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流言起

“那又如何？”

穆邵淩語氣仍舊平靜，平靜的讓人看不出一絲端倪。

玉淑離定定的看向穆邵淩的雙眸，不曾移開：“不管別人眼中的你是什麽樣子，我敢選擇與你合作，自然有我的考量，你不需要顧慮什麽，也不需要懷疑什麽，我比你更在意我這條命。和親是我的誠意，你有選擇的機會，但你一旦選擇了，就不能後悔。”

女子眼中的堅毅讓人不容拒絕，穆邵淩挑眉，性感的嘴唇輕輕吐出來一個字：“好。”

聰明人之間的談話很簡單，卻将兩個人的命運綁在一起，用天下做賭注。

端起茶杯，将已經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短暫的沉默過後，風雪愈發的大了，完全看不見來時的路，玉淑離心中暗暗擔憂，望着風雪愣愣的出神，那年也是這樣的雪，自己被人從雪中扒拉出來，一路流落，最後到了紅顏裏。紅色的人影矗立，卻見穆邵淩取出自己的披風裹在她身上，随後一把将她打橫抱起。

驟然失去重心的玉淑離一聲驚呼，胳膊下意識勾住穆邵淩的脖子，鼻尖萦繞着男子身上特有的陽剛氣息，反應過來後只覺得臉頰火熱，開口道：“你做什麽？”

二人的臉靠的極近，穆邵淩注意到她略紅的臉頰，眼底閃過一抹笑意：“這麽大的風雪，我不認為你能走穩。”

穆邵淩在雪中走得極慢，腳步平穩，他的懷抱溫暖得，仿佛讓人忽略掉周遭的寒風勁雪，玉淑離把腦袋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心髒的跳動，剎那間好像有點明白母後當初的執着，只是這樣的人，終究不是良人。

偷偷擡頭，仔細打量他臉上的每一處：額頭、眉毛、鼻梁、薄唇，還有下巴，不得不承認，他的臉俊毅、冷傲、清高、沉穩，有着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尤其是他的眼睛，那層墨綠色仿佛把全世界都隔絕在外。不由得想起文師傅穆青對他的評價：堅毅、骁勇，胸中自有溝壑，不善筆墨，不通人情，可交。

或許，他與別人不一樣呢。

“你……”玉淑離想起傳言，猶豫着問了出來，“你不是，不喜歡女人？”

“本王更不喜歡男人。”

玉淑離一噎，不再吭聲，傳聞穆邵淩不喜女人近身，如今……看來傳言也不盡然都是真的。

沿着他們來時的路，二人在這樣的情景裏融成一幅畫，風卷起二人的衣袖，吹起他們墨色的長發緊緊地交纏在一起，只是誰也沒有發現而已。

也沒有人發現跟在他們身後的一抹黑影，沒有人發現他眼中的隐忍和一閃而過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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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難道只能如此嗎？”喃喃的聲音随風飄遠，那人也漸漸走遠了。

北齊的皇宮中，暗探恭敬地跪在明黃的書案前，向皇帝彙報京中的動向，原本埋頭看奏折的北齊皇聽完以後，狀似随意的脫口而出：“哦？有點意思。”暗探把腦袋埋得更低，等待下文。

卻只聽到威嚴的聲音說道：“此事不用刻意隐瞞。”

“是。”暗探無聲的退下，禦書房裏又恢複了一貫的肅靜，只有伺候的太監時不時的添些炭火，送上茶水。

果然，不過半日時間，玉淑離前來和親被拒的消息就在錦都傳開，謠言俞傳俞烈，甚至被編成話本，什麽和親被拒，悲痛欲絕，恬不知恥，追上興寧寺等等，傳得繪聲繪色，有大臣直接上書皇帝，聲稱南唐派來和親的公主德行有失，不配做皇家的媳婦兒。望着龍案上的奏折，北齊皇抿唇一笑，有心人這麽多，事情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七日後，穆邵淩親攜玉淑離回京，京城一片嘩然。

馬車行駛在錦都的街上，不時有流言傳進馬車。玉淑離冷冷一笑，心中早就知道，和親不會這麽順利。

穆邵淩面無表情地騎在馬上，對流言置之不理。行至宮門前，他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扶玉淑離下馬車。

立即有等候的宮侍上前，恭敬道：“王爺，皇上皇後在合歡殿設了酒宴，為長平公主接風洗塵。”說罷對玉淑離行了一禮，說道，“王爺，公主這邊請。”

穆邵淩雖多年不曾踏步錦都，宮侍們卻也是認得他的，只因他那雙墨綠的眼睛太過惹眼。

玉淑離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有勞公公了。”然後示意南筠遞上一個荷包，寶藍緞面的，異常精致。

宮侍略帶為難地看了一眼穆邵淩，見其視若無睹，便收下揣在袖子裏，然後眉開眼笑的帶路。穆邵淩掃了一眼玉淑離，對方恰也在看他，二人的視線簡單交彙便又各自分開，假裝若無其事。

聯手後的第一關，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

北齊的皇宮比之南唐少了一份華麗，多了一份莊重，戎道兩邊的宮牆建的極高，擡眼看去只能看到一線藍天，仍舊有沒有化開的積雪堆在道路兩旁，來往的宮人侍衛在相遇時恭謹的站立兩邊，等他們通過後繼續低頭有序的行走。

玉淑離與穆邵淩一樣，沒有乘坐宮內的軟塌，雙腳踏在平坦的宮道上，華麗的衣擺鋪在身後，在這灰色調的風景裏格外耀眼。

宴會在合歡殿舉行，關閉二十年的合歡殿，近日被人重新清掃出來，招待南唐和親的使者。

合歡殿是當今北齊皇，為了愛妃蕭氏而修建的，院內一汪清泉彙聚成一片湖，湖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托着密密麻麻的荷葉的殘梗，湖不是很大，可湖中竟有座高臺，由白玉砌成，玉石的臺階上蒙了一層落雪。遠遠看去，巍峨的宮殿倒是比這玉臺遜色三分。

從長廊穿過，行至大殿，寒冬臘月天，大殿門口一道厚重的簾子隔開了裏面的人，也隔斷了玉淑離的打量。

門口有守衛的太監，看見來人，立刻張口高呼：“邵陽王、長平公主到——”報完後有侍衛恭敬地掀開簾子，請他們進去。

大殿正中央是一張寬大的椅子，雕金刻龍，鎏金的扶手上龍紋盡顯。龍椅上的男人一手輕輕撫摸着椅子上的龍紋，一邊側頭與身邊的女子低聲說着什麽。聞言，擡眸望着門口，眼角帶笑，對着殿中衆人說道：“咱們今天的主角到了。”

玉淑離踏進大殿，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流撲面而來，空氣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旁邊侍候的宮女上前替二人解了披風，穆邵淩自然地将玉淑離的披風解下遞給宮女，玉淑離則微微含笑，臉上因為乍從寒冷中進入溫暖而微微發紅，二人之間的默契讓衆人微微發愣。一冷俊高傲，一傾城柔和，此刻，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注視着門口的二人，只覺得所有的傳言恐怕都是誤談。