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紀王世子回到王府, 便有侍女?來?請:“近來?暑氣愈烈,世子妃吩咐小廚房煮了酸梅湯,叫用冰鎮着?, 說等世子回府,便請您過去用呢。”

紀王世子雖知大勢已去,但?此?行之前終究難免懷着?幾?分希望, 不想卻自蘇湛處無功而?返,心頭不由得平添三分火氣,再聽人回禀, 道是蘇湛入城之後?徑直去了韋侍中府上,那三分火氣便陡然激化成了七分。

此?時再聽妻子差人來?請自己?過去,他心火難捱,幾?乎就要将不耐煩表露在臉上了——這都什麽?時候了?

慕容璟那混蛋都要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了, 死到臨頭, 你還有閑心搞這些風花雪月?

洩憤的話将将湧到嘴邊兒,紀王世子又生咽下去了。

那不是個能受氣的主兒, 從小到大都這樣。

這些話要真是說出?來?了,她?只怕立時就得發瘋,緊接着?就會開始“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與“你是不是因為我的身份才願意娶我”之間的無限循環。

他煩, 也累。

然而?局勢如此?,他又能怎樣?

只得強打起精神,往後?院裏去見妻子。

屋子裏四角都擱着?冰甕, 有侍女?在旁打着?扇子, 叫那涼氣勻稱的分散在屋內每一個角落裏,因着?天熱, 并不曾點香,只擺了時興的桃兒和李子聞味兒。

俞氏容長臉兒, 面頰微豐,容貌秀美,穿一身天水碧色的襦裙,腕上套着?一只羊脂玉镯,更顯得她?肌膚細膩如玉。

見丈夫打外?邊兒回來?,她?将手中書卷擱下,笑吟吟的迎了上去:“你回來?啦?”

紀王世子有些疲倦的應了一聲。

俞氏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擺擺手打發侍女?們出?去,手搭在他肩頭,低聲道:“不順利嗎?”

紀王世子掌心落在她?手背,有些灰心的搖了搖頭:“邢國公?并不肯搭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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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氏一雙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他這人怎的如此?不識好歹?你都承諾要幫忙送蘇家的人離開了——”

紀王世子唯有苦笑。

俞氏見不得他如此?,看丈夫愁眉不展,只覺一顆心都擰在了一起,擔憂的注視他片刻,忽的道:“不然,索性便将實情告知于?他。父皇對他有再造之恩——近年來?他在豐州,朝廷中彈劾他的文官何其之多?錯非父皇一力庇護,他早就魂歸九泉了。如此?大恩,他豈能不報?”

紀王世子聽她?如此?言說,只覺腦仁兒一抽一抽的疼,到底耐着?性子,細細解釋道:“哪有這麽?簡單?即便真叫你見了他,将事情原委一一告知,他也未必會站在我們這邊。”

俞氏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怎麽?會?我們有父皇留下的手書啊。這天下原就是父皇的,你是父皇選定的繼位之君,他憑什麽?不聽令?”

遇上這麽?個隊友,紀王世子當真頭疼欲裂,不覺加重了語氣:“皇太後?還是先帝的皇後?呢,也曾有臨朝之權,如今又如何?慕容璟當初故作蠢态,蒙騙父皇得了帝位,又在宗室和朝臣面前過了明面,現在再想将他拉下來?,何其之難?卻不知幾?日之後?,你我是否還能活命!”

“他敢!”俞氏霍然起身,眼底怒焰熊熊燃燒:“我乃先帝之女?、當朝長公?主,他一個過繼來?的嗣子,怎敢殺我?!”

紀王世子:“……”

紀王世子什麽?都不想說了。

因為成長環境的緣故,俞氏雖被養得驕縱天真了一些,但?畢竟也不是傻子,再怎麽?自視甚高?,也能從近來?風聲之中,察覺到己?方接連受挫。

紀王世子默然不語,黯然神傷,她?定定看着?,嘴唇嗫嚅幾?下,終于?小心翼翼的叫了聲:“夫君。”

紀王世子擡眼看她?,語氣溫和:“怎麽?了?”

俞氏專注的看着?他,慢慢道:“要不然,就算了吧。就算真的得到那個位置,又能怎樣呢?我看父皇這一生,也未必有多快活。我們現在這樣,不也很好嗎?”

