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舊怨
有了謝景那封信, 王悅在姑蘇順利多了, 他原本就沒打算與那沈家家主撕破臉,這些年沈家家主夾着尾巴做人不容易,他拿這封信換了些糧草與暢通無阻的水運糧道, 本是皆大歡喜, 王悅正要松口氣, 建康的消息便傳過來了。
皇帝駕崩, 太子繼位為新帝,大晉明帝。
王悅收拾東西回京奔喪。
站在古渡口,背對着浩蕩東流水, 王悅親自拿着冊子清點東西, 清點完畢後, 他啪一下将那冊子合上了。渡口風吹得挺大, 王悅回身拿了件披風給謝景披上了,他摸了下謝景的手, 發現有些冷,索性就捂在了手裏,“皇帝沒了,也不知道建康如今是個什麽光景。”
謝景低頭看着給自己捂手的王悅, 沒說話。
氣氛有些凝住了,王悅覺得這話題不怎麽好,想說點輕松的,他輕輕呼了口氣,扭頭望着那東流水, 對着謝景道:“話說回來,這水運糧道确實不方便,若是能鑿條運河出來,從荊揚一路往上,貫南通北,這漕運就舒坦了!”
王悅本就随口一說,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主意還真不錯,若是能鑿出條運河來,不單單說是戰亂時輸送糧草,就是太平時候的商賈貨物也能經此道流通大江南北,省時又省力,到那時漕運直接由京師下轄,像姑蘇城這幫靠水吃水的老官僚,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宰一雙。
謝景聞聲望了眼那河水。
貫通南北,橫穿中原的運河。
不久之後,倒的确有這麽條大運河橫空出世。不久的後世有個年輕俊秀的皇帝,鑿通了自春秋戰國以來開始修建的南北運河,一路南下揚州賞瓊花,揮金如土,指點江山,最後消失在長河中,留下一段關于暴君與明主的千年争議。
王悅憧憬了半天,思及這世道,低聲道:“興修漕運是件利國利民的事,可惜如今的大晉沒錢沒人,癡人說夢罷了。”
謝景聞聲擡眸看了眼王悅,他倒的确是個建築工程出身的人。若是王悅不提,他幾乎都忘記了。畢竟,那都是三十多年的事了。
看着王悅的側臉,謝景忽然問道:“你真想修運河?”
王悅笑了起來,“修運河?我哪有這能耐,若非太平盛世,誰敢動水利?我随口說說罷了。”
寧當太平令,不做亂世宰。國富民生的抱負?留着太平時期的讀書人吧。他們這種活在亂世裏頭的人,不做賣國賊喪家犬便是一樁大功業了。
王悅沒再提漕運的事,這一頁算是永久的揭過去了。他望着眼前滾滾東流水,長空萬裏有飛雁,他仰頭慵懶地眯了下眼,伸手攬住了謝景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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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心中了然,倒是沒多問。一擡眸,卻忽然瞧見身後不遠處的司馬沖在望着王悅。
他忽然問了句,“這兩日便要回建康,東海王世子,你打算如何安置?”
“他本來和我沒有關系,他來姑蘇是養病,他自然還要留在姑蘇,而我哪裏來回哪裏去,壓根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說什麽處置?”王悅看向謝景,頓了會兒後接着道:“我派人去晉陵打點過了,晉陵的官員應該會收斂些,”他回頭看了眼不遠處捏着風筝低頭研究的司馬沖,低聲道:“剩下的事,便看他自己造化,我顧不上了。”
王悅離開姑蘇那日,司馬沖孤零零地站在渡口送他,王悅上船前回頭看了他一眼,瞧見那少年對他擠出抹腼腆的笑。
王悅不知說什麽好,遙遙聽見風裏傳來一句話,依稀分辨出來是:
後會有期。
王悅終究還是離開了姑蘇。
王悅回到建康城的頭一件事,便是給新帝送禮。
說句實在的,他還真沒緩過神來,司馬紹竟然真的當了皇帝。原本好像充滿了變數的一件事,忽然間就塵埃落定,王悅有絲不真實感。
司馬紹這人終于算得償所願了。
王悅回家挑了件禮物送過去,元帝駕崩固然是大喪,但新帝上臺仍是頭一等大事,雖說司馬紹前兩日剛死了親爹,但在公卿大臣眼中,他簡直是鴻運當頭,這一禮必不可少,他挑挑揀揀,最後送了尊相當俗氣的金佛過去。金佛,護佑平安之意。
王悅私心裏還是想跟司馬紹好好相處的,畢竟他是臣,司馬紹是君,挑事對他沒好處。
元帝駕崩的時候,王悅不在京師,司馬紹的繼位本來變數極大,千鈞一發之際,這位失勢的太子卻忽然得到了丞相王導的全力支持,老皇帝屍體還沒涼透,王導已經連同一衆王氏族人将這位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上了王位,這驚天變數看得許多人一愣一愣的。
就連王悅都有些詫異,王導他竟然算個保皇黨?
