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我朝中有人他知道嗎
數十萬人的京城, 少了一個趙啓谟, 像是從李果心裏挖去一角,空空蕩蕩。混混沌沌渡過兩日, 李果才回過神來。
這些時日, 因着京城成親的人多, 帶動李周珠鋪的生意,收入還算不錯, 開珠鋪多時, 周政敏那邊第一次分到筆大錢。
有錢掙,周政敏更為積極, 人時常在外頭奔波, 鮮少能出現在珠鋪。
這日, 珠鋪裏只有李掌櫃、李果。一位老書生朝珠鋪走來,看他穿着有點寒碜,眯着眼,視力也不行, 踩着石階, 要進入珠鋪。李果起身過去攙扶, 問他可是要買珠。老書生喏喏說:“要做根珠釵。”李掌櫃拿出三支珠釵給老書生看,老書生把珠釵拿遠又拿近,似乎怎麽也看不清晰。老書生歉意道:“老朽有眼疾。”
這可就沒辦法了,他恐怕是個半瞎子,怎麽選珠釵呢。
“若不,我幫你挑根時下流行的釵子?”
李掌櫃殷切詢問。
“不用, 我有張圖樣。”
老書生這才像似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張對折的紙遞給李掌櫃。
“我看看。”
李果接過,将紙張打開,紙中繪制着一根珠釵,不似時下流行的那般繁複,樣式十分新穎。珠釵看着不錯,繪畫者畫得十分用心,還特意塗上顏色。
“老人家,這圖樣從何而來?”
“實不相瞞,出自小女之手,她平日喜歡丹青,這次怕我眼瞎,買不到稱心的釵子,由此畫了一圖給我。小員外,你看看這釵子能做嗎?”
“可以制作。”
從圖樣看,不需要多高的工藝。
“得虧你們珠鋪不嫌棄,小員外也是極好一個人。我先前去周家珠鋪,險些把我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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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書生一身長袍洗得發白,全身上下就看不見一樣值錢的東西,也難怪被周家珠鋪的夥計嫌棄。
“承蒙關照。老人家,十分冒昧,可否問下令愛芳齡?”
李果對這位畫釵之人十分感興趣。
“年十六。”
“令愛是位才女,畫得真好。”
看她畫的珠釵,靈動美麗,必是位心靈手巧的人。
将圖紙留下,送走老書生,李果便也就沒怎麽将這事放心上。
隔日圖紙就被周政敏送去珍珠工坊制作,數日後,珠釵做好,由周政敏帶到店鋪裏來。
珍珠飾品需要加工,李周珠鋪不只出售單獨的大珠,也賣項鏈,珠釵、耳墜之類。有些客人還會自己畫來樣式,要求照着定制。這類生意,就需要交付珍珠工坊。一般是李果負責送珠,政敏跑工坊,合作無間。
這日正巧綠珠也在店鋪,周政敏取出制作好的珠釵,綠珠看到,贊嘆說:“真美啊。”
這是支鎏金銀釵,釵頭垂墜如孔雀屏,而就在孔雀羽眼處綴上顆珍珠,總計三顆珍珠,錯落有致。
“是不錯,政敏,讓工坊多制作幾根,放店裏賣。”
李果摸着下巴,看綠珠将釵子插在發髻上,擺動展示的樣子,他直覺這釵子會好賣。
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一月不到,這款釵子在李果珠鋪賣出許多,周政敏每日都在跑工坊,然而有錢掙,他忙得樂呵呵。
一日營業結束,李果把沉甸甸的錢收入囊中,想起那位十六歲,擅長丹青的小娘子。他之前送珠釵去老書生家,發現老書生就住于豪宅成片的城東,但他家屋宅破敗,實在不成樣子,想來這女子日子過得相當清貧。有如此的才能,委實可惜了。有如此才能,豈能浪費。
隔日,李果購買丹青筆紙,帶上綠珠,到老書生家拜訪。李果将來意說了,老書生又喜又驚。說他得問問女兒的意思。
老書生談吐文雅,性情淳厚,想他女兒也是個溫文爾雅的小娘子。
不會,老書生出來說道:
“她在裏屋,說是可以見見小娘子。”
這在李果意料之中,別看老書生家裏窮,人家這也是書香門第,女子不輕易見外人。李果對綠珠示意,綠珠果微微笑着,大有我辦事你放心的意思。
綠珠走進裏屋,李果在屋外等候。
老書生家只有粗茶,李果喝着粗茶和老先生閑談。得知這位老先生以前曾是太學的學監,清貧一生。有個兒子當了教書先生,近來要去相媳婦,可連根給女子插釵的金釵子都沒,這才找到李周珠鋪去。
相媳婦,男方若是看中女子,便要在女子頭上插根金釵,這是約定俗成的一種儀式。
兩刻鐘過去,綠珠從屋裏出來,贊不絕口:“果哥,就這一會兒功夫,二娘便畫出兩圖予我。”綠珠手上拿着兩張圖紙。
老書生姓劉,這女子喚劉二娘。
“若是對小員外有用處,你盡管拿去用。”
