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星期五的游樂場有些冷清，齊清握着林眷的手，臉上是顯而易見地擔憂。

“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喬寄再三保證。

“我本是想跟着一起去，但林總說不需要，所以只能麻煩您了。”

喬寄連連道：“不麻煩。”

齊清似乎還是沒法安心，卻又不得不放手，離開前還頗憂心地叮囑：“我就在附近等着，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或者你們出來了，請務必給我電話。”

“好。”喬寄笑着答應，一邊走到林眷身邊。

林眷今天背了個小背包，搭配着他襯衫長褲鴨嘴帽的裝扮，讓他看起來越發地像個學生。

喬寄還是第一次這樣跟他相處，站在一旁跟老鼠拉龜似的，轉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林眷站在那兒似乎有些焦躁，不時小幅度地原地轉上半圈，隔了一會再轉回來，似乎在看着什麽，又像是沒找到目标，眼神既迷茫又無辜。

喬寄看了他好半晌，終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拉他，林眷也沒反抗，陀螺似的動作停了下來，極自然地往喬寄身邊靠了靠。

喬寄大大地松了口氣，心情便不受控制地雀躍了起來，他領着林眷通過了驗票口，看了一眼游樂場盡頭的摩天輪，道：“我們先随便逛逛，最後再去坐摩天輪，好嗎？”

林眷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只不住地盯着遠方某個角落看，好久才慢悠悠地開口：“摩天輪……”

喬寄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麽答案來了，直接帶着林眷往裏走。

“回旋木馬你坐過嗎？要坐嗎？”

“那邊有猴子，要看嗎？”

“啊，我有帶糖，要吃嗎？”喬寄喋喋不休地說了一串，最後摸出來一顆水果糖，在林眷眼前晃了晃。

一直沒有給他反應的林眷一下子就盯住了那顆糖，很自然地伸手去抓。

喬寄也不逗他，任他把糖抓去：“我們先到那邊去看看，好嗎？”

林眷抓着糖，乖巧地讓他牽着走。

喬寄突然生出一種自己是個誘拐小孩的怪蜀黍的感覺。

沒走多遠是個圍起來的草場，有工作人員牽着一匹小馬在那兒逗小朋友玩，喬寄帶着林眷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手，放到小馬頭上：“摸一下。”

小馬噴了噴氣，林眷飛快地縮了手。

喬寄笑了，一邊把他抓回來，一邊安撫道：“別怕，小馬很乖的。”

林眷被他拉着碰了碰那匹馬：“小眷乖。”

“嗯，小眷也很乖。”喬寄也稍微摸清了林眷的想法，順着他的話說。

林眷果然就滿足地玩了起來。

他似乎并不是真的害怕那匹馬，只是一開始沒有準備好，這時摸過了馬頭，就完全不抗拒了，越發放肆地在小馬身上摸來摸去，甚至想要去抓馬尾巴。

喬寄連忙阻止他，一邊将從工作人員那買來的小蘿蔔塞到他手裏。

林眷卻是一心一意地要抓那來回甩動的馬尾，似乎根本沒發現自己手裏的小蘿蔔。

喬寄抓着他的手，将蘿蔔遞到小馬面前：“不能抓尾巴，如果你喜歡它，就喂它吃蘿蔔，小馬喜歡吃蘿蔔。”

林眷怔怔地看着那匹馬就着自己的手上啃蘿蔔，一路啃到底，完了還舔了舔他的手。

他有些慌張地把手縮回來，卻又忍不住想上前再摸摸那匹馬。

喬寄在一旁看得有趣，又塞給他一個小蘿蔔。

這一次林眷很聰明地自己把蘿蔔遞了過去。

小馬似乎已經吃飽了，這次只是嗅了嗅，就扭開了頭。

林眷看了看馬，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蘿蔔，似乎有些失望。

“小馬吃飽了，我們下次再喂吧。”

林眷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只是把玩着自己手裏那小巧的紅蘿蔔，喬寄拉他走，他也沒拒絕。

喬寄看着就擔心他會把蘿蔔往嘴裏塞，于是道：“來，把蘿蔔給我吧，這個不能吃。”