紀王世子幾?乎要被她?這天真無邪的話語給逗笑了。

很好?

好在哪裏?

本朝宗室,年高?德劭些的在宗正寺任職,剩下的都被拘在長安當豬養,想上朝辦事?做夢!

也就是名分上說出?去好聽點,真論及前程,如何比得上他從前?

簪纓世族的長房嫡子,皇太後?嫡親的外?甥,父親是當朝宰相,母親亦是名門貴女?——錯非為了那個位置,他憑什麽?苦心孤詣,做一個閑散宗室府上的世子?!

他抛棄了自己?原生的一切,斬斷了父母親情,皇太後?拼上晚節,馮家九族把腦袋都賭上,到最後?就為了在紀王府做一個狗屁世子?!

這叫他怎麽?甘心?!

再則,紀王世子冷笑——現在這關口,已經是圖窮匕見,就算他想安安分分當個宗室子弟,天子也決計容不下他吧?

只怕此?時此?刻,黑衣衛的人都要摸到紀王府門上了!

他直接将此?事告訴妻子:“不可能了。事到如今,我與慕容璟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要麽?他死,要麽?我死!你自己?選吧!”

說完,他頭一次沒有再去看妻子的神色,拂袖而?去。

俞氏望着?他的背影,擔憂的站起身:“夫君……”

紀王世子走了,俞氏黯然神傷,打小就侍奉她?的魏嬷嬷悄無聲息的打外?邊兒進來?,看她?這般形容,便也猜到夫妻倆是起了龃龉。

她?暗嘆口氣,執起團扇,近前去替俞氏扇風:“這是怎麽?了?從前您二位多要好哇,怎麽?吵嘴了?”

俞氏眼眶一酸,不覺落淚,委屈的将事情原委講了。

魏嬷嬷有些憐惜,更多的是無奈:“事到如今,公?主仍舊不改初心嗎?”

俞氏淚眼朦胧的看過去:“什麽??”

魏嬷嬷低聲道:“公?主還堅持最初的打算,想法子拉當今下來?,叫驸馬以宗室子的身份入主太極宮嗎?”

俞氏的眼淚湧得更兇了:“嬷嬷,你也覺得我太貪心了嗎?可那本就是父皇的天下,我是父皇唯一存活于?世的女?兒,這天下傳給我的夫婿,不應該嗎?”

魏嬷嬷心說若真是如此?,當初先帝怎麽?沒直接傳給驸馬,而?非得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呢?

嘴上卻不能這樣講,只勸慰道:“此?一時、彼一時了,公?主。驸馬有一句話說得對,到了當下境地,他與當今已經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了。您又作何想呢?”

俞氏道:“這哪還用問?我自然是站在夫君這邊了。”

魏嬷嬷告罪一聲,道:“即便是跟驸馬一道共赴黃泉,也不後?悔嗎?”

俞氏面露不悅,怫然道:“魏嬷嬷,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慕容璟當真敢殺我嗎?!”

魏嬷嬷反問她?:“您猜,皇太後?落發出?家之前,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

俞氏臉上血色淡去幾?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麽?話來?。

魏嬷嬷見狀,便知道她?只是嘴上要強,心裏不是不怕的,暗嘆一聲,将團扇擱下,跪地道:“老奴知道您與驸馬鹣鲽情深,只是人心隔肚皮,這些話老奴說與您聽,您千千萬萬別叫驸馬知道。”

俞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嬷嬷……”

魏嬷嬷跪在她?面前,低聲道:“先帝駕崩之前,傳了奴婢過去,說他在世間只有您這一點骨血,偏您生的天真爛漫些,心裏邊籌謀的又是這樣石破天驚的大事,他即便是到了地下,也不能安心的合眼。為防萬一,先帝悄悄留下兩?道密旨,沒告訴公?主,只叫奴婢收着?。”

“第一道密旨,講的是驸馬的身份與馮家的籌謀。先帝說,若大事得成,驸馬登基之後?,若有負心薄幸之舉,公?主切切不要想着?容忍一時,等他回心轉意。”

魏嬷嬷語中喟嘆之意愈發深重,仿佛是回到了先帝駕崩之前的那個日暮。

彼時先帝斜靠在塌上,有氣無力的同她?說:“男人一旦變了心,就不會再有所轉圜了,必然要痛下殺手,将我兒除去,若我兒有子嗣,只怕也不得幸免。若真到了那種時候,便叫內衛将這道密旨送去韋侍中府上去,必然可保得我兒及其子嗣周全。”

俞氏想到父親生前對自己?的百般疼愛,即便臨終之前,仍舊牽腸挂肚,不禁淚灑衣襟,只是卻堅定道:“父皇是杞人憂天,這道密旨是不會用到的,驸馬不是這種人!”

