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們仍然是統治者,但他們那些移居中原居住的人早已記忘記了原來的語言,改變了原來的習慣,和那個中原民族融和在了一起,所以表面上雖然是那個馬背上的民族征服了中原民族,最後其實是他們被征服。
幾百年以後又來了一群人,他們是來自東北窮鄉僻壤的野蠻人,額頭前面剔光了頭發,後面綁着豬尾巴辮子,這群野蠻人沒有辦法忍受原來帶着海東青挖着人參的生活,眼光掃向了中原這片肥沃土地,他們的強兵鐵騎掃遍了中原,橫屍遍野之後,這些梳着豬尾巴辮的野蠻人用征服者的态度傲慢地坐在寶座之上,那些男人無休止地享受,原本勇猛善戰的八旗子弟慢慢變成了溜狗玩鳥,鬥雞,碰瓷,鬥螞蚱的浮誇公子代稱。而他們的那些女人們踩着高高的碗口鞋整天在深宮裏勾心鬥角,日日不休,統治了幾百年後他們已經完全忘了祖先是怎樣的骁勇善戰,一聲炮響就吓得屁滾尿流,把大好江山白白送了海外來的西洋人還有小島上來的東洋人。
那些東洋人的屠刀沒有戰勝他們,那些洋人的洋槍大破也沒有炸破他們的國界,他們終于自己做了主人,而就在他們享受着勝利的喜悅的時候,西洋人放下了洋槍大炮,開始把他們那些震得叮咚響的音樂還有舒服簡單的衣服,吃着方便好吃卻全無營養的東西一點點滲透着這些東方大陸的中原人,中原人一看,這東西好,全往家搬,還視為高檔貨。最後這群中原人開始慢慢說起了西洋話,穿着西洋裝,下着西洋棋,坐着西洋車。而或許幾百上千年以後所有的國家和民族都會慢慢地融合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對他說: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是哪個是天生的皇族,配得上代代統治萬民,不是東青龍,也不是西白虎,這江山是百姓的江山,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龍紋刺青
那天早上一起來就有宮女在旁邊等着,服侍我起身,洗臉,梳頭,給我穿上金龍刺繡的華貴紫衣,銀色的領口和袖口也都繡着飄渺的雲紋,外面罩着白色的輕紗。金縷腰帶上用晶瑩剔透的白玉珠穿成一個又一個的結,頭上帶着紫金冠,黃金绶帶。
走出去已經有宮人帶我登上一階一階的白玉高臺,在那高臺上面,青帝藍斬鷹危襟正坐在金色的龍椅之上,文武百官整齊地立在上面。在他右邊靠後的位置有一個椅子,雲紋雕鸾,兩個宮人牽着我的手将我帶上那雕鸾金椅。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我在他的身邊出席這樣盛大的節日宴會,要我和他共享他的天下嗎?還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炫耀他至高無上的帝位?
今天是中秋節,本來合家團圓的節日,我卻一個人以一個俘虜的身份在東青國渡過,想想這些年在這個異世界的大陸上到處飄蕩,也沒有什麽可以稱得上是親人的人,父皇也過世了,我名義上的皇兄竟然也不是我的血親。
歌舞有,我卻看不下去,筵席有,我卻食不知味。
雖然東青國的宴會表面上看起來歌舞升平,熱鬧非常,但我隐約嗅到一點氣息,那是從那些官員們身上發出的躁動氣息,尤其是武将,他們的心情似乎并不好,也只是很不情願地來這裏應和着這個熱鬧的節慶。
原本一馬平川勢如破竹的東青大軍在攻下易水城以後卻陷入一片治下內戰的泥沼,易水城是緊靠陵河東岸的城市,如果東青大軍踏過陵河就會橫沖直撞,這樣很快就可以打到陵都,但攻下易水城以後,已經打下的西陵七城連同原本與西陵交界的東青各城蒼雲,鹿鶴,鼎新,安邑,巴州,河朗,回野,固戍都紛紛出現反叛苗頭,內亂由星星點點燃成一片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連東青的大軍鎮壓都鎮壓不住。
“西陵國的皇帝不是被我們俘虜了嗎?”
有一個武将幹脆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奮之情,站起來抒發他的豪言壯語:“幹脆把他拉了出來斬了!以平民憤。”
這就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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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了?好呀,正和我意。
看看激起民憤到底是我,還是他們至高無上的東青皇帝?