這一手玩得到底是什麽,怕只有夜夜守在先帝靈前的老丞相自己知道。就在滿朝文武議論紛紛的時候,王導一把年紀卻自個跑去給先帝守靈了。
清秋時節,太廟的夜冷,風一吹,這位歷經四朝的老臣便有些冷得發麻,王導恭恭敬敬跪在階下,瞧那魂幡獵獵飛舞,他記起一些書生少年的往事。
他記得那年洛陽道上依依惜別的桃花,記得那年長安道上鵝毛紛飛的大雪,他記得自己看過了桃花與大雪,懷着一腔熱忱跟着那位不入流的宗親郡王闖蕩天下。
那時候的人膽子大,什麽都敢想。
他想要什麽?他想要将這荒草野蔓橫生的天下重新耕犁,瞧上頭長出新的年輕人,瞧他們朝氣蓬勃,野火不盡,春風又生。于是,他便心想事成地遇上了那打琅玡來的藩王世子,一拍即合,同道而行,一轉眼便是三十多年,塞北書生空老了江南。
王導想說些什麽,可平生諸多事全歸入了一聲輕嘆。
既然王導支持司馬紹,這件事在王悅看來就簡單了許多,如他所料,交接很順利,朝中之事也漸漸步入正軌,一切似乎從未改變過,皇位上換了個人,江東卻是半分風浪都沒掀起來,這件事王導首居其功。
就在王悅覺得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岔子突然就發生了。
是夜,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裹着件黑袍子于半夜三更拼命地拍王家廷尉的後院大門。
王舒與那少年上門時,正是夜最深的時候。
王導聞訊急匆匆從床上起來,穿戴整齊後從房中走出來,步入大堂,一眼便瞧見那低着頭的王家少年,少年剛去見過王悅,此時局促不安地坐在堂前等着王導的召見。
“允之?”
“丞相伯父,大将軍,他連同錢将軍與王将軍父子一起反了!”那少年臉色蒼白,張口急急忙忙道:“大将軍反了!”
王導詫異地看着驚魂不定的王允之,又看向一旁站着的王允之的父親王舒,随即便看見王舒點了點頭。王舒父子算是琅玡王家的嫡系之一,與王悅的血緣很近,王悅自小喊王舒一句“小世叔”。
王舒将事情的來空去脈大致同王導講了一遍。
王允之因為伶俐,很得沒有子嗣的王敦喜歡,前些日子他同往常一樣往王敦軍營跑,想着在王敦那裏小住幾日,結果正好撞見錢鳳與王應父子三人找王敦喝酒,王敦瞧見王允之相當驚喜,忙招呼他坐下,軍營裏的人灌酒往死裏灌,他那日不想多喝,便裝醉倒下了,卻沒想到卻聽見了四人商議舉兵的事兒,年僅十一歲的王允之慌神了,忙裝作嘔吐不止不省人事的樣子,尋着機會便立刻跑回了建康城他父親這兒報信。
王舒果斷帶着王允之趕來見王導。
王允之畢竟年紀小,又慌張,說話有些颠三倒四,分明是給這事吓得不輕,好兩天過去都還沒緩過神。
王導聽了一會兒,明白了。他吩咐王允之與王舒先別聲張,此事虛實尚未定,說不準是王敦喝多了與錢鳳等人開玩笑,教王允之誤會了也不一定。王導是熟悉王敦性子的,王敦喝多了便摸不着東南西北,一張嘴什麽都敢說。
即便退一萬步說,這事是真的,那也不敢聲張,新帝剛立,百廢待興,此事若是傳出去,建康城怕又是一番動蕩。今年的大晉遇上百年難得一見的災年,又逢皇帝駕崩,實在是再經不起動蕩了。
王敦他即便真的要反,也不會挑這麽個時候,北方石氏父子虎視眈眈,又逢災年豫州缺糧,舉兵不是吼一嗓子的事,糧草兵馬以及腹背都要考慮,王敦是個将軍,他比誰都會劃算。
王導到底沉得住氣,耐心地安撫了驚魂未定的王允之父子,穩住了王家的人心。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猛地回頭看向那堂下立着的侍從,“等會,長豫人呢?”
