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到也不是別的,”

崔媽媽跟着顧知薇來回行走,見她凡事安排的井井有條,心底裏贊賞,面上也越發恭謹,

“太太早起閑來無事,查了家裏去年的賬務,說是西院裏但是日常廚房用度便超了兩百兩。至于四季衣裳、香燭紙硯,太太懶得細查,都讓送給姑娘來瞧瞧。”

顧知薇聽了這個,哪裏不知道是顧母在歷練自己。這點兒倒是和上輩子不一樣,上輩子直到娘親死在水月庵,她也從沒想過動西院。如今有了這念頭,對她來說,的确是好事兒一樁。

是不是也說明,娘親,其實比想象中的更在乎爹爹?

略微沉吟了下,顧知薇往西間行去,小奶狗嗚咽着從桌下跟着顧知薇步伐,調皮可愛。

顧知薇俯身抱起雪白崽子,摸它柔順毛發,等它嗚咽聲暫停,側身去看崔媽媽,

“勞累媽媽把賬本子拿來,我這裏也有能掐會算的丫頭,好歹她們先理了帳,等明日我和嫂子商量了章程,再回娘親。”

崔媽媽早就備好賬本,除了西院的用度,連老太太住的榆蔭堂、顧蘇鄂住的綴錦樓、顧母住的清華園,連同顧知薇自己住的沁薇堂,這幾個地方的賬本用度一并送了來。

除了前頭東院的容錦院,還有顧至善和顧大嫂住的怡和堂,家裏面的賬本都在此了。

顧知薇單手抱着小奶狗,另一只手去翻賬本,粗略看過去并不見大嫂住的怡和堂,好奇問道,

“嫂子和哥哥的賬本呢?”

“大爺花費未免有些奢靡浪費,大爺和大奶奶的月錢銀子并不是很夠,年節時大奶奶從嫁妝鋪子裏添了一千兩給大爺用,早就抹平虧空,并不在這裏。”

崔媽媽恭敬回道,顧知薇聽了這話,杏眸滿是惱意,暗道祖母和父親做事不周到,冷哼一聲,

“天底下也沒有咱們家的道理,老爺的俸祿送到榆蔭堂便給了西院,若不是家裏面還有莊園供應,怕是早就虧空了。”

轉身把手裏面的小狗放下,和崔媽媽道,“好歹勞累媽媽,我今日才知道咱們家裏這樣。媽媽最是精明能幹的人,就勞累您和芍藥整理了從年節到現在的賬務,我好歹回了爹去,也讓他有個眉眼高低,知道西院裏那兩位的德行。”

崔媽媽哪裏敢不答應,當下便帶着幾個親信丫鬟整理賬務,不過兩個時辰,天色剛要昏沉下來,便整理出來。

“姑娘,單子都在這裏了,您瞧瞧?”

崔媽媽把用度一項一項理的清清楚楚,除了顧知花的吃穿用度外,連日常買胭脂水粉,金銀首飾,顧老太太贈送的東西一項項都寫明白了。

顧知薇拿過來仔細看了,見從年節到現在不到三個月,西院裏單是四季衣裳、金銀首飾比正院用度高上兩倍,顧知花一人的胭脂羅粉、各色點心便比她和顧大嫂兩人還要多。

知道這些銀錢都是祖母貼補,顧知薇面色沉沉,她上輩子是昏庸無能到什麽地步,任由顧知花如此敗壞家裏面銀錢。

嫂子面皮弱,心思又不細敏,家裏面管家婆子少不得糊弄了事。她又沒有子嗣依靠,祖母疼愛西院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娘親又不在家,那些管家婆子可不就暗中和稀泥?

顧父好歹也是當朝一品,家裏面也是數得出的名流貴族,鬧出這樣的笑話,她就不信顧父不知道。

崔媽媽見顧知薇氣的桃腮漲紅,知道她氣憤老爺昏庸,湊近前勸慰道,

“咱們老爺素來是送俸祿到榆蔭堂去,一是表孝心,尊敬老太太的意思。二來也是姑娘和大奶奶到底年紀小,不如老太太經事多,也是有不放心的緣故。

不如姑娘拿了這賬本,去和老爺說道說道,老爺疼惜女兒,定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顧知薇原也是這麽打算的,只,突然想起顧知花那句,“爹給了你東西,便要去西院貼補我。”

心底一冷,第一次對顧父生出兩三分心灰意冷之情,饒是他不知道老太太貼補西院,也該知道老太太掌管着府邸裏吃穿用度,嫂子名義說是管家,實際上連個銀錢都沒有。

“倒是不必去綴錦樓,把賬本收拾了,往西院去。”

顧知薇低首沉思片刻,杏眸滿是果敢之色,除了這些銀錢用度,她可記得,西院裏還有自己給傅仲正做的衣裳。既然屋子裏有人手腳不幹淨,她自然也要借着西院,把沁薇堂裏的人手清理出去。

小紅在外間聽的明白,聞言心底一慌,姑娘要去和西院對峙,說不定宋姨娘便要攀咬出自己,她那相好的也不知去了哪裏,自前兩日便沒了影子,她便是找人,也不知去哪裏找去。

一咬牙,掀開簾子跪在外間門口,她若是再不說,自己這事兒怕是要洩漏出去。

崔媽媽還要再說些什麽,不防外頭小丫頭跪了個正着。當下也忘了要說什麽,忙要去扶她,

“你好好的犯了什麽錯,怎麽來跪你們姑娘?”