魏嬷嬷見狀,也是無奈:“第二道密旨,便是大事未成,如當下這般。”

俞氏聽到此?處,只覺有了救星,用帕子将臉上淚痕揩去,迫不及待道:“父皇說了什麽?,可有回天之法?”

魏嬷嬷定定的看着?她?,慢慢道:“先帝說,若事不成,請公?主帶着?第二道密旨,往韋侍中府上,揭發驸馬與馮家籌謀,痛陳己?過,如是雖不可複為公?主,卻仍能富貴餘生。”

俞氏猝然變色,當即道:“夫妻一體,我自然要與夫君榮辱與共,豈能棄他而?去?此?事斷不可為!”

魏嬷嬷見狀,心頭那點希望之火霎時間熄滅了。

冥冥之中,她?甚至已經察覺到了崇慶公?主必然悲劇的命運走向。

她?便不再勸:“先帝還留下最後?一句話,公?主可要聽嗎?”

俞氏含淚道:“父皇的話,我當然是聽的。”

魏嬷嬷神色肅穆,一字字道:“先帝說,要您指天發誓,不會将這兩?道密旨的存在告知驸馬,否則,他在九泉之下也會魂魄不安,不得輪回轉世!”

俞氏神色猛地一震,難以接受:“父皇,何以疑心驸馬至此?……”

魏嬷嬷恨鐵不成鋼,幾?乎是疾言厲色的打斷了她?:“公?主果真要為了一個外?人,叫疼愛自己?十數年的父親在九泉之下魂魄難安嗎?!”

俞氏歉疚的動了動嘴唇,這才正了神色,指天發誓,絕對不會将此?事告知丈夫。

魏嬷嬷經此?一事,已經有些疲倦,幾?乎是心力交瘁的看着?面前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公?主,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

……

另一邊,自有人悄悄往書房裏去回紀王世子:“世子走後?,魏嬷嬷進去,同世子夫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因外?邊有人守着?,咱們的人不好近前,只是後?來?不知她?們說到何處,情緒激動起來?,聲音略大了些,隐約聽着?,仿佛同先帝有關……”

紀王世子指節敲擊桌案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他幽幽道:“那老東西,果然還是給親生骨肉留了後?手啊。”

當天晚上回房之後?,難免對俞氏更溫存些,語氣歉疚:“我這幾?日心煩意亂,急躁了些,實在對你不住……”

俞氏正因隐瞞丈夫兩?道密旨的事情而?心存愧疚,自然不會過多糾纏,郎有心妾有意,很快夫妻二人便相擁到了一處,又是一雙鹣鲽情深的愛侶了。

……

韋家。

韋仲之一語說完,仍且沉浸在自己?也要被迫下海的苦痛之中,發自內心的嘆了口氣,頭頂一片黑雲離開:“我出?去透透氣,你們年輕人一處說說話罷。”

蘇湛目送他離開,這才向公?子行個平輩禮節:“二郎。”

公?子還禮:“邢國公?。”

繼而?便将懷中那卷書展開——也是到了此?時,蘇湛才發現那其實并不是一冊書,而?是一張卷起來?的、薄如紙張的皮質地圖,內裏夾着?一支炭筆。

公?子坐定,道:“聽聞邢國公?久戍豐州,我有些疑惑,想請邢國公?解釋一二。”

蘇湛道:“請講?”

公?子便用那支炭筆指了指地圖上的某個地方:“延聖十三年秋,邢國公?出?軍雲中,北上七百裏轉戰數日,何以無功而?返?”

蘇湛為之一怔,難掩詫色:“此?事公?子從何知曉?當年之事牽涉衆多,想來?不應見于?冊。”

公?子道:“我翻閱了延聖十三年靈州、鹽州、夏州、豐州一線的糧庫、軍械倉儲等物資進出?記錄,再對照雲中都護府下轄民夫征調,自然就能知曉。”

蘇湛聽到此?處,心下對于?公?子身份,便已經有所明悟,驚訝之餘,不免再發一問:“延聖十三年,距今已經有四年之久,而?天下各道州郡何其之多,世事竟如此?巧妙,公?子獨獨抽中了延聖十三年雲中都護府的奏文?”