“你們那麽想斬了西陵皇帝?”
從宴會開始到現在一直保持低調,沒有發出半聲言語的我突然冷笑出聲,從我出現到現在有千百雙眼睛在盯着我,質疑我是什麽身份,可以高高坐在他們君王之側,只是礙于青帝之威,不敢出聲,現在我自己來告訴他們。
“那還楞着幹什麽?把我拉下去斬了呀!”
頓時場上文武百官低聲議論起來。
“你就這麽想死?!”青帝勃然大怒。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當着場上文武百官數百上千人的面攔腰将我抱起,直直向寝宮走去,宴席之上更是一片嘩然。
一路上沒有任何人敢攔他,宮女,侍從紛紛退避兩邊。
他狠狠地将我扔在蟠龍殿那張碩大無比的床上,撕裂我的衣服,拿出鎖鏈将我的手腳分別鎖在那張大床外延的四根鐵柱子之上。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有這種惡趣味,以前也最多是綁住我的手束縛在床欄上,這次不會來真的吧?!
宮門開了,一個宦官端來一個朱漆的盤子放在他面前,那盤子裏放着兩樣東西,一個盛着藍色液體的碟子,還有就是大大小小數十根針。
那些銀晃晃的針尖刺激着我的神經,我心中有些發寒。
一世烙印
他狠狠地将我扔在蟠龍殿那張碩大無比的床上,撕裂我的衣服,拿出鎖鏈将我的手腳分別鎖在那張大床外延的四根鐵柱子之上。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有這種惡趣味,以前也最多是綁住我的手束縛在床欄上,這次不會來真的吧?!
宮門開了,一個宦官端來一個朱漆的盤子放在他面前,那盤子裏放着兩樣東西,一個盛着藍色液體的碟子,還有就是大大小小數十根針。
那些銀晃晃的針尖刺激着我的神經,我心中有些發寒。
當他取出那根細長的銀針向我走來的時候,我覺得我都已經在發抖了,可是一雙手腳被他用鐵鏈鎖住,動都動不了。
我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在跳,他一點一點向我靠近過來,那原本就滲人的獠牙鬼面在我眼中變得更加陰森恐怖,鋒利的針尖閃着銀光。
一陣銳利的痛燃燒着我背上的肌膚,鋒利的銀針刺進我的身體,這種針似乎有別于我曾經見過的針灸長針,它刺入的痛感似乎無限地加倍了,當他把針從我背上拔出來的時候我看見那銀色的針尖上滾着血珠。
一針接着一針的刺入,我忍住痛呼,嘴唇卻已經被我咬得血肉模糊,他從床上撕下一塊布塞進我的嘴裏,怕我痛得咬舌自盡,他對我這樣體貼,我該不該感激?
在床的背後立着一面巨大的鏡子。
我扭過頭在背後那面碩大的鏡子中看到我冰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痛楚和絕望。
我雪色的長發淩亂地散在床沿,随着我痛苦的顫抖而晃動着。
他一針一針地刺,一點一點地塗,在我雪白的背上一條布滿整個脊背,從脖頸一直延伸到股溝一條青色的龍越來越明顯地浮現出來,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那條青龍伏在我的背上,就如同盤旋在雲中,騰然欲飛。
本來已經布滿針孔的背上又經歷着烈火一樣的灼痛,那些青藍色的液體一遍又一遍地蘊染在我的背上,那條龍紋的刺青清晰得讓我的心刺痛,這是一種腐蝕性的塗料,我想我也許就要頂着這吓人的印記過一生。
當這個巨幅刺青完成的時候我已經滿頭的冷汗。
臉也因為難以忍受灼痛變得慘白如紙。
“嘭!”的一聲,朱漆的盤子突然被他打翻在地上,碟子碎裂,藍色的液體濺得滿地都是,數十根銀針也四散開來,叮叮滾落在地上,滿步狼藉的地板變成了一幅野獸派的繪畫。
“記着我,永遠記着我!讓這印記伴随着你一生一世,你是我的,永遠都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放開你。”他藍色的眼眸中的神情近乎瘋狂:“你知道嗎?歡,在我心中,那種感覺像火一樣在燃燒,愛情如死之堅強,嫉恨卻如同陰間一樣殘忍,只要我聞到你身上有別人的味道,都會覺得痛苦難忍,所以我要将你囚禁在我的懷裏一生一世。”
他扯開自己的衣服,欺身上來,而我不要說掙紮,連喘息的力量都沒有了。
沒有任何的前戲和潤滑,他猛烈地刺穿了我。
最後纏綿
我從床上爬起來,金色的錦被從身上滑下來,我看見鏡中自己雪白肌膚上那條張牙舞爪的青龍刺青,頓時像有一根刺插進我心窩裏。
我站起身來,走到鏡子面前,看着鏡中的自己,那個雪白長發飄散肩上,盈然紫眸泫然欲滴,一身瑩白肌膚上布滿各種青淤,纖細的手腕上帶着血痕,嘴唇咬得紅腫的人竟然是自己!
