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簽文

次日一大清早。

王悅像往常一樣醒了, 他收拾收拾東西, 帶着侍衛們上姑蘇城裏各位世家大族家裏做客去了,該吃吃該喝喝,該威脅的便威脅, 王悅為了糧食已經不要臉面了。

謝景打通了姑蘇城官僚的關節, 糧食已經收了一大批上來, 可餘下還有幫士族抱着能拖一日是一日的想法在拖延, 災年糧食比黃金都貴,誰家都不想開這口,王悅出手就是為了把這口子撕開。他挨個上門将各位姑蘇城的地頭蛇全敲打了一遍, 連威脅帶哄騙, 又是大道理又是人情世故, 王悅忽悠了一大圈, 幾個不禁吓的松口了,眼見着成效不錯, 不想把人逼的太緊了,王悅打算緩一緩明日繼續忽悠。

這事兒是王悅頭一回幹,謝景覺得王悅辦得不錯。到人家堂前往那兒一坐,撫着茶杯慢條斯理抿了口茶水, 氣勢瞬間就變了,壓根看不出來尋常在他跟前的迷糊軟弱樣子,端正斯文,乍一看很有幾分王導軟刀子殺人的風範。說的話也很有分寸,滴水不漏, 挑不出錯。

父子到底是有些相似的。

王悅回到山寺後便和謝景在商量借糧這些事,一直拉着他商量到了下午,連口茶都沒喝上,一連好幾日,皆是如此。

王悅心裏頭明白謝景幫了他不少,心裏頭挺感謝他的,嘴上不好說,便只能天天給他做飯。謝景吃得挺好的,王悅沒瞧出什麽異樣,心裏頭挺高興。

幾日後,謝景讓王悅稍微緩一緩,王悅把士族逼得有些緊了。王悅到底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分寸有些把握不住。謝景讓王悅在山寺裏轉悠兩圈,這兩日少往外頭跑。王悅應下了。

空下來的王悅百無聊賴,轉去了後山,第一眼見着那滿山竹筒時,王悅被那副景象震撼了一瞬。

漫山遍野全是竹筒,風吹過來,滿山的叮當聲。

這一日打從太守府回到山寺後,王悅便一直在後山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秋天,桃林中桃花早謝了,滿山枯枝上挂着一枚枚竹筒,他就倚在其中一顆樹下,望着那遠處江流發呆。

聰明看了眼樹下的王悅,又扭頭看了眼謝景,疑惑道:“他怎麽了?昨日不還好好的,莫不是住不習慣?”

謝景搖了下頭,朝着王悅走過去。

王悅擡頭看他,開口道:“我剛摘了幾枚別人的竹筒,拆開看了看,我又給挂回去了。”

“看見什麽了?”

“倒也沒什麽,百姓識字的到底少,許多平安符裏卷着柳枝或者銅錢之類保平安的小玩意,有字的也都是些極潦草的字,許多字都是錯的,寫什麽的都有,有求遠方親人平安的,有求今年收成的,也又求在外打仗的丈夫早日回來的,我看了眼落款,很多是元康到光熙年間的。”王悅随手拆開一枚,打開給謝景看了眼,“元康六年,快三十年前了。”他給謝景看完,又仔細地封好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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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悅仰頭看了眼,滿山遍野的小竹筒,從竹青色到枯黃色,四十年百姓心願,随着山風在枝頭輕輕搖晃。

這就是家國。

太平天下的願景,盡在這林中,四十年舊事,說與山鬼聽。

王悅擡手輕輕撥了下頭頂的一枚竹筒,“這麽些年過去了,戰亂瘟疫荒年,當年在這樹下祈求平安的人,怕是早沒了。”王悅忽然看向謝景,“你寫的是哪一枚?我找了一圈沒找見。”

謝景望了眼倚着樹的王悅,許久才道:“你覺得我寫了什麽?”

“家國天下?”

“那怕是要教你失望。”

“失望什麽?你要寫得是兒女情長,那兒女情長我也喜歡。”王悅追問道,“還真是啊?!寫我的?”

謝景摸了下王悅的頭發,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便有些心疼。他點點頭,“寫你的。”

王悅眯了下眼,眼角有細長的笑意,“那我再找找。”

“在西北的方向。”

“離這兒近嗎?”