“當然不是世事巧妙,”公?子淡淡道:“是我将延聖十年至今,天下各道各州郡所上的奏文都看了一遍,繼而?才有今日之問。”

蘇湛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先帝辭世才多久?

而?各地公?文之多,只怕是車載鬥量,難以估量。

如此?短的時日,竟能抽絲剝繭,從幾?年之前的舊公?文之中發現隐藏着?的蛛絲馬跡,其心思?之細、謀略之深,着?實叫人瞠目結舌。

蘇湛由衷贊了聲:“公?子當真勤勉。”

繼而?又将當年內情講與他聽:“彼時我剛至豐州,也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有老将薛帥壓陣,便向朝廷奏請,希望重新打通河西走廊,連接西域,而?當時朝堂之上重文輕武之風異常濃烈,先帝雖被薛帥奏疏打動,但?行動之時卻又有些優柔寡斷,故而?旨意并未經過中書門下,而?是繞過三省直接發到了豐州。”

回想往昔,他不由嘆息出?聲:“國朝久不曾出?兵北向,先失燕雲十六州,緊接着?丢了河套平原,河西走廊雖有駐軍,卻也是獨木難支,數年不通消息,而?昔年內附國朝的諸多西域小國,早已經改弦更張,認突厥為主,而?我們出?兵之時,卻仍舊懷抱着?天’朝上國的自大,然後?……”

公?子了然的接了下去:“被上了一課。”

蘇湛被這評論一噎,繼而?失笑:“也可以這麽?說。”

他神色有些複雜:“此?戰落敗之後?,薛帥沒多久便憂憤而?死,而?先帝也再無北上收複燕雲之心,朝野之上文官派系勢力日大,如今豐州也好,雲中都護府也罷,都不過是守态度日罷了。”

公?子聽罷為之沉默,凝神思?量,蘇湛見狀,也不出?聲驚擾。

如是半晌之後?,公?子又道:“邢國公?,同我講一講你在豐州的見聞吧,民生、屯田、軍政,什麽?都可以。”

蘇湛在豐州待了幾?年,俨然是第二家鄉,他又是真心實意的在彼處經營,此?時同公?子說起,自然頭頭是道。

講到一半時,公?子忽然問了句:“那條名叫俱蘭的河,如今還産鲫魚嗎?”

“啊,是的。”蘇湛下意識答了,繼而?大為奇之:“那條河并不算遼闊,豐州之外?只怕無人知曉,公?子從何得知?”

公?子慢慢的“唔”了一聲,然後?笑了一下:“吳敦吳大儒曾經吃過俱蘭河裏的鲫魚。”

蘇湛并不知道當今後?宮中有位吳婕妤,乃是吳敦之女?,見公?子無意多說此?事,雖覺驚奇,卻還是繼續講述自己?這些年來?在豐州的見聞,從幾?年前初至豐州時豐州的情狀,到自己?離開之前……

如是一來?,難免就要提及自己?奉天子诏返京的緣由。

當初見到那位傳旨內侍,聽他講新即位的天子傳召自己?回京時,他心中只覺荒唐莫名、心生厭惡,安排好一切動身折返時,沿途聽聞當今天子言行,又覺得從前或許是自己?想錯了,亦或者是內侍背後?有人着?意君臣不和,意圖借機生事。

等真的到了長安,得知天子未入宮前的過往與登基之後?的所作所為,他幾?乎是懷着?滿腔的絕望來?到了韋侍中府上。

邢國公?府世代忠烈,祖輩傳下來?的清名,斷斷不可以毀在他手中,若真有萬一,他必得以死相谏,決計不敢令先祖蒙羞。

只是他如何也沒想到,原來?當今是這樣一位天子……

果決又睿智,從容又随和。

他不乏鐵血手腕,登基不過幾?月,便使三省臣服,興慶宮避世不出?。

他又不乏溫情,聽自己?講述豐州情況時,甚至含笑問了句,俱蘭河如今還産鲫魚嗎?