輕輕地旋身就看見背上那巨副刺青,那條青龍!
好錐心!
我猛地伸手握成拳頭,‘砰’地一聲砸碎了那面鏡子,我不要再看到他!好恨鏡中那個自己!
鏡子瞬時間破碎,在每一個銀色的碎片上我都看得到神情瘋狂的自己。
血從我的手上往下流,點點滴滴落在地上如同墜落的紅梅花瓣,可我已經感覺不到痛。
“歡兒,你怎麽了?!”他沖了進來,抓起我的手幫我止血。
“放開!”我推他,卻被他更緊地抱住。
真可笑,他說愛我,愛的卻是那個不是我的我,我曾經那麽愛他,愛的也是那個不是他的他。
也許我們根本就不該認識,我曾經想過像報複拓拔龍傲那樣報複他,讓他身敗名裂,可我真的做不到,我甚至無法狠下心,想到親手将匕首插進他的胸膛我都會心痛,我竟然做不到,好恨自己!
他從宮人手中的銀盤裏拿起一件雪色的長衣,為我披上,仔細地幫我打理,一條帶子,一條帶子地慢慢系上,幫我束起紫玉金縷的腰帶,帶上柔軟的雪紡輕紗,最後在外面披上一件滾着銀綢緞邊的雪狐披風。
“天寒了,多穿一點,免得凍壞身體。”他眼中的柔情濃得快化成水。
比起他的殘酷,他的溫柔更讓我懼怕。
他又将我輕輕抱起,放在那張綢緞鋪就的柔軟靠椅子上,仔細得像我是一尊玻璃娃娃似的,他取出一把象牙梳子,細細得幫我梳理那一頭雪色的長發,那樣長的一頭銀絲柔柔地披散下來,幾欲墜地。而他細長的手指插入我的發中,有些冰涼的指尖觸着我的頭皮的時候,我竟然覺得什麽東西觸動着我的神經。
當他這樣在我的面前我竟然有一種感覺,似乎我們還是同昔日一樣是相濡以沫的親密戀人,但我的心裏卻清楚地知道我們已經不是了,再也不可能是了。
好久才梳理好頭發,他為我束上紫金冠。
他從宮人手中取過一雙繡着金絲漂亮的鹿皮靴子。
讓我驚訝的是他竟然半跪在我面前,捧起我的腳輕輕地吻了一下。
雖然只是一瞬間,我卻像觸了電一樣。
我的眼中現出了疑惑,他輕輕一笑,幫我将那雙鹿皮靴子穿上。
“你讓我怎麽能不愛你!”
他将我擁在懷中,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得像要将我揉碎在他的身體裏,融為一體。
卧倒在躺椅上,相擁慢慢變成了纏綿的吻。
“陛下!”
宮廷侍從竟然在這個時候猛然闖了進來。
我推開他,有些尴尬地別開了頭。
“告急!叛賊已經……”
他向那侍從擺了擺手,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往殿外走去。
他走到大殿門口的時候突然轉過身,深深地看着我,灼熱的目光膠在我的臉上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回身繼續向殿外走去。
我沒有想到的是這竟然成了我們最後一次纏綿的相擁!