下人們愣住了,四下看了圈沒找見人。
明明上半夜還在這兒的!
“去找!”王導立刻擺手派人出去。
不到片刻,那人便匆匆忙忙趕回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王導的跟前。
“丞相,世子、世子他不見了!”那仆人的臉上全無血色,“守夜的侍從說,瞧見世子出門了!”
王導猛地睜大了眼,下一刻猛地拍案而起。
“愣着幹什麽!快把他追回來!”
馬道上,王悅面無表情地扯着缰繩,定定望着遠方天幕。他也沒魯莽,去往武昌的路上聯系了王家的暗哨,保證自己能一人前去,也能一人全身而退。
王悅到達武昌的時候,已經是近三天以後了,三天沒合眼的王悅下馬直奔沙羨将軍府而去,他推開了通報的下人,直接往裏頭窗,他在堂前見着了正在自己與自己下棋的王敦。
“你真的要反?”
王悅三天沒說一個字,一開口嗓音極沙啞,有肅殺之感。
王敦瞧着王悅的臉色,眼神微微一變,他端起案上的茶杯,低頭喝了口溫茶,思索了良久,開口道:“先坐吧。”頓了片刻忽然笑道:“早該算到他裝睡,這性子真像他父親。”
王悅的臉色刷得一白,心中已經得到了回答,“為什麽?”他猛地雙手撐上桌案,壓着頭上青筋質問道:“時至今日,江東風風雨雨好不容易消停了些,你與王導的聲望,整個中原天下無人可望其項背,你如今起兵,你難不成想當皇帝?”
“為何不能?”王敦擡眸看他,笑了下,忽然又轉了話題問道:“長豫,你答我一句話便好,高貴鄉公何在?這司馬家的天下究竟是如何得來的?”男人說出最後一個字,緩緩揚眉,淫浸沙場三十餘年,揚眉間渾身殺氣瞬間奔騰而出。
當年司馬懿竊取曹魏天下,司馬昭誅殺高貴鄉公曹髦,一句“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罵盡了司馬家的狼子野心,司馬家這天下,本來就來路不正。當年能出一個司馬懿,如今這天下,為何便不能出第二個司馬懿?
“司馬家是君!王家是臣!”王悅震驚了。
“胡人禍患中原十餘年,江北民不聊生,司馬家難辭其咎。胡人最開始便是他們家人放進來的。”王敦輕輕擱下了手中的杯子,“長豫,你父親總覺得寧可網漏吞舟,不可妄動齊斧,他于是一忍再忍,可我瞧着這天下,若是再這樣懶散下去,實在是變不好了。窮則思變,我如今做的事,你總有一天會明白。”
王敦說着話,深深看了眼王悅。
王悅放在案上的的手極輕地顫了一下,他發覺自己竟是有些不認識眼前的人了。
此時此刻,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面前的人是一位大将軍,手掌生殺大權,翻手間能颠倒江東乾坤。
王敦看着終于開始一步步往外退的王悅,下意識輕輕摸了下手邊的佩刀。
王悅退到門口處,忽然平靜地問道:“你要殺我?殺人滅口?”