“不遠。”

王悅一下子笑了,“那行。”

聰明看着樹下那一雙人,又望了眼滿山枝頭深深淺淺的青黃色,清風吹過,竹筒輕輕搖了搖,叮叮當當地響起來,聰明望着他們,本該覺得寬慰,剛要笑卻又忽然想起件事,不覺皺了下眉頭。他望着謝景,眼中有沉沉憂慮一閃而過。

聰明想,謝家大公子這人的心思啊,若是他真不打算改,怕是遲早要出事。

王悅終究還是找到了謝景那些平安符,一共十九枚,從永興元年一直到永昌元年,他看着那符上平安二字一下子笑了。

永興元年,那是他出生的年份。

據他母親講,那年洛陽冬至,雪滿長安道。中原戰事正吃緊,洛陽街頭巷尾的大小孩童都在唱《采薇》,唱的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唱的是“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而他出生在太平的建康城,王導将他以悅為名以長豫為字,意境很俗,長豫兩個字地意思說得最直白點便是希望他永遠快樂。後來他只懂得享樂,曹淑便罵王導是他名字沒起好。

王悅想着這些舊事,坐在樹下翻着謝景挂的東西,他将竹筒裏的東西倒出來看了看,裏頭其實也沒什麽,一年一歲,歲歲平安。

不過是個祝願。

王悅想,這人原來真的在無人處陪着自己過了二十年。

吃過飯,王悅又躺在院子裏槐樹下吹風發呆。

小和尚聰明看了眼王悅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覺得這樣不成,思索片刻,他回屋子裏拿了個簽筒,想了片刻,翻手把裏頭的簽全倒了出來,摘出所有的下下簽,又想了想,又把剩下的中簽全摘了出來,最後才把剩下的簽裝了回去。謝景在一旁靜靜看着他,挑了下眉沒說話,随即他就看見聰明喊了聲“世子”抱着簽筒朝王悅蹬蹬蹬跑過去,他那模樣真的像極了讨賞。

“求簽?”王悅想了片刻,點點頭,“行啊!”

他從聰明手中接過簽筒,轉頭問謝景,“要不你替我拆簽?”

謝景點點頭,“可以。”

聰明在一旁朝謝景使眼色,一雙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全是上簽,怎麽抽都成,他對着王悅調侃道:“世子,你這年紀仍尚未娶妻,家中老丞相與夫人着急了吧!不如求一段姻緣?我廟裏的姻緣簽很靈的,龜茲高僧開過光的,山下村裏的那老漢今年八十了,前兩天上山求了姻緣,回去就娶了好幾房新婦!”

王悅正在研究那簽筒,總覺得這簽似乎少了些,心想莫不是這寺廟窮得連簽都少削了幾根,忽然聽見聰明問他求不求姻緣,他忙對謝景解釋道:“他開玩笑的!”

謝景看着王悅那副緊張樣子,道:“算一算姻緣也可以。”

王悅聞聲一抖,差點把簽筒給扔出去,“不不不,不必了!”他堅決推辭,就差沒在自己臉上刻“忠貞不二”四字了。王悅平生什麽都不怕,就怕謝景不高興。

謝景望着王悅,每到這時候,他就仿佛瞧見王悅有條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後一搖一晃的。王悅其實很會撒嬌。

王悅告饒,“我給自己測一卦吧?我近日運氣不大好,去去晦氣。”

謝景沒再折騰他,點頭許了。

王悅這才低頭轉簽筒。

嘩一下,接着又嘩一下,他漫不經心地晃着,一雙眼卻認真地打量着謝景。

聰明望着王悅笑,“世子,我們山寺的簽很靈啊。”

簽筒在手中轉着,一下又一下,王悅擡頭看了眼聰明。

啪嗒一聲,一枚細細的簽子摔落在地。

謝景伸手将那枚簽拾起來,翻過來看了眼,瞧見簽面的一瞬間瞳孔微微一縮,指腹不動聲色地摩挲了一下簽面,他眼中有詫異一閃而過。

“是什麽?”王悅忙問謝景。

謝景緩緩摸着手中的下下簽,擡眸看了眼王悅,“第十八簽。”

“是嗎?”王悅笑起來,“那這次不錯啊!”王悅看向聰明,“十八簽,講究什麽?”

聰明眯眼笑道:“上上簽,日出東南隅,桃李滿春風。世子,是個好兆頭,否極泰來之意。”

“否極泰來,那還真是好兆頭!”王悅最近和姑蘇城那幫地頭蛇打交道,否極泰來,這四個字真是說到他心坎上了。

聰明笑呵呵的,“世子,那你看這香火錢……”

“行行!行行行!”王悅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你要多少都行,我和你說,我有個世叔在餘杭出家當和尚,我瞧他的菩薩都比較,呃——比較貴氣,我哪天給你搬幾尊過來,菩薩羅漢還是佛像,我都讓他給你搬幾尊!”

“這好啊!”聰明的眼睛一瞬間亮了,他抱着簽筒壓低了聲問道:“是金身的嗎?”

王悅一拍案,“能刮層厚厚的金粉下來!眼珠子都是西府琉璃!”

“西域貨!”聰明激動地直拍案。

“是啊。”王悅重重拍了下聰明的肩,“還有老沉香木佛珠串,西域琉璃玉淨瓶,龜茲高僧手抄的大摞佛經,蜀錦刺金的□□僧衣,更有前朝名家紫金香爐,那爐子底下都有刻章的!我到時候都給你順點!”