随風而逝
“誰的江山馬蹄聲慌亂
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
天微微亮你輕聲的嘆
一夜惆悵如此委婉
菊花燦爛地燒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
被風亂也微搖
你的影子剪不斷
獨留我孤單在湖面神傷。”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在秋園裏彈琴的人也就只有我。
那一天在蟠龍殿中替我穿上鞋子之後就沒有怎麽見過他了。
唯一一次也只是晃眼而過,那天我站在禁宮高高的樓臺上,看見下面身穿一身金甲的他匆匆而過。
東青國的戰事應該很吃緊吧。
發起戰争侵入西陵的是東青,但我心裏清楚這場戰争打到最後,恐怕滅國的不會是西陵,更有可能是東青。
雖然已經算是以逸待勞,但覺得這場戰争仿佛讓我在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
不要說愛,愛是TMD什麽東西!
那只不過是一瞬間的感覺,它不會比風更長,不會比夢更久。
當你感覺到它的時候,它已經就要消逝了。
就像早晨的露珠,就像昨夜的一場春夢,消失以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剩下的僅有虛空,而失去的将是你的一切。
愛給的甜蜜又多少,過後的傷痛就有多深。
一個宮人端着各色的點心放在我面前。
“拿走吧,我不想吃。”
可那宮人卻站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
“主上”
他原本一直低垂的頭擡起來的時候我興奮得手有些發抖。
易容扮作宮人的是易水城的城主楚微瀾,易水城破之前我已經把易水城中很大一部分的人通過事先挖好的密道轉移出城,楚微瀾本來不肯走,我卻給他任務,讓他在城破之後繼續聯絡各城城主與東青大軍繼續作戰,這才支開了他,誰想這一別半年已是物是人非。
“現在外面情形怎樣?”
“西陵七城城中反抗東青大軍的态勢已經如同燎原之火燃燒開來,就連與西陵交界的東青各城蒼雲,鹿鶴,鼎新,安邑,巴州,河朗,回野,固戍各城之民很多也被我們帶動起來反抗東青暴政,大家都明白只有推翻東青帝制,大家才有田種,有好日子過。大家都把主上當神明一樣敬奉。”
說到這裏他的神色黯淡下來。
“讓主上受苦了。”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我羞愧得漲紅了臉,低頭不語。
“外面接應的人已經準備好了,主上,快點随我走。”
我拿起他準備好的宮人衣服胡亂套上,将頭發攏在黑色的紗巾裏,帶我們走出去的侍衛也是西陵國的人,雖然經過重重盤查,還是有驚無險地出了宮。出了宮門已經有一輛藍花的小馬車在外面候着,楚微瀾扶我上了馬車,穿過平京的鬧市,馬車出了城一溜煙向南郊外的山路上跑去。
剛跑了沒有多久,後面就聽見馬蹄聲傳來,而且聽馬蹄聲來的人還很多,我掀開簾子向外面看去,只見密密麻麻的東青軍隊在後面急追而來,為首穿金甲的人帶金冠獠牙鬼面正是青帝!
糟糕!被發現了,我的心裏頓時一涼。
東青的軍隊步步逼近,我們卻只有幾個人,更糟的是身後是一片斷崖,懸崖下面是無底的深淵,呼呼的風聲吹得我心底涼了個透,紗巾也被吹飛了,一頭銀色散亂地飄在風中,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斷崖,又看了看緊逼而來的東青大軍和獠牙鬼面的青帝。
完了,這次真的是完了!
青帝翻身下馬,他大概也察覺到我心底的想法。
“歡兒,過來,到我這裏來。”他柔聲對我說。
我搖了搖頭,臉上帶着苦澀的笑。
重回他的懷抱,然後再繼續被他囚禁,被他淩辱,被他折磨,像金絲雀一樣被他養在籠中過一輩子嗎?不,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是自由的,自由得像鳥一樣在天空中飛翔,揮灑得像游俠一樣快意江湖,浪跡天涯。
我想要的是可以陪伴我寵着我,與我相濡以沫,陪我四海為家知己情人,而他不是,他給的我不想要,也不屑要!
如果愛不是建立在尊重和平等的基礎上,那又算什麽愛情?!
我只是愛上他,卻不是天生就是他的奴隸,是他的囚徒。如果沒有可以溫暖我的懷抱,我寧可什麽都不要,我不願意卑微地去乞求愛情,我不願意只作誰的囚徒!
我是一個人,一個自由的人!
人生來就應該是自由的,不是嗎?
“歡兒,回來,你要做什麽?快回來。”
他拿下了面具,我看見他的神色比哭還難看。
到現在才摘下面具,他不覺得太晚了嗎?