“這孩子就是個畫癡,終日站在窗口,看着街上人來人往,誰家小娘子穿戴得好看,她便畫下來。”
老書生說時,言語滿是感傷。十六歲如花的年紀,因家裏窮買不起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飾,她便就通過作畫,去将它們擁有。
“我等就此告辭,往後還得來打擾,這點小錢,給小娘子湊妝奁。”
李果遞給老書生一小袋錢,吓得老書生連忙擺手。
“以小娘子的才華,本該吃用不愁。這只是點小錢,她應得的,務必收下。”
李果把錢袋放在桌上,起身行禮,和綠珠離開。
因着有錢掙,家裏又實在清貧,劉二娘畫得勤快,綠珠則負責去收畫。兩人都是年輕女子,熟絡後,便以姐妹相稱。
劉二娘繪制了許多釵簪圖,李周珠鋪把她畫的樣式交付工坊,制作了多款新式的釵簪,此家獨有,大受歡迎。
客流不絕,財源廣進,一時掙得盆滿缽滿。
李果做生意存厚道心,他不欺負劉書生老實,二娘年少,給予劉家不少錢財。
劉家心懷感激,自不必說。
李周珠鋪逐漸在京城有了名聲,有名便有利,半年不到,這家小小珠鋪,在京城站穩了腳跟。
俗話說同行是仇家,城南的李周珠鋪生意好,城東的周家珠鋪老少東家坐不住了。客人減少,再遲鈍也該知道生意被人搶走,何況早有耳聞,李周珠鋪的釵簪大賣。
一日,周政敏走在城東,便被他堂兄周複喚住,熱情得不行,攬着周政敏的肩說:“士別三日,真是刮目相看!阿四,我們兄弟倆合作如何?”周政敏呵呵一笑,掰開周複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轉身就要走。周複不甘心誘道:“我聽聞那南蠻小子占七你占三,我幫你把那小子弄回老家去,珠鋪我盤下,我們對分,給你五成。”五爪張開,十分慷慨。這實在是個非常優厚的條件,任誰聽了都要心動。周複見政敏利誘說不動,改以親情勸說:“你終究是我們周家人,你也得認祖歸宗啊,明兒,我讓人将西院收拾好,你們母子回來住吧。”
“不勞你,西院誰愛住誰住去,既然是被趕出來,我周政敏有志氣,不會回去!”
周政敏拍着胸脯,氣幹雲天。
“你……可別後悔!”
周複眼神怨恨,咬牙切齒說着。
周政敏不想再和這位堂哥說什麽,轉身走了。要是當時,伯父一家能念點親情,不至于逼迫他帶着老母親離家,那也許時間久,他恨意也就消散。然而這些人終究做得太過分,何況,還想誘惑他去做不仁不義的事情,他周政敏是這種人嗎?
政敏憤恨歸家,回到家,便把他堂哥的話跟李果說了,絲毫沒有隐瞞。
李果悠然給新制的簪子裝盒,他身邊壘高一堆裝好的盒子,他攬攬松散的發說:“也不知道他要怎麽把我趕回刺桐,我朝中有人他知道嗎?”
“噗。”
綠珠忍不住笑了,他們果哥确實交友廣泛,好多當官的朋友。
“果員外威武,不過若是他們來搗亂,可怎麽辦?”
周政敏難得過上發家致富的日子,這種好日子,他可不容許有人來破壞。
“到時再說了。”李果也不知道周複還有什麽把戲,他也不怕,兵來将擋,水來土淹。
雖然發生這麽件不愉快的事,李果和周政敏還是過了一段安靜的日子,直到有天,他們發現客流減少。找人一問,才知道他們李周珠鋪的釵簪樣式,都被周家仿制,且價格還比他們賣的便宜。
真是一口老血。
“這種其實是老伎倆了。”
李果從小時候在酒館跑堂到現在成為珠鋪東家,他見過太多同行競争的手段,你賣得好的東西,別人也會去制作,除非你有獨家秘方,有別人無法仿制的絕活。
“我咽不下這口氣。”周政敏氣得想撓牆。
“這些釵簪,都是我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怎麽就成他們家的了?”
綠珠和二娘琢磨要什麽樣式的釵簪,二娘作畫;周政敏拿繪制的樣式跑工坊定制;李果推銷、招攬生意。哪一個步驟不是心血和汗水。
“同樣的樣式,我們做,他家也做,其他人見賣得好也做。總得想個法子區分,要不我們在釵簪柄上刻個‘李周珠鋪’?”
綠珠和商人婦們混得熟,她已摸清做生意的門道。
“可行。”李果覺得這主意不錯。
“而且做工要比他們的都好,我會盯梢工坊。”
周政敏可能不夠機靈,但是做事認真,勤能補拙。
自此,李周珠鋪的首飾上,都有他們家的記號,他們釵簪依舊被人模仿,但人們漸漸也知道,這是李周珠鋪的樣式,別人家的均是仿品,不正宗。
秋日過完,李果便将珠鋪隔壁的一間鋪子買下,把隔牆打通,并請來京城最好的木匠做裝修。重新開業時,小小的李周珠鋪,終于也像模像樣,氣派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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