清心寡欲多年的深山僧人聰明覺得哐當一下被突如其來的金錢砸昏了,被砸的七葷八素,他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緊緊抓着王悅的手,張口只能發出兩個字節,“佛經!佛經!”

龜茲高僧手抄的佛經!龜茲!高僧!手抄的佛經!

“行行行!”王悅試着從聰明的手裏頭把手抽回來,沒成功,他對着聰明道:“你放心,我記住了,佛經!”

正好侍從站在院門口敲了下門,王悅拍了拍聰明的肩,“我現在有些事啊,我過去一趟。”說罷,他看向謝景,“估計姑蘇城那幫士族有什麽事,我出去看看。”

謝景手裏頭捏着那枚簽靜靜看着他,點了下頭。

王悅這才起身朝那幕僚走過去,“怎麽了?”

那侍從壓低了聲音,“剛收到大将軍的密信,東海王世子到姑蘇了。”

王悅忽然擡頭看向他,“誰?東海王世子?司馬沖?”

那侍從點了下頭,将那封信呈給王悅,“那通報的人說是他來姑蘇看病,大将軍聽說世子正好在姑蘇收糧,便央請世子照拂他幾日,幫着安排下住所。”

王悅沉思了片刻,“走!過去看看。”

待到王悅與侍從離開了院子後,謝景這才看向聰明。聰明的臉還是紅撲撲的,被錢劈頭蓋臉砸中太舒服了,他有些輕飄飄的,坐那兒直傻笑。

謝景低頭看了眼那簽,摩挲了一會兒,問道:“第八十簽如何作解?”

聰明沒過腦子脫口便道:“最末簽,白刃斬春風,大夢一場空。說的是平生鑽營,到頭全是大夢一場,沒任何一樣留得住,這簽語往難聽了說,就是開頭大好下場潦倒,衆叛親離的命數。”聰明疑惑地看向謝景,“你問這做什麽?”

謝景望着那簽面,咔嚓一聲輕響,手中的簽牌應聲而斷。

聰明不明所以,下意識湊過去看了眼,下一刻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他詫異地擡頭看向謝景,他剛明明把每根中下簽都挑出去了!他有些說不上來話,“這不可能啊!是、是我剛剛沒挑幹淨嗎?”

謝景沒說話,修長的手輕輕翻過那斷成兩截的簽子,手微微用力,細長的簽牌應聲而碎。

王悅在姑蘇城外見着了這位年僅十六歲的東海王世子司馬沖,年輕的藩王世子身子很單薄,清秋時節卻套了件厚厚的白色狐裘,一張清秀的臉隐在雪白的毛色中更顯孱弱,十六歲的少年看上去才十三四歲大小,長得清秀極了。

“世子。”他瞧見王悅,忙低低喚了聲王悅,唇角帶着些怯懦卻又強裝出來的禮貌笑容。

王悅看着他略顯稚嫩的面龐,有瞬間的失神。

見鬼了,這司馬沖長得實在是像極了十五歲的司馬紹。

要說起這位東海王的年輕世子,別瞧他如今是個窮困潦倒的藩王世子,其實他同司馬紹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也曾是正兒八經的當朝三皇子。

這件事的原委要一直追溯到當年的八王之亂,武帝死後,惠帝繼位,各地藩王逐鹿中原,東海王司馬越便是參與其中的藩王之一,要說起這位東海王,那也是青史中赫赫有名的奸雄,生前禍亂中原風光無兩,死後胡人圍着他的棺材吐唾沫,最後兒子被殺,妻子被胡人低等士卒輪、奸掠賣,一門下場極為凄慘。

不過慶幸的是,這位被公認為西晉亂王的藩王平生還是做對了幾件事,其中一件便是提攜了彼時還是琅玡王的元帝司馬睿。

多年後,司馬越身死北方,司馬睿在江東立國,要說元帝是個老實人,他感念東海王昔日的恩情,從北方迎回了他飽受苦難的妻子裴妃,不僅禮遇有加,更劃分了江東毗陵作為東海王的封地讓裴妃有地方去住,念及東海王世子毗身死,東海王一脈無後,他還将自己的親生兒子過繼給裴妃,為東海王傳承香火。

元帝對寡婦裴妃又給土地又給兒子的大方做法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到現在坊間仍流傳着兩人的私情秘聞,至于是真是假,只有鬼知道,反正王悅不知道。

元帝過繼給裴妃的兒子便是當朝三皇子司馬沖。別的不瞎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元帝對這兒子沒啥感情,說送人了就送人了,跟送個物件似的。元帝為何不喜歡司馬沖,王悅還真知道一點緣由,據說這三皇子出生的那晚,星相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兇,石婕妤差點難産而死,北方城池一夜盡陷,二十多位術師進宮為這位三皇子測命,在皇帝跟前說了一大通,總結起來就八個字:天煞孤星,亡國之兆。