而且我也已經明白他不再是我的鷹了。
也許我心裏所愛的那個鷹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我們今生今世永遠不要再見!”我笑着對他說。
笑着閉上眼睛。
笑着從懸崖上墜落下去。
也許我這一生就這樣随風而逝。
“歡兒!”
我最後聽到的是他凄絕的嘶吼。
青帝娶親
我渾身都在痛,不過痛也是件好事,因為痛就說明我還沒有死。
躺在終南山下的一個小小的屋子裏,卻沒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情雅致。
從這簡陋木屋的窗子裏可以看到外面重重疊疊的山峰和一條緩緩流淌的河流,那些桐花和夜來香郁郁的香氣飄進來。
我看見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越來越近,一個女人上身穿着藍底白花的偏襟襖,上面鳳仙花的盤扣是純手工制作出來卻別有一番鄉土氣息,下身穿着土布褲子,腳上是納的千層底的繡花鞋,梳着又粗又長的大辮子,頭發上桂花油打得光亮烏黑,還斜斜插着一朵小野花。 她叫娟子,是這屋子的主人,也是在河邊将我救回來的人,聽她說她是在山間那條洪河邊發現我的,大約是被河水沖刷到這裏來的。她說這話的時候臉蛋上泛着淡淡的紅潮,就如同那盛開在山間的山丹丹花一樣。
她手臂上挽着樹條編的籃子,從籃子裏拿出一碗臊子面端給我。
“我剛做的,還熱着呢,你快吃吧。”
這姑娘害臊,一跟我說話就臉紅。
那碗臊子面是熱騰騰的,上面還撒着肉沫沫,這已經是這山村裏招待客人能拿得出的最好的東西,山村裏的民風淳樸,村民們對我都很好。
我還沒有吃完,外面進來一個人,卻是氣喘籲籲,是村東的張石頭,曬得黝黑的臉上盡是急切之情。
“阿根,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兵,說要找啥人,正挨家挨戶搜呢。”
阿根是我來這裏用的化名。
“那些當兵的抓了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一個滿頭白發,眼睛是紫色的,背上有副青龍刺青的人。你背上有沒有刺青我不曉得,但我估計着是你,你還是快躲躲。”
是青帝!
還是不肯放過我,難道他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嗎?!
這些人對我太好了,難道他們不怕我是壞人嗎?
“快呀,阿根,你還愣着幹啥,山崖瀑布邊有個洞,我打獵的時候曾經在那裏過過夜,隐蔽得很,這些當兵的不一定能找得到,你快跟我走!”
“石頭哥,來不及了。”娟子看着窗外,我也聽到了淩亂的腳步聲。
娟子看看我,又咬了咬嘴唇,像是痛下了決心。
“石頭哥,你先出去!”
她将石頭推了出去開始解自己的衣服。
“娟子,你幹啥?不要!”
她将我塞進了被窩裏,自己也鑽了進來,我縮在被窩裏黑漆漆的啥也看不到。
“這屋子就俺妹子住,沒有啥別的人,軍爺,就別搜啦,這麽早,俺妹子還沒有起床,一個姑娘家的屋子咋能說進就進。”
“不行,聖上有令,挨家挨戶搜,漏一個都得要我們的腦袋。”
那東青兵猛地一撞,門開了,我聽見娟子一聲尖叫。
“這屋沒有,我們去別的地方搜。”還是剛才那東青兵的聲音,聽起來卻帶着慌亂。
門又被關住了。
娟子穿上了衣服,将我拉了出來。
我擡起頭,看見娟子她哥青黑的臉。
果然晚上的時候娟子他哥來找我。
“俺妹子的名聲被你給毀了,那當兵的軍爺不知道,但俺們村子裏的人都知道俺妹子救了你,把你藏在那屋子裏。”他的嘴對着土煙槍吸了一口。
“你要娶俺妹子!俺已經問過娟子了,她說她願意,這話說回來了,她要是不願意,就不會為你做那事,你自己想想吧。”
牆上貼着大紅的喜字,我穿着土布做的紅色喜服,坐在桌前,卻苦着一張臉。
就這麽糊裏糊塗成了人家的丈夫,我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娟子是好女孩,不應該跟着我,我知道我這輩子大概都給不了她幸福,我怎麽能耽誤人家,可她前前後後救了我兩回了,這次攤上這件事,她哥要我娶她,我怎麽能推拒,做人不是這樣做的。
我看見娟子頭上戴着重重的喜帕,正等我揭開。
猶豫了一下,還是揭下了她的喜帕。