蘇湛自有識人之明,雖然此?前也聽韋侍中講過,道是當今天子确有南風之好,只是同當今相處的這短短幾?刻鐘時間,他并不曾察覺到天子于?他有輕侮狎玩的意味,反倒有種同輩相交的平和舒緩……

蘇湛心念及此?,遂正襟危坐,将心中所思?所想說了出?來?:“當日在豐州,接到當今傳召的旨意之後?,軍中同僚頗有怨言,而?我即便身為臣下,也難免生出?怨囿之心,只是從豐州至于?長安,沿途一路走來?,又覺得當今天子并非庸碌好色之輩,可既是如此?,天子又為何傳召我入京?公?子以為,這是什麽?緣故?”

公?子聽罷并不變色,神态仍舊自若:“我想,當日內侍往豐州去傳旨所說的那些混賬話,當時天子或許并不知曉。”

蘇湛神色微動,不由得想到了宮中近日來?所生的變故:“難道是有人故意授意?”

公?子不置可否,将桌上那張地圖卷起,閑閑的道:“誰知道呢。”

頓了頓,又說:“不過他知道之後?,仍舊沒有阻攔,倒是真的。”

蘇湛眉頭微動,不解又專注的看着?他。

公?子徐徐吟誦道:“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蘇湛道:“這是大蘇學士的《留侯論》。”

公?子道:“自古勝敗乃兵家常事,身在當下,誰又能料定後?事如何?若連這等小節都不能忍耐,朕怎麽?能安心的将北境交給你,讓邢國公?替朕去收複燕雲故土、河西走廊呢?”

這言下之意……

當今天子有意北征!

這個想法浮現在腦海中,蘇湛瞬間心馳神往,壯懷激烈,哪個武将不想建功立業、複我河山?

他振奮之餘,馬上便要起身參拜,卻被嬴政攔住:“不必多禮。”

他将手中那張卷起來?的地圖遞過去:“邢國公?,不要叫朕失望啊。”

蘇湛雙手接過那張地圖,目光如炬,聲氣慷慨:“臣豈敢有辱聖命?!”

嬴政起身離去,蘇湛要送,也被他攔住:“韋仲之留你在韋家住宿一夜,自是拳拳好意,只是你卻不必領受了,回家去拜見你的母親吧,離家久久未還,她?應當也很惦念你。”

蘇湛應聲,略頓了頓,神色凝重道:“臣入京之初,見到了……”

嬴政淡淡接了下去:“紀王世子,是嗎?

蘇湛怔了一下:“陛下似乎早有預料?”

“狗急跳牆罷了,”嬴政神色輕蔑:“不必理會。”

皇太後?落發出?家,馮家窮途末路,紀王世子繼續隐藏在幕後?,又有什麽?意義呢。

倒不如出?來?走動一二,雖然前半生如陰溝老鼠,死前好歹也能見見太陽。

蘇湛觀其神色,知道天子自有決斷,遂不再提,就此?告退。

他捧着?那卷地圖,仿佛是捧着?全世界,詢問韋家仆從韋侍中何在,又叫人引着?往庭院中去辭別,腳下也仿佛踩着?雲朵。

韋仲之此?時正在院子裏emo,見蘇湛精神振奮,面容難掩雀躍,不禁嘆一口氣,恹恹道:“邢國公?要離開了嗎?”

蘇湛:“您怎麽?也知道陛下有意派我去北伐?!”

韋仲之:“……”

韋仲之心力交瘁的擺擺手:“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了!”

蘇湛:“今年就要開始籌備了!”

韋仲之:“……”

沒有人關心我以後?每天下午都要加班。

沒有人關心我被迫下海與工賊們狼狽為奸。

你只關心你自己?。

韋仲之什麽?都不想說了。

蘇湛腳步輕快的出?了韋家的門,暑氣燎人仿佛也察覺不到,韋家的仆從牽了馬過來?,他動作迅捷,翻身上去,騎行了兩?條街,卻被人攔住了。

先前往長安城門外?等候他的那個紀王府管事欠身行個禮,畢恭畢敬道:“先前府上世子說的事,邢國公?考慮的怎麽?樣了?”

“我乃是戍邊将領,紀王世子乃是宗室,二者豈能有所牽連?”

蘇湛神色肅穆,義正言辭道:“回去禀告你們世子,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怕陛下誤會!”

(請看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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