結果後來北方愍懷二帝就真的死了,西晉覆亡。

這位三皇子是不是天煞孤星王悅不知道,但他覺得司馬沖确實是倒了八輩子大黴,西晉覆滅早成定局,又豈是個襁褓嬰兒能左右的,但司馬睿卻把這事記在了心裏頭,後來他登基當皇帝,想起這位三皇子那亡國的命數,心裏頭總覺得不舒服,據可靠流言傳,皇帝好幾次想要掐死當時年紀尚小的三皇子,又怕沖撞鬼神,便将這位三皇子扔在了偏殿自生自滅,估計是盼着他自己死了幹淨。

王悅幼年時在皇宮裏聽說過這位三皇子的事,所有宮人提到司馬沖,不約而同都會先說,這人竟然還活着?

司馬沖挺硬氣的,他就是活着,就是不死。

王敦此刻将這位東海王世子送到自己身邊,托自己照顧,這意味很耐琢磨。王悅看了眼司馬沖,開口道:“殿下,我先帶你回客舍。”

“好。”司馬沖點點頭,立刻跟着王悅走。乖的不行。

“我沒收着朝中的消息,殿下此行來姑蘇治病,是私下安排的?”王悅問了一句。

“嗯。”司馬沖望向前頭的王悅,忽然放慢腳步,又猛地沖上前去,一把輕輕抓住了王悅的手。

王悅被他的動作驚了一下,回頭看他,卻只瞧見少年巴掌大的蒼白臉龐,王悅一眼看過去,為這少年的孱弱暗暗心驚,他當年受傷吐血時,臉色都沒這麽蒼白過,他問道:“你做什麽?”

“世子……”司馬沖說了兩個字,便說不出來話了,一味抓着王悅的手不放。

王悅看着他,開口道:“你不用喊我世子,喊我名字就行。”說到底你也算個真正的天潢貴胄。

司馬沖的臉色更加白了幾分,噤聲不敢再說話,手卻仍是緊緊抓着王悅。

“殿下?”王悅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

司馬沖蒼白着臉嗫喏道:“大将軍,大将軍讓我跟着你。”

蚊子一樣響的聲音,卻是聽得王悅心頭一跳。司馬沖到姑蘇這事兒他剛聽着就覺出不對了,姑蘇不算安穩地方,司馬沖他一個藩王世子他離開毗陵跑這兒做什麽?王敦還特意派人囑咐他照顧這位小世子,這事兒簡直可笑,他司馬沖一個有手有腳的人又不是殘廢,有什麽好讓他照顧的?他很空嗎?他前兩日忙着借糧都快忙瘋了。

王悅打量了兩眼司馬沖,少年緊緊攥着他的手不放,清瘦的身板在輕微顫抖,手上的力道卻是極大。

王悅的心驟然沉了下來。瞧着眼前的東海王世子,一個讓王悅戰栗不已的念頭浮上他的心頭。東海王世子,知道當年八王之亂的前因後果後,便知道東海王世子不是個一般的身份,真要論起來,東海王和晉室正統的關系可比當今皇帝和晉室正統的關系要親近多了。

眼見着這位病弱的世子一副被甩下就要斷氣的模樣,王悅看了他許久,終究沒甩開他的手。

說到底,一個身不由己的小孩罷了。

王悅帶着司馬沖回了客舍,住處是他臨時命人安排的,是個極為幽靜的小院,王悅将人送進去,轉身便要離開。

“世子!”司馬沖忽然急匆匆地喊住了他,一副驚恐的樣子,他扯住了王悅的衣擺。

王悅回頭看他。

“你……你不住這兒?”司馬沖結結巴巴問道。

“我有另外的住處,你在這兒安心住下,不會出事。”

“你……你住哪兒?我可以同你一起住的。”司馬沖眼見着王悅又要走,忙開口道。

“不合适。”王悅沒想說重話,他本意說的是你這身份和我個臣子住一塊不合适,可司馬沖卻不知道将這話領會成什麽意思了。

司馬沖的臉色刷得一白。

王悅轉身往外走,他剛走出去兩步,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撲通聲響,他回頭看了眼,瞳孔驟縮,“殿下!”

司馬沖摔跪在地上,倚着院中水井渾身顫抖,他緊緊捂着嘴,鮮紅的血從他指縫裏溢出來。

王悅沖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瞧見那血立刻回頭朝人大聲吼道:“大夫!去找大夫!”

司馬沖滿是血的手一點點抓住了王悅的袖子,嘴中一張一合有血溢出,“別、別走。”他擡眸看向王悅,一雙眼極為恐懼。“我不想死。”

王悅扶着他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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