她頭上戴着紅花,臉上搽着胭脂,紅撲撲,像熟透的蘋果,煞是好看。
我看着她,臉上發燙。
“娟子。”原本有好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臉紅個啥。”娟子笑了:“是俺自己願意嫁給你的,你昏迷的那時候,俺都幫你清洗身子好幾次啦,俺啥都看到啦,雖然背上刺着條龍,挺吓人的,但你也是俺見過最好看的男人,見了你,別說俺們村,就是縣城裏的男人俺都看不上眼,看你斯斯文文的,也應該識字吧,到時候在村裏開個學堂也不錯,俺都想好了,你要不會幹農活,田裏的活俺一個人都能幹得好。俺還會喂豬,會織布,裁個啥衣服的都難不到俺,到時候我們再養一大堆娃娃……”
看着她臉上幸福的表情,我心裏卻生出了愧疚感。
她要的生活多麽簡單,但就是這麽簡單的生活也許我都沒有辦法給她。
初八的時候我跟着娟子去縣城裏趕集,準備添置些家用的物件,卻見那縣城裏到處拉着紅綢,鑼鼓樂隊,四處都是歡慶的人潮。
“今天是啥好日子?人這麽多?”
“你還不知道,今天是我們陛下的大喜之日,陛下已經下令要普天同慶,還減免了三個月的賦稅。去城北看看吧,那邊還有東西派呢!”
那個人今天成親!
頓時像一聲響雷,炸得我眼前冒金星。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心裏會那麽難過?
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們倆都娶妻生子,也許這一輩子都再也沒有瓜葛,這難道不正是我想要的嗎?
但為什麽胸口那樣痛?
鳳翔皇子
我還是離開了終南山。
東青軍隊三天兩頭地搜,我也沒有辦法這樣一直拖累着娟子。
我也總覺心裏憋着一口悶氣,也許很多事情都等着我去做,我還是做不了隐居世外的人。
走的時候我跟娟子說如果找到合适的就改嫁吧,她卻淚眼汪汪地說要等我。
還是害了一個好姑娘。
也許是東青國上下都在忙他們皇帝的婚禮,一路竟無阻礙,不過我走了十多天才出了東青國境。
越是南行山水越是秀美,人物也越發清麗。
早春的天氣,天氣仍然有些寒,江南水鄉卻已是一派淡綠濃朱,空氣裏也帶着潤潤的濕氣和淡淡的花香,柔柔的柳枝垂下來,塗滿了新綠的顏色,遠遠望去如同籠罩着淡綠色的輕煙。水邊的麗人在嫩黃色的迎春花的映襯下,更加嬌豔動人。
慢慢地天上落下了雨,初春的雨細如牛毛,酥軟入骨,落在長滿濃綠青苔的地上,輕輕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看見那些打着油紙傘的才子佳人們仍然雙雙對對地立在水邊,執手相依。
南朱國真是一個雨潤情濃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我躲入一處農家,那戶人家娴靜樸素,我卻從家具器物當中看出點不同,如果真是普通的農家怎麽會用那麽精雕細描的朱漆盤,銀盞,水晶杯,但若是官宦貴介又怎麽會住在這偏僻陋巷中。
我看見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婦人坐在敞開的廳堂裏,神情呆滞,似乎在聽着外面的雨聲,我站在那裏半天她竟然動也不動。
“阿婆。”我跟她打招呼。
“有人來了呀。”她拄着拐杖向前摸索着,我趕忙跑過去扶住她。
原來是個瞎眼的婆婆。
“阿婆,我在你這裏避避雨。”
“哎,家裏也沒啥招呼的。阿鳳也不見來,莫非是有事耽擱了,說的今天來。”
那婆婆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約摸知道她口中的阿鳳是她的外孫子,隔幾天就會來看她一次,這種農家淡淡的溫情讓我心裏潮濕。
“外婆。”
我聽見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卻覺得耳熟,轉過頭卻看到是他,鳳翔!
鳳翔看到我也呆住了。
“歡兒!你怎麽在這裏?”
此去經年,物是人非,叫我從何說起?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想要撫摸我的臉,擡起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是我自己誤會他,又趕他走的,怨得了誰?
