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寒梅最堪恨

北方的城總比南方多幾分大氣，錦都是大齊的都城，坐落崇山峻嶺之間，依山而建，地勢險要。遠遠望去，背靠的青邙山直沖天際，城牆巋然而立。此刻，就連女子的心中也閃過豪氣！城牆下守衛的士兵站的筆挺，并沒有因為寒冷的天氣而有絲毫懈怠。不愧是錦都，如此的氣勢恢宏！

車隊在門前停駐，迎親的隊伍并沒有來，城門內也沒有任何動靜。城牆上守城的士兵探出腦袋，不一會兒有領頭模樣的士兵下來。

忠總管氣憤的上前問道:“我們南唐公主前來和親，為何沒有人迎接？”

“這個……”

士兵明顯的呆愣了一下，沒有接到通知，他并不知道此事呀！當即趕緊派人跑進城，不知道是去彙報，還是去驗證來人的身份，總之，很久沒有回來。和親的馬車就這麽停在城門外，氣壓低到最低點，天上終于零零星星地下起了小雪。

忠總管在城門前來回踱步，燕兒則是滿臉的幸災樂禍，有人看過來時，又立刻裝做焦急的樣子。玉淑離掀開車簾，語氣平靜地吩咐馬車邊伺候的女子:“燕兒，去讓她們的統領過來見我！”

“是！”燕兒瞥了玉淑離一眼這才領命，邁着碎步走過去。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二十來歲器宇深沉的男子，從城中策馬而來，在馬車前利落的翻身下馬，低頭抱拳道:“在下乃京都巡查使檀允之，奉皇命迎公主入京，不知公主駕攆已至城外，迎接來遲，請公主見諒！”

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他下馬的姿勢一看就是練家子，常年尚武練就的肌肉凸顯得恰到好處，不似纨绔公子的花拳繡腿。玉淑離輕叩車窗，沒空欣賞他英武的身姿，問道:“邵陽王呢？”

檀允之料到她會有如此一問，按照早已經編排好的臺詞，回道:“邵陽王連年征戰，自覺手中殺戮太重，怕沖撞了公主，特至城郊興寧寺靜修，為百姓祈福，為公主祈福！”

“呵！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玉淑離嘴角翹起，看來這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啊！

檀允之擡頭，恰好捕捉到她唇邊的笑意，微微一愣，只見紅粉佳人隐匿于鳳冠霞帔的大紅錦緞之間，盡管隔着一層薄紗看不太真切，也能感覺到那厚厚的妝容下，女子原本的秀麗，飽滿的額頭精巧，往下是一對柳葉眉，眉筆輕掃，如兩片弱柳青葉，含笑的桃花眼正注視着他，無喜無怒，眼睛裏暗藏着說不出的戲谑。清麗的外表，妖嬈的神情，他驚訝于乖巧和豔麗這兩個詞，竟然能同時完美的體現在一個人身上！

蔥白的手指露出一截，緊緊抓住馬車上金銀絲線繡織而成的鳳凰牡丹雲錦幡帷，檀允之趕忙低頭，卻聽她道：“邵陽王既然能到廟裏為百姓祈福，那本公主自然也能，還請勞煩檀巡使帶路。”

檀允之一愣，想到聖上的囑托，本想拒絕，話還沒出口便被厲聲打斷:“和親當日不見新郎，莫非是看不起我南唐？別忘了，這親可是邵陽王親自求的。”

幾句話說得檀允之心中一凜，再擡頭看去的時候，帷簾早已被放下，裏面的光景被攥的皺巴巴的鳳凰圖案一晃一晃地隔住。

不容置疑的命令讓他有一瞬間的驚愕，不是都道江南女子溫婉可人，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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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半道改了方向，去往城西的老姥山。興寧寺就坐落在老姥山中。

風雪如期而至，呼嘯的北風卷着鵝毛大雪簡直要迷了人的眼睛，天上的雲終于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剛開始溢出了一點，緊接着便傾灑而下。紅蟲般的隊伍被刮得七零八落，旗子東倒西歪，頂着風，無法再前進一步，冷冽的北風鑽進袖子裏，鑽進脖子裏，甚至能從鼻孔直接鑽到心裏。對毫無準備的南方人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南筠躲在馬車裏，絲毫感覺不到外面的艱難，燕兒跟着隊伍被風雪吹得七零八散的，心中把玉淑離的八輩祖宗都給罵了個遍，當然，前提是她忘了她的身份，否則是不敢罵出聲的。

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母後最喜歡梅，風雪這般大，今年的梅花肯定開的格外好，可惜，前寝的脂粉香再也入不了母後的鼻了。

山路并不好走，似乎北方的石頭也格外的硬，咯噔咯噔，馬車一陣颠簸，差點把神游物外的玉粉黛颠出馬車。驟然失去重心，她身子向前傾倒，腦袋撞在了火爐上，頭發裏的金鳳雙銮步搖“當”的一聲落在了木板上，幾絲黑發散落，落進火裏，“滋”的一聲，飄出一陣青煙，伴随着燒焦的氣息，頭上的鳳冠也搖搖欲墜。

“公主，你沒事吧？”南筠趕忙扶穩玉淑離，關切的問道。

“無妨。”玉淑離坐起來，南唐宮廷的發式複雜繁瑣，她懶得收拾，摸摸被撞到的額頭，嘆了口氣，索性一把扯下鳳冠，任黑發随意地散在腦後。

車子一路慢爬，總算在酉時末趕到了興寧寺，安頓好之後，檀允之便連夜趕回京城向皇帝複命。興寧寺是皇家寺院，山腳下就有軍營駐紮，所以在這裏是安全的。

連日的舟車勞頓讓玉淑離渾身難受，這又颠簸了一路，骨頭都快散了。到了寺廟安排的禪房內，玉淑離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随意的躺在炕上，毫無形象。

感受着炕上的溫暖，感嘆自己這幅身體為什麽就不能像寒潇那樣習武呢，不說能飛檐走壁，至少強身健體也好啊！

可惜，她天生寒體，無法習武，就像歷屆梅花令的主人一樣，思慮過重，注定活不長。

不過，這不耽誤她美美的睡個好覺。恍惚中，似乎有人進了她的房間，站在她的床前，她想睜眼，可是濃濃的疲倦讓她的意識越來越弱，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只是感覺他的目光帶着特殊的審視與打量。

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鼻尖好像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夢裏回到了小時候那些很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