王敦手中的棋子應聲而落,回頭看王悅,一瞬間陽光照着王敦的臉,輪廓線條極為冷硬,他有片刻失神,似乎沒想到王悅問這麽一句。
堂中仿佛靜了很久。
“你走吧。”王敦撂了手中的棋子,忽然輕笑了一聲,“一路上小心些,回去代我同你父親問句好。”
下了一半的棋盤擺在案上,光澤優美的烏鹫棋子擺成了縱橫模樣,一子接一子,環環相扣,王敦輕輕敲着棋子,一雙眼很是随意地望着王悅。
王悅沉默了片刻,什麽也沒說,他轉身出了門。
千裏奔襲,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王悅到這兒不過就是為了問這一句,你是不是要反,他如今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王敦親口給他的。王敦從來不騙他。
夠了嗎?夠了。
王悅牽着馬走出将軍府大門,站在街上望着來往匆忙的百姓與兵馬,眼前短暫的太平景象讓他忽然記起很多年前長安洛陽淪陷時王敦對他說的一句話。
皇帝死了沒關系,國破了也沒關系,中原的漢人絕不會亡國滅種,胡蠻子馬蹄之下,有我輩匹夫,野火不盡,春風又生。
王悅的心忽然一陣抽痛,像是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痛顫栗傳遍周身,他緊緊抓着馬缰,一個人立在武昌的街頭,立在來往的人群中,有種站立不穩的錯覺。
好似當年那一幕仍在眼前,可說着這話的人,卻再也不是當年的模樣了。
王悅沒敢繼續在武昌逗留,回身收拾缰繩準備翻身上馬,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的餘光瞧見了一個人。
年輕的東海王世子依舊臉色慘白,大秋天裹着件雪白狐裘,他正跟在侍衛後頭往将軍府裏頭走。
王悅忽然頓住了。
司馬沖?他不是在姑蘇看病,他怎麽會在這兒?
他心中知道此事跟王敦脫不了幹系,原本想要按計劃離開,可他那一瞬間抓着缰繩猶豫了。
司馬沖到底是名義上的東海王世子,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東海王比先帝要名正言順,那東海王世子自然也有資格繼承王位。此時王敦将東海王世子攥在手裏頭,未必沒有學曹阿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瞧司馬沖這副樣子,怕是在很久之前,王敦就盯上晉陵的這位世子了,當時王敦借着給司馬沖治病的由頭将司馬沖托付與自己,便是在暗示自己他已經有了中意的儲君人選,可惜王悅當時忙着在姑蘇收糧,後來又逢皇帝駕崩他趕着回京便沒有來得及深思。
王敦怕是想讓司馬沖當皇帝。
而如今建康城裏頭新帝已然立了,而且名正言順。難怪王敦心裏頭不爽快。
王悅站在原地片刻,他忽然轉身往回走。
東海王世子,這人留在武昌太危險了。無論是對于司馬沖自己而言,還是對于建康城而來,司馬沖留在武昌都太過危險了。
夜晚。
司馬沖擡手輕咳了聲,推門走進了自己的屋子,他一進屋便去喝那盛在湯碗中的藥,藥早就冷了,自然是沒有下人會掐着時辰幫他熱湯藥的。他捧着碗低頭喝着,忽然他扶着碗的手微微一頓,他面上依舊沒什麽反應,輕輕咳嗽了兩聲,低下頭繼續喝藥。
屏風後走出來個人。
王悅看着那坐在桌案邊微微蜷曲着喝藥的少年,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別說話。”
司馬沖手中的碗應聲而落,摔了一地。他僵硬地回頭看去,一雙眼裏全是恐懼,卻在瞧清楚王悅的臉時驀地緩了神色,他詫異道:“世子?”
王悅冒着極大的風險趕回來,時間緊張,他沒多說,低聲道:“跟我走。”
司馬沖下意識想點頭,卻又猛地搖頭,“不不,我不能走的,大将軍說留我在此住下,而且我、我的藥還沒喝完……”他結結巴巴的說着話,似乎是吓得不輕,“世子,你、你怎會出現在此?”