(第一章以前被删減了五千,已經貼回來了,如果不太清楚歡和鳳翔之間的事請翻看1-2章)
“外婆,這是靈姨的兒子,您不是一直想見他嗎?他來看您了!”
“靈兒的兒子?!你真的是……靈兒呀,我可憐的靈兒。”
婆婆哭了起來,已經瞎了的眼裏盛滿了淚水,紅腫得讓人心痛。
“歡兒,還楞在那裏做什麽?快叫外婆呀,這是我們的外婆。”
鳳翔拉我的衣服。
“外婆!”我的嗓子像被什麽東西卡住,半晌才叫出聲來。
鳳翔原來是我的表哥。
他一早就知道卻什麽都沒有對我說。
* *
“你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從外婆的小院裏出來,我跟着他去了他在南都的一處別院,不是很大,卻很幽雅,臨着水,曲欄回折,亭臺秀美,我們坐在湖邊的小亭裏邊喝着江南的女兒紅,邊聊着。
他跟我說了很多。
我其實已經猜出來他是南朱國的皇子,卻不知道他就是我的表哥,他的母後楚妍和我的母親楚靈同是聖火神教教徒,年輕的時候是一對衆人垂涎的姐妹花,分別被聖火教派到中原的兩個國家西陵和南朱查找一樣傳說中的密寶——精魄。
聖聖火教那時候得到消息,精魄就藏在西陵或南朱皇宮之中,聖火教祭出了他們的兩個絕世美人,楚靈和楚妍,把她們安插在這兩國的皇宮當中,這兩個姐妹花都得到了國君的寵愛,但妹妹楚靈卻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
楚妍雖然得南朱皇帝寵幸,貴為皇後,但她尋找了很多年卻一直沒有找到那個傳說中的精魄,就讓她的兒子鳳翔去西陵尋找,就是他那次刺探西陵皇宮失手,身受重傷,才有了我們後來的相遇。
“外婆就這兩個女兒,都來了中原,母後登上後位之後将外婆也接了來,但沒過許久,靈姨就過世了,外婆得知以後非常傷心,眼睛都哭瞎了,她又不喜歡宮裏的生活,我就把她安置在了郊外,常常有空的時候就來看她。她聽說靈姨有一個兒子,也常想看看你,但我回了南朱之後聽說你去了北武為質,南朱國內的情形也不太穩定,父皇身體又不好,我就沒有敢離開,沒想到卻在這裏見到了你。”
他嘆了口氣,琥珀色的眼睛專注地看着我說道:“很多事情也許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早有注定嗎?
我笑了。
精魄之密
“精魄你拿到了嗎?”我問他。
“拿到了。”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站起來,負手立在湖邊。
“但我一直都練不成其中的功夫。”
“哦?”
鳳翔從袖中取出一顆雞蛋大小的圓球,黝黑的質地,上面有煙水流動的氣息,詭異非常。
他讓丫鬟取來一盆水,屏退所有人之後,把精魄擺在水中,那顆黝黑的球竟然臨水而起,懸浮在水的上方。
憑借着那流動的水汽,我隐約看到上面有字。
“這些是什麽?”
“異域的文字,我曾經拿給母後看過,母後讀解了上面的文字,大意是冷泉之中,月圓之時,欲立先破,經脈納海。”
“冷泉之中,月圓之時,欲立先破,靜脈納海。”我皺着眉頭苦苦思索。
“這裏有沒有什麽冰冷的泉水?”我問鳳翔。
“泉水倒是沒有,冰冷的瀑布卻有一個,叫流冰瀑,在南朱皇宮的後面。”
真是風水輪流轉,以前他去西陵皇宮作我的侍衛,現在我去南朱皇宮作他的侍衛,不過不論侍衛還是什麽的都好,一個幌子而已,為的是方便我進出南朱皇宮。
流冰瀑下面是一個水潭,我盤腿坐在水潭裏,手心放着那顆精魄,說來也奇怪,流冰瀑的水奇冷無比,我有了手上的這顆精魄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有一個熱流流遍全身,在全身經脈中游走。
今夜正是月圓之夜,月光照在水面上如同流動的金子,妖冶動人。
欲立先破,難道說練這門武功要把以前所練的武功都廢除掉?難道鳳翔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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