴!你閉嘴!”
王應摸着了那塊石頭,他終于找準機會猛地朝王悅的頭用力地砸了下去,“去死吧!”
王悅腦子轟然一震,眼前猛地黑了下去,人卻沒有昏過去,他用盡渾身力氣一腳将還要撲上來的王應踹了出去,王應摔在地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王悅踉跄着後退了兩步,猛地扶住了一旁的樹,血從他額頭順着臉頰往下淌,他緩了一陣,眼前漸漸恢複了清明,他擡眸看向被人扶起來的王應,眼中全是陰狠。
王應傷得不輕,他捂住了胸口,呸的一聲吐掉了嘴中的血,見王悅望着他,他臉上的痛苦神色頓斂。
“別急!”王應擡手抹了把嘴角的血,陰冷地望着王悅,“王長豫,好戲在後頭!你我走着瞧!”
王悅的腳動了動,錢鳳立刻将王應護在了身後,臉上流露出哀求神色,“世子……”
王悅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往外走,血順着他的下巴一滴滴砸在地上,他抓住了缰繩,翻身上了馬,朝着周家的方向而去。他還記得周家,他還沒忘記那兩百多條人命。
除了他,沒人能救那兩百多個人了,王悅抓着缰繩,回身往周家趕。
小巷中,謝景正在盤問那幾個人,周晏遇上王悅前曾被一群人刁難羞辱,這幾人正是當時刁難周晏的那群少年的侍從。
謝景聽了一陣,忽然擡頭看向其中的一個人,“你說周晏先動的手?”
那小厮點點頭,“是啊,我家公子剛說了沒兩句,那周晏便沖上來打人,好兇啊,吓了我和我家公子一跳。”
另一人道:“他家中出了大事,心裏怕是窩火的很,其實平日裏有人罵他,他都會裝作聽不見的。”
那小厮立刻點頭,“對,昨日瞧他的樣子,他是忍不下去了!”
“若是他忍住了,說不定便不會得罪王家世子,也不會死的這般慘了,那王家世子下手真是狠啊,聽說是當街活活打死的,渾身都是血。”
“聽我家公子說,連腿都打斷了!”
謝景聽了一陣,沒說話,命侍者給了他們錢,自己轉身往外走,剛走到巷子處,一人走上前來。
“大公子,世子那邊出事了。”
周家。
王悅坐在周家大門口的臺階上,低着頭沒說話。額頭上的傷口已經沒再流血了,幹涸的黑色血痕沾在他臉上,襯着他面色青灰,一雙眼駭人無比。
周家所有人全都圍在大堂前,堂中鴉雀無聲,周家小孫子周琳被自己的母親緊緊地摟在懷中,大氣不敢出一口,就連幼子都知道周家大禍臨頭。
廷尉下的命令是抄家滅族,就在王有容撐不住的時候,王悅剛好趕到。
王悅從士兵手中将周家小孫子周琳抱過來還給他母親時,那年輕的婦人伏地恸哭,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她對着王悅不停地磕頭說“謝謝”,甚至都沒認出來眼前的人是王家世子。
王悅往那周家大門口坐着,那抄家的長官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不敢得罪王家,更不敢拿王悅怎麽樣,只能在外頭蹲着,心裏不住發怵。他雖說打着皇帝的旗幟,但誰都知道如今這皇帝不聞朝政,所謂的皇帝旨意基本是出自王敦之手。
這拿下周家人吧?瞧王悅這樣子是要和他拼命。
這不拿下周家人吧,他回頭沒法跟王敦交代。
長官憂心忡忡地望向街道的另一頭,心道那派去送信的人怎麽還未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街道那邊終于有了動靜。
王悅低着頭,遠遠有馬蹄聲響起來,他擡頭望去,馬車上走下來個面容清秀的年輕人。
王悅看了他兩眼,沒說話。
王有容上前一步,對着王應行禮,“小将軍。”
王應大大方方地讓王有容起身,他看着那坐在周家臺階上的王悅,從袖中掏出張文書,他緩緩走上前去,錢鳳上前欲攔,他擡手将人推開,徑自走到了王悅的跟前。
王悅擡頭看向他,一雙眼平靜得滲人。
王應其實被王悅傷得挺重,但他依舊不顧阻攔來了周家,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便得想個別的法子給出了。他拂了下衣擺,擡腳踩在王悅坐的那一級臺階,手輕輕抖落手中的文書,湊到了王悅的跟前,“識字嗎?”