林眷沒理，他也不在意，捉住林眷的手重複。

終于，林眷的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

喬寄笑得更開心了：“來，小眷乖，把蘿蔔給我。”

林眷遲疑了很久，終于伸出了手。

他并沒有把蘿蔔遞給喬寄，而是把蘿蔔送到了喬寄嘴邊，然後咧嘴笑了笑。

喬寄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不知道林眷是有意還是無意，卻怎麽都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如果你喜歡它，就喂它吃蘿蔔。

“小眷……喜歡我嗎？”他忍不住問。

可林眷沒有給他回答。

喬寄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揉了揉林眷的頭：“走吧。”

***

游樂場裏還是以機動游戲為主，但除了回旋木馬和摩天輪，看起來适合林眷的項目實在不多。

喬寄在林眷開開心心地坐了三遍回旋木馬，正準備第四次爬上去時，終于将人拉開，塞給他一根棉花糖。

林眷舔得滿臉都是糖絮，無助地站在原地亂轉，看起來格外地可憐。

喬寄笑着抱着他的肩膀，用紙巾給他擦臉，見他呆呆的，不閃不躲，終于心癢難耐，偷偷地在他唇上親了親。

嘴上沾上的糖絮很甜，一直甜到了心底。

喬寄忍不住又親了一下，擡頭對上林眷澄清的雙眼，才無法控制地心虛了起來。

他想要說點什麽，可對着林眷那似乎什麽都沒有看的雙眼，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現在已經知道，也許自己所做的種種，自己在意的種種，對于這個人來說，都是不存在的。

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難受。

喬寄垂下了眼，不再看林眷。

林眷卻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生疏地學着他剛才的樣子，碰了碰他的臉。

他的動作很笨拙，鼻尖直直地撞上了喬寄的臉，甚至連唇都沒有觸碰到。可即使是這樣，喬寄還是覺得自己渾身被點燃了一樣，迅速地沸騰了起來。

他怔怔地看着林眷，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站了好久，林眷突然又用頭撞了撞喬寄的頭，然後慢吞吞地轉身走開。

“林眷！”喬寄反射性地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

林眷沒有回頭，卻也沒有掙脫，被他抓住了，就停在那兒，人還是一副往前走的姿勢。

喬寄繞到他跟前，盯着他，又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小眷……喜歡我嗎？”

林眷沒有回答。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另一邊，似乎已經被什麽完全吸引住了目光。

喬寄等了很久，終于失望地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

也許只是親密的表示，也許是別的他無法理解的含義，甚至可能只是模仿他的動作，比起普通人複雜的心思，這個人所想的也許要簡單得多。

他沒有再看林眷，卻順着林眷的目光看去。

在那個方向的盡頭，是游樂場的過山車。一圈連一圈的軌道讓人光是看着就頭皮發麻，這時過山車正走到最高處，停滞了不到一秒後飛快地滑落，帶起車上陣陣驚叫。

林眷看得目不轉睛。

喬寄給他解釋：“那是過山車。”

“過山車！”青年奇跡般地馬上給出了反應。

“這個你不能玩，太危險了。”

“過山車！”林眷重複。

喬寄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就拉了拉林眷：“走吧，我們去坐摩天輪。”

林眷卻不肯走，只是盯着過山車那巨大的圓形軌道看：“過山車！”

“這個不行。”喬寄強調。

“過山車！”林眷跟複讀機似的，只是重複着那三個字。

喬寄試圖拉開他：“這個不能玩，小眷乖，我們去坐摩天輪。”

林眷“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喬寄馬上停手。

“過山車，過山車！”

這是喬寄第一次看到林眷如此強烈地要一樣東西。跟上次他從電梯裏把人拉出來時的失控不一樣，青年非常清晰地表達着自己的意願，他想要那個東西。

喬寄快要堅持不住了：“那個非常可怕，你還要去嗎？”

林眷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只是不斷重複着：“過山車！”

喬寄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扭得跟麻花似的過山車軌道，終于咬了咬牙：“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嗯……其實到這章為止，章節過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