王悅來不及多解釋,抓着他的肩起身,“別說話,跟着我就行。”
司馬沖恐懼地搖頭,“不、不行的!”他連手都開始抽搐起來了。
王悅低頭看着他,“聽我的,你別怕,我帶你回建康城,我保你出不了事,你留在此地太危險了。”
司馬沖似乎愣住了,“你、你要帶我回建康……”
王悅點了下頭,伸手環住他的肩,一把帶過他便往外走。
武昌的宵禁極嚴,王悅帶着司馬沖從将軍府悄無聲息地出來時,天色已經黑了,王悅心知今晚出不了城,帶着司馬沖去了他落腳的地方。
王悅心裏頭明白,王敦興許不會為難他,卻絕不可能任由東海王世子從他眼皮底下離開。明日這武昌城怕是要鎖了,今晚将會是最後一個尋常的夜。
王悅帶着司馬沖去了左巷的一間客舍,司馬沖一進去便不停地咳嗽。
王悅沒來得及理會他,命下人給司馬沖沏了茶,便将人放在了客舍的房間中,自己與王家侍從迅速商量明日的計劃。王家之前為了穩妥起見,武昌城中每間這種暗哨屋子裏只安排有一名侍衛,統共也不過幾十人,王悅一個人出城帶這些人自然是夠了,可若是帶上司馬沖,這些人怕是有些不夠用。
那名王家侍衛雖然不懂王悅為何非得帶這麽個病怏怏少年回京,卻依舊認真地記住了王悅的話,時不時點頭。
王悅與侍衛商量事情之時,司馬沖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咳嗽不止,他拼命地捂着嘴壓着咳嗽,似乎是怕打擾到對面的人。自始至終,王悅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司馬沖低下頭去,靠緊了那床,一個人慢慢地縮了起來。
終于,夜半時分,王悅出了門。
“世子!”司馬沖忽然驚恐地伸出手去攔他,“你上哪兒去?”
王悅似乎有些趕時間,随手将他拽開了。
王悅對着那僅有的一名侍從道:“看好他!別讓他離開這房間一步!”
“是!”
王悅說完這一句便出了門,他換下了那身朱衣,穿了件黑色的常服,一下子消失在夜裏。
司馬沖望着他,又看了眼帶刀的王家侍衛,他慢慢退了兩步,又蜷了回去,他依舊壓着咳嗽,屋子裏只剩下他咳嗽的聲音,他将聲音壓得更低了,渾身輕輕顫抖着。
王家侍衛退出去前鎖了窗戶,又關了門,他臨走前看了眼司馬沖,眼神頗為陰冷,似乎帶着些怨怼。司馬沖自知自己這副樣子令人生厭,将頭埋得更低了些。
待到王家侍衛退出去後,司馬沖這才緩緩擡眸看向那扇緊閉的門。
昏暗的燭光下,少年神色淡漠裏詭異地透出些慵懶,他擡手輕輕墊着下巴,望了眼上鎖的窗戶,他走上前去,随手從袖中掏出細軟針,開了鎖後,他伸手推開了窗戶。
窗外站着黑衣輕劍的下人。
“截住他。”少年神色有些百無聊賴,他不知為何忽然便沒了所有的興致,連算計都打不起精神,他破天荒道了句,“随便找條巷子弄死了。”
那刺客點了下頭,不到片刻便消失在眼前。司馬沖望着窗外月色,看了半晌,他似乎懶洋洋地輕笑了聲,“便宜你了。”他雖然像是是笑,也有笑聲,眼中卻沒有笑意。
他不知為何,又想起那天朱衣世家子遞過來的風筝。
王悅出了門,直接往內城靠,他從袖中摸出了一張紙。發皺的紙張上寫着幾行端正的字,正是謝景的字跡,這是謝景司馬沖開的那方子。王悅心道真是多虧自己變态,他平日裏便喜歡收藏謝景的東西,就連他寫過的紙都會收起來,這藥方子自那日他在姑蘇與司馬沖一別後便帶在了身上,卻不曾想還能派上用場。
王悅擡頭看去,月夜中,那遠處的屋子已經漸漸露出了模糊的輪廓。昏暗的夜中,四方的牌子倒懸在屋檐下,随風輕輕搖着。
那是間藥房。
王悅沒去敲門,而是拐去了後院打算翻牆進去,正當他往上翻的時候,後腦勺猝不及防傳來一道重擊,哐當一聲,王悅眼前霎時一黑。他勉強站穩,剛想回頭看去,哐當又是一陣比剛才還要重的重擊落在他後腦勺上,他回過頭看着那人的臉,一點點屈膝摔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手裏拿着塊街邊撿的矮小石墩,穿着将軍衣袍的少年踢了地上的人兩腳,見王悅沒反應後,低身把人的臉掰正了,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他忽然便笑了聲。
“喲,我還當我瞧錯了,巧啊!王長豫!”