王悅看了眼那文書,面上依舊平靜無波。
王應湊近了王悅,低聲道:“皇帝的旨意,抄家,周氏族人收押待審。”
“王應。”王悅望着他,緩緩道:“你算什麽東西?你不過是琅玡王家的一條狗,我的一條狗。”
王應抓着那文書,臉上忽然籠了層陰霾。
“你以為自己真的能和我比?”王悅繼續道:“我是王家的世子,王導的嫡長子,而你不過是王含過繼給王敦的一個庶出兒子,更何況,王敦根本沒把你當兒子看,你不過是他給我養的一條狗,你拿什麽同我比?”
王應的眼神已經變了,他盯着王悅,緩緩地攥緊了手中的文書。
王悅淡漠地望着他,“今日我把你打死了,王家人最多數落我兩句,可你若是動了我,王敦會教你後悔來這世上。”
王應望着王悅,良久,他忽然緩緩地笑起來,“那你又算什麽東西?草包廢物?這些年來真是多虧你給王家長臉了!話說回來,堂兄,街上盛傳你和司馬紹是那檔子關系,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吧。”
王悅沒說話。
王應恍然大悟道:“堂兄你讀書不多,聽不懂是吧?空穴來風的意思便是說……”他壓低了聲音湊近王悅道:“被男人插屁股的滋味不錯吧?堂兄,下回可以找我試試,我床上功夫也不錯。”
王悅望了他一眼,猛地一腳将人踹了出去,直中心窩。
錢鳳立刻沖上去扶摔倒的王應,“小将軍!”
王應胸口劇痛,血湧上喉嚨卻又生生壓了下去,他望着王悅,忽然大聲地笑起來,“沒事!沒事!”他搖搖頭,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将文書一摔,“抄!我看誰敢攔着!”
王悅坐在臺階上沒說話,聞聲緩緩抖了下朱紅衣擺。
衆人面面相觑,愣是沒一個人敢上前。
正在僵持之時,王有容走上前來打圓場,他在王應面前站定,笑道:“小将軍無須着急,我家世子也知道将軍皇命在身,他并沒有要攔着小将軍的意思,他若是攔着,那不是成了抗旨嗎?”
王悅聞聲看了眼王有容。
王有容對着王應道:“小将軍,其實啊,這事是這樣的,周家與王家私交甚篤,我家世子這不是不忍心瞧着周家沒落了嗎?我家世子性子急,一時沒說清楚,得罪了小将軍還望小将軍別放在心上。”他忽然笑道:“不如這樣可好?小将軍盡管進去抄家,只不過把那幾個周家餘孽先留下,這群人由我家世子處置便好,這樣小将軍你也好快些回去與大将軍交差不是?”
王應打量了王有容一會兒,錢鳳忽然上前在他耳邊說了兩句,王應頓了下,看了眼無動于衷的王悅,他回過頭對着王有容道:“難得遇上個肯講道理的,我倒是也願意早些回去交差,只是不知堂兄的意思?”
王有容看向王悅。
王悅沒說話,極輕地點了下頭。
全副武裝的士兵舉着戟闖了進去,王悅起身跟着走進了去,王有容在他耳邊道:“世子我……”
“我知道。”王悅打斷了他的話,低聲道:“攔不住,我知道,救下人就行。”
他步入大堂,望着那群驚恐萬狀的周家人,臉色微微一白,他沒說話。
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大,翻箱倒櫃的,摔東西的,罵人的,王悅已經退出了大堂,他倚着柱子站在廊下,聽着耳邊的嘈雜聲音神色漠然。
王應坐在另一頭喝着茶,不自覺地捂着胸口,臉色陣陣發青,他其實給王悅傷得不輕,勉強撐到現在全憑着口氣,此刻終于有些吃不消。他望了眼一旁立在廊下的王悅,年輕的王家世子滿臉的漠然,似乎渾不在乎。
王應緩緩擡手喝了口茶,眼中陰翳一閃而過。他望了眼錢鳳,錢鳳會過意來,喝令士卒加快速度。
抄到一半,王應再也撐不住,他垂眸望着茶水中的血絲,緩緩擡手低咳了聲。
王應當着王悅的面放了把火,從東院一直放到南院,未來得及抄完的地方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他望着地上抄出來的那堆破爛玩意嗤笑不已,“周伯仁當了一輩子官,就這麽些家底?”他踹了腳那裝着米面的簸箕,瞥了眼面無表情的王悅,“走!”
一群人放了火後揚長而去。
王悅站在那一地的狼藉中,看着那地上的所謂破爛良久。
世人說周伯仁清廉,卻不知他清廉至此。
世上再無大腹能容天下事的周伯仁。
王悅沒敢回頭看堂中那群周家人,對着王有容道:“帶他們去找我堂叔王彬,別出事。”
王有容點頭,“世子放心。”
王悅這才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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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