小紅擡頭,面露懇切之色,蠕動嘴唇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們姑娘給外男做衣裳,被宋姨娘捉着把柄,這事兒,怎麽也不适合太太身邊兒的崔媽媽知道。

顧知薇見她這個模樣,示意一側隐形人般的徐媽媽出來,和崔媽媽笑道,

“眼下就要用晚飯,我娘飲食不好,吃的又清淡。若是媽媽不在身邊兒陪着怕是要難受,還望媽媽先回去,好歹替我和哥哥盡兩分孝心。”

崔媽媽知道這是拿幌子來趕自己,以為是顧知薇閨閣中事不便她人知道。順着話茬子,笑吟吟道,

“可不是呢,我來的時候太太正在歇午覺,此刻怕是早就醒了。那我明日再來叨擾姑娘。”

說着,就往外走去。徐媽媽跟在身側送了她兩步,等崔媽媽進了清華堂,才轉身回屋。

屋子裏,小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了自己和那小厮的混賬事,邊說邊磕頭,

“他說他叫旺兒,是前些日子大奶奶買進府的,因人機靈,在咱們二門上伺候。我平時在外院給姑娘做事,一來二去也就認識了。但凡是姑娘的事兒一點兒都沒洩漏,只他那日問我,說什麽姑娘這幾日燈油費的多了些,在做什麽?

我才回他說是做衣裳,可誰知他也不知哪裏來的消息,知道是蜀錦做的衣裳,還說是給男人做的,說是自己從沒見過好衣裳,想瞧瞧衣裳開開眼,我...”

“你便昏了頭,把衣裳給他了?”

顧知薇慢悠悠的接過話頭,見小紅滿臉羞愧的點頭,神色似是好奇,

“你既然知錯,為何不把衣裳要回來?他對你這麽重要?”

重要到不惜背主,不惜拿主人的東西去讨好男人?

小紅忙不跌磕頭,額上一片青紫,眼紅臉腫,哭訴道,“他原說拿回去瞧瞧便還回來,我也就信了。可誰知,這殺千刀的,到現在都沒了身影,也不知去了哪裏。”

顧知薇聽她哭的心煩,又見她似是知錯,忍不住道,“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我也不和你說什麽虛話,我等下便去西院裏和宋姨娘說話,交派給你一件事兒,你若是辦好了,我便有賞賜,可若是辦砸了,便是你有十條命,也不夠你抵的。”

“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小紅見自己還有希望,抽噎着鼻子回道。她娘還在家裏癱在床上,哥哥嫂子又是尖刻性子,若是沒了她的月錢,娘怕是沒幾個活頭了。

徐媽媽聽到這裏,掀開簾子進了內屋,拿了個棉布包的衣裳放在小紅手裏,耳邊囑咐她幾句。

她這才知道姑娘前幾日吩咐她們趕工的由來。若是這小紅真的辦成了,宋姨娘怕是會把自己算計進去。

金烏西垂,日色沉沉,已經到了掌燈時候。顧府上下燈籠蠟燭燃了起來。

西院裏空曠一片,宋姨娘素來喜歡屋子裏亮堂,可今日饒是她派人去廚房幾次,婆子們的回話總是一樣的,

“太太吩咐了,說是姨娘不補上虧空,這蠟燭香油便按照份例來,姨娘這個月的份例早就領完了,若想用蠟燭,自己拿銀錢去府外買去。”

宋姨娘氣了個頭倒仰,和顧知花一起不知罵了正院多少遍。往日裏正院不在,老太太又疼她們,家裏面吃穿用度要多少有多少,可誰知今日,別說是想要多餘的,就連自己的份例都艱難。

蠟燭昏黃也就罷了,金華酒和豬蹄肘子熱了一遍又一遍,宋婆子往前頭智勤齋去請老爺,這眼看都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沒個影子。

饒是顧知花不聰明,也知道這情況不對,眼巴巴的看着丫鬟把豬蹄子又撤了下去,和宋姨娘說話,

“娘,咱們要不先吃飯吧,爹,爹怕是不會來了。”

宋姨娘滿心不甘,銀牙咬碎,眼底滿是憤恨,厲聲吩咐丫鬟,“拿了我的披風來,我親自去請?”

“姨娘要去哪裏呢?”

徐媽媽打了簾子,顧知薇蓮步進了屋子裏,攔住宋姨娘去路。

作者有話說: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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