王應看了眼王悅後腦勺的血,伸手探了下王悅的鼻息,感覺到呼吸後,他盯着王悅的臉,啪一下松開了掰着王悅的手,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灰。王應今晚孤身上街,本打算去嫖、妓,路過巷子的時候忽然瞧見穿着黑衣的世家子從他眼前一晃而過,他瞧着那身影有幾分眼熟,便跟在了後頭,趁人不備上前一石頭便将人砸昏了。
一聲輕笑。
“我算是信了,天道好輪回。”王應蹲在昏死過去的王悅身邊,正好聽見巡街的将士從外頭走過,他起身用力拍了下手,“過來!”
火光一下子朝着小巷子湧過來。
黑暗中,遠遠跟着王悅的刺客望着那一幕,看了兩眼王應,又悄無聲息地退回去了。待到王應帶着王悅走後,那十幾個黑衣輕劍的刺客這才從黑暗中走出來,其中一人走上前去,他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張發皺的紙看了兩眼。他轉身往回走。
在屋子裏等了許久的司馬沖望着窗戶外的手下人,他原以為王悅死了,仔細一聽卻發現人沒死,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他擡眸輕輕掃了眼面前的人,眼神瞧不出喜怒。那群人立刻跪下了。
王悅的運氣确實不大好,落在了王應手裏頭,這幾乎跟死了沒什麽分別,司馬沖想了想,或許還是有些區別的,王應絕不會讓王悅死得太痛快。
他有些無聊地想着,随口問了一句,“他去做什麽?”
“去了藥房,似乎是要抓藥。”那刺客将那張藥方子遞過去,“殿下過目。”
司馬沖手中的杯盞脫手而出,落地一聲清脆聲響。他忽然記起自己在将軍府對着那人随口說的那一句,“我的藥還沒喝完。”
王悅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他醒來時後腦勺似乎還隐隐陣痛,腦子有裏嗡嗡聲。
尚未完全清醒,一個耳光直接甩了過來,王悅的臉被重重打偏,整個人刷一下清醒了。他擡頭盯着眼前的人,接着就發現自己被全身綁得結結實實,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醒了?”王應坐在燭火旁,他輕輕甩了下手腕,偏頭打量着王悅。
王悅盯了他一會兒,看了眼陰暗狹小的屋子,暗暗動了下被捆得極緊的手腕,沒說話。
“堂兄,別來無恙啊。”王應打了個招呼,很明顯心情不錯,“怎麽一個人跑沙羨來了?來也不同我打聲招呼,若不是我在街上碰巧撞見堂兄,我還不知道堂兄大駕光臨。”
王悅反應過來,自己沒留神竟是在王應手裏頭了,這位當衆殺周顗的王家小将軍素日可同自己有不少恩仇啊,王悅隐隐感覺不妙。
王應瞧他不說話,接說下去道:“堂兄,當初我在建康城,承蒙你照料,我這心中實在不勝感激,如今你來了沙羨,我做弟弟的,也該好好招待堂兄,堂兄你說是吧?”他擡手拂了拂王悅肩上的灰,忍不住拍着他的肩笑起來,“趁此良機,我們兄弟也好好算算過去的帳,你說呢?”
王悅擡頭看他,果然當初就該打死他,他低低開口道:“我真死你這兒了,你不怕王家找你父子麻煩?”
話音未落,王應利落地又是一巴掌甩了過去,王悅被雙手反綁在柱子上,沒躲開,那一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臉上,兩耳一片轟鳴。
王應看着王悅嘴角溢出的血,一把抓住了王悅的下巴,“王長豫,琅玡王家不止是你的王家,那也是我王應的王家!你一個靠着父親爬上來的狗東西,你有何臉面跟我提王家?再說了,你真以為自己還能活着走出沙羨城?”
王悅嘗了下嘴中的血腥味,望着王應沒說話。腦子裏迅速盤算着脫身的辦法,這王應真的瘋狗似的,誰沾上誰倒黴。
王應忽然掰起王悅的臉,受傷的後腦勺砰一聲撞在身後的柱子上,王悅渾身極輕地顫了下,随即感覺到手腕傳來一陣劇痛,那疼痛太劇烈了,王悅渾身冷汗瞬間滾滾而下,下意識悶哼了聲,痛苦神色一閃而過,随即緊緊咬住了後槽牙沒吭聲。
司馬沖的臉上瞧不出絲毫的情緒,他望着空無一人的街巷,身後站着十幾個黑衣輕劍的刺客。過了許久,他低聲道:“去找王應。”他轉身往外走,“派人通知王敦,王長